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怪賀大少這么懷疑，誰讓白清語早上怎么問都沒有，晚上又有了？

    白清語愣住，他一個(gè)茶神，至于用二手茶葉騙人嗎？

    “不是的，這是新的茶葉。”他用剪刀從茶小寶后腦勺剛剪的。

    白清語失望地說：“難道你連茶葉的一泡和二泡都喝不出來嗎？”

    賀任沅擰眉：“誰說我喝不出來，但你這泡了五個(gè)小時(shí)米飯的能一樣嗎？”

    白清語道：“我就能喝出來?！?/br>
    被一個(gè)用茶葉泡澡暴殄天物的保姆勝過品茶能力，是一種恥辱。

    賀任沅執(zhí)起湯勺，舀起一勺浸潤了茶水的米飯。

    撇開被泡得遭爛的飯粒不說，茶是好茶。

    大晚上不適合吃得油膩，茶泡飯爽口生津，勉強(qiáng)也能入口。

    賀任沅沉入思緒，任由茶水像記憶的叩門石一樣沖刷腦海中過于頑固的封印。得益于優(yōu)秀的大腦，過去的求學(xué)以及工作都順風(fēng)順?biāo)?，賀任沅沒有體驗(yàn)過的絞盡腦汁、掏空思緒，都在這三年體驗(yàn)過了。

    極致的思考是一間耗費(fèi)心力的事，片刻，賀任沅烏黑的鬢角就溢出了冷汗。

    白瓷調(diào)羹觸到了碗底，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脆響，賀任沅回神，發(fā)覺這么難吃的茶泡飯，竟然吃完了。

    雖然他并沒有回想起什么，但這碗茶令他確定，他的確失去一段漫長的記憶，雖然在現(xiàn)實(shí)時(shí)間線上找不到坐標(biāo)容留，更像他的臆想。

    白清語像夸白小茶一樣道：“真棒。”今天老板吃飯跟白小茶一樣專注，不過他把茶泡飯熱得太過了嗎，怎么還吃出汗了。

    賀任沅：“……”

    白清語俯身過來拿碗的那一刻，賀任沅猛地握住他的手腕，皓腕纖細(xì)，十指如玉，不像是干過活的，在他家倒是受委屈了。

    賀任沅直視白清語寡淡的眉眼，分外冷靜：“碗里的茶，跟你身上的茶，不是同一品種。”

    白清語差點(diǎn)反駁出聲，怎么不是同一品種了，白小茶是他生的，一脈相承，老板懷疑他和白小茶不是親父子嗎？他們有戶口本的。

    賀任沅直言：“生長年份不一樣?！卑浊逭Z身上甚至有傳言中母樹大紅袍的氣息。

    白清語被抓住的手指不由蜷了蜷，顯然是心虛的表現(xiàn)。他明明只是稍微放出一點(diǎn)茶神的氣息，越淡然越接近白小茶，賀任沅明察秋毫的程度是他見過最會喝茶的人類。

    “是不太一樣……因?yàn)槲以趤淼幕疖嚿?，遇到一個(gè)老頭，神神秘秘地說要去斗茶，見茶寶……見我對茶葉了解頗深，送了我一小把?！卑浊逭Z給老板戴高帽，“如果你在火車上，想必老爺爺也會送你，行家之間惺惺相惜。”

    賀任沅嗤之以鼻：“別人送你的，你不拿來喝，拿來泡澡？”

    白清語：“我喝了兩遍才泡澡的。市面上的大紅袍大多是拼配的，我也想試試兩種巖茶配出來的味道?！?/br>
    拼配，即是由專業(yè)師傅把不同種的巖茶調(diào)和比例，搭配出更醇香的風(fēng)味，因此不同品牌的大紅袍味道有些許差別。

    賀任沅覺得手里攥著的手腕真是滑不溜手，氣得加重力道，他分明從白清語身上感受到的是純種大紅袍的氣息，甚至是最頂級的母樹。

    然而母樹從十七年前就停止采摘，最后一批茶葉被送進(jìn)國家博物館珍藏。

    白清語一個(gè)沒有背景的窮小子，能跟母樹扯上聯(lián)系？說出來白清語都會笑話他。

    保姆不僅狡猾，還懂茶文化。他真是不當(dāng)律師太久了，在嘴上功夫吃癟。

    賀任沅放開他的手，欲要起身。

    白清語自告奮勇道：“明天我來做早餐好不好？”

    劉姐給少爺準(zhǔn)備的早餐實(shí)在浪費(fèi)食物，但是劉姐不敢開口讓賀任沅點(diǎn)餐，只能每樣都來一點(diǎn)。而老板和員工又是分開準(zhǔn)備吃食的，等賀任沅吃不完剩下的時(shí)候，大家都已經(jīng)吃飽了。

    白清語敢問：“老板你早上想吃什么？”

    賀任沅目光一掃空碗，對白清語能做出的花樣沒有任何期待，他起身上樓，“不用你做?！?/br>
    白清語扶著紅木樓梯扶手，哄人一樣說：“茶葉蛋可以嗎？我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茶葉！”