“請了，陳院長說……陳院長說正常人五六天不進食都扛不住?！?/br>
    “通知浩然哥吧?！?/br>
    韓渝一連深吸了幾口氣，強作鎮(zhèn)定地說：“檸檸，給單位打電話，我們也請幾天假，我們今天不回去了。”

    韓向檸不但早有心理準備，甚至連換洗衣裳都帶來了，哽咽著點點頭。

    韓渝回頭看看正欲言又止的老章和丁所，隨即走過去拿起電話，一邊撥號一邊低聲道：“我給大師兄打電話，讓他和張?zhí)m姐早點過來?！?/br>
    正說著，小魚跑了進來，急切地說：“咸魚干，徐所剛睡著就醒了，他瞪著門口看，好像在找人。”

    “師娘，師父應(yīng)該是在找你，你先過去，我給浩然哥打電話?！?/br>
    “好的?！?/br>
    ……

    等韓渝打完電話，跟學(xué)姐、老章和丁所等人擠進宿舍，只見早就沒了力氣的師父竟緊緊攥著師娘的手流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肯定是舍不得師娘，肯定是不放心師娘。

    韓渝下意識前牽起學(xué)姐的手，跟師父緊攥著師娘那樣，緊緊地攥著。

    “三野，三野，咸魚給浩然打電話了，浩然和小芹很快就回來，再喝點粥好不好……”

    師娘的話沒說完，師父的眼神突然呆滯了。

    韓渝正準備上前，竟被人給拉住，回頭一看，原來是朱寶根。

    “朱叔……”

    “徐所走了?！?/br>
    朱寶根松開手擠到床邊，俯身摸摸徐三野的脈搏，隨即輕輕撫了下徐三野的臉，幫徐三野閉上雙眼。

    魏大姐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刻，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哇一聲撲在丈夫身上，緊抱著丈夫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小魚也哭，抱著徐三野的雙腿嚎啕大哭。

    此情此景，讓韓向檸回想起徐三野生前的音容笑貌，她心如刀絞，轉(zhuǎn)身撲在韓渝懷里哭。

    老章心里一樣難受，站在邊上老淚縱橫。

    老錢和王隊長擠不進來，站在外面默默流淚。

    丁所意識到這么下去不行，上前拍拍魏大姐的后背：“老魏，三野這些天都疼成什么樣，都瘦成什么了？我們應(yīng)該反過來想，這對他是一種解脫?！?/br>
    “是啊師娘?！?/br>
    韓渝緩過神，很想勸慰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韓向檸趕緊把魏大姐拉到一邊，跟魏大姐抱頭痛哭。

    師父生前不止一次說過人死了會大小便失禁，時間一長會發(fā)臭，他不想把自己搞得臭哄哄的，讓死了之后就送殯儀館，不用等兒子兒媳婦回來。

    韓渝擦干淚，低聲道：“朱叔，幫我?guī)煾笓Q衣裳吧?！?/br>
    “好?！?/br>
    “師娘，我們先出去?！?/br>
    老章反應(yīng)過來，急忙道：“我去打電話向局領(lǐng)導(dǎo)匯報。”

    楊局正在市局開會，丁政委在東灶派出所檢查工作，等二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到局里時，政工室孫主任剛從殯儀館回來，匯報徐三野的遺體已經(jīng)火化了。

    沒找殯儀館的車，也沒找吹鼓手吹吹打打。

    就這么用吉普車送到殯儀館的，一送到殯儀館就安排火化，局里都來不及組織干警去殯儀館舉行告別儀式。

    生怕局領(lǐng)導(dǎo)發(fā)火，孫主任小心翼翼地說：“老魏、許明遠和咸魚都沒幫徐所買骨灰盒，把徐所的骨灰裝在壇子里，用紅布包著回去的?！?/br>
    “回哪兒了？”

    “回了白龍港，沒回老家，他家也沒什么親戚，用不著像人家那樣到處報喪?！?/br>
    徐三野年前回老家?guī)蛢鹤觾合鞭k酒，其實就是跟老家的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道別的……

    楊局知道徐三野不喜歡搞封建迷信，不想死了之后從“頭七”做到“斷七”，不想又是燒紙磕頭，又是找和尚道士的，只是沒想到喪事從簡，竟簡單到如此地步。

    丁政委沉默了片刻，低聲問：“知不知道浩然什么時候能到家？”

    孫主任連忙道：“后天下午，許明遠他們打算安排在大后天送葬，到時候會在躉船上布置一個小靈堂，不然送葬的人去了都不知道朝哪兒鞠躬。”

    鐵打的漢子，說走就走了，而且走得如此匆忙。

    楊局直到此刻仍渾渾噩噩，喃喃地問：“請了哪些人？”

    “許明遠說誰也沒請，都是自發(fā)要去送徐所最后一程的?！?/br>
    “哪些人會去？”

    “徐所和老魏的幾個親戚，魚總，長航分局的張局，港監(jiān)局的馮局，海關(guān)的唐關(guān)長，市局刑偵支隊的韋支，南通日報的王記者，我們的老局長，還有徐所的幾個大學(xué)同學(xué)?！?/br>
    楊局不由想起當(dāng)年舉行沿江派出所躉船啟用儀式時，港監(jiān)局、海關(guān)和南通港公安局的領(lǐng)導(dǎo)也一起去過躉船。

    沒想到那么多領(lǐng)導(dǎo)再次在躉船相距，竟是給徐三野送葬。

    孫主任不知道局長在想什么，接著道：“許明遠說局里不用送花圈，說躉船太小沒地方擺放。還說真要送了，留著不合適，燒掉既浪費也是在搞封建迷信，要是扔江里人家看了晦氣?！?/br>
    這顯然不是許明遠說的，肯定是徐三野生前交代的。

    楊局暗嘆口氣，追問道：“許明遠還說了些什么？”

    “他說我們也不要送錢，誰的人情魏大姐都不會收。說等幫徐所cao辦完喪事，魏大姐就要跟浩然去部隊。要是收了人情，將來都不知道怎么還。”

    孫主任掏出筆記本看了看，補充道：“大后天中午，他和咸魚、小魚會安排一頓便飯，問局里到時候會去幾個人，他們好提前準備。”

    第219章 不一樣的葬禮（一）

    3月24日，農(nóng)歷正月二十五，驚蟄。

    王隊長和老錢翻看過黃歷，說今天宜結(jié)婚會友、出行開業(yè)、安葬祭祀。

    會議室里的會議桌和椅子都搬走了，布置成一個小靈堂，墻上掛著徐三野的遺像，遺像下面擺滿了港監(jiān)局辦公室主任朱大姐送來的鮮花和兩大盆不知道丁所從哪兒借來的鐵樹。

    隔壁的指揮調(diào)度室的墻上、拼在一起的四張辦公室上和長長的指揮臺上，擺滿了徐三野生前的照片。

    有小時候做兒童團員時手持紅纓槍在村口站崗的，有綁著彈藥攜具組織民兵訓(xùn)練的，有接受省軍區(qū)首長表彰的，有戴著大紅花被敲鑼打鼓送往首都上大學(xué)的。

    有擔(dān)任人保組副組長時威風(fēng)凜凜騎著邊三輪的。

    有擔(dān)任刑偵隊長時率領(lǐng)吳仁廣等偵查員抓獲犯罪分子的。

    調(diào)到白龍港擔(dān)任沿江派出所長期間的照片最多，堪稱王記者的攝影作品展。

    第一張就是他頭戴鋼盔，身上綁在彈匣袋，肩上背著五六沖，帶著同樣全副武裝的咸魚和小魚巡邏完岸線回來的照片。

    第二張是001大修升級后第一次進入長江救援失控船只的，他緊攥著纜繩縱身一躍，結(jié)果掉進了江里。

    第三張是組織消防演練的。

    第四張是押著倒買倒賣船票的黃牛參加公審公判大會的。

    第五張是組織力量聯(lián)合港監(jiān)、漁政前往江音水域抓捕涉嫌搶劫的那些不法分子……

    看著徐三野生前的一張張照片，新任水上支隊長兼水上分局局長彭長宇終于明白王政委點名要求剛分到支隊的選調(diào)生羅文江一起來給徐三野送葬的良苦用心。

    水上分局是新個單位，水上分局需要底蘊，南通水警需要一股精氣神。而眼前的這一張張照片，就能體現(xiàn)南通水警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zhàn)斗的精神！

    事實上他自己也很震撼。

    以前對徐三野不了解，之所以來參加送葬主要是徐三野兼任過那么多年分局的黨委委員，作為分局領(lǐng)導(dǎo)他必須要來。

    況且分管水上治安的省廳治安副總隊長余向前、長航公安分局的張均彥、港監(jiān)局的馮局、海關(guān)的唐關(guān)長和市局刑偵支隊的韋支都來了，他這個南通水警的主帥不來實在說不過去。

    “彭局，我們七點半準時出發(fā)，趕到入?？谝獌蓚€小時，回來是上水，要三個小時，最快也要到中午十二點半才能吃飯。樓下值班室準備了稀飯和點心，你要不要先下去吃點墊墊肚子?！?/br>
    “不用了，我不餓?！?/br>
    “入?？诘娘L(fēng)浪比較大，你要是暈船的話，我這兒有暈船藥。”

    “不用，謝謝?！?/br>
    李衛(wèi)國昨天下午就來了，跟老章、丁所和許明遠一起負責(zé)接待公安系統(tǒng)的領(lǐng)導(dǎo)。

    余秀才和張均彥今天不是親友，而是半個家屬，負責(zé)接待馮局、唐關(guān)長等領(lǐng)導(dǎo)和徐三野上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

    說是大學(xué)同學(xué)，其實也是領(lǐng)導(dǎo)，并且大多是部隊領(lǐng)導(dǎo)，級別最高的一位是副師職。

    魏大姐和徐浩然夫婦在靈堂里答謝前來吊唁甚至參加送葬的親朋好友，張?zhí)m和韓向檸負責(zé)接待徐浩然的岳父岳母。

    韓渝和梁小魚正在001和002上緊張地做準備。

    徐三野是兒子的貴人，韓正先老兩口前天通過甚高頻電臺收到徐三野去世的噩耗，連貨都顧不上裝，就開著船火急火燎地趕到了白龍港。

    一百二十噸的鐵船靠在001外側(cè)，等會兒要一起駛往入?？凇?/br>
    韓樹群和向帆夫婦也來了，見來送徐三野的人越來越多，躉船上根本站不下，干脆穿過001來到親家的船上。

    四人正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站在船頭感慨好人不長命，許明遠爬上001，跟前來送師父最后一程的武裝部劉參謀、黃干事，以及四廠鄉(xiāng)人武部雷部長等人打了個招呼，便把韓渝拉到一邊。

    “咸魚，楊局和丁政委來了，要不要向局領(lǐng)導(dǎo)請示匯報?！?/br>
    “不用了?！?/br>
    “那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而且今天來了那么多領(lǐng)導(dǎo)，不請示匯報不合適?！?/br>
    韓渝抬頭看看躉船，面無表情地說：“這種事怎么請示，楊局不同意不好，同意又違反原則，不如不請示匯報，省得領(lǐng)導(dǎo)為難?！?/br>
    許明遠有些擔(dān)心，苦著臉道：“可是這么一來……”

    “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天塌下來我頂著！”

    “你頂著，你以為你是師父！”

    “我是師父的接班人，去接待領(lǐng)導(dǎo)吧，我們這邊不關(guān)你的事。”

    “你……”

    “大師兄，我好歹也是水警中隊長，我做的事我怎么就負不了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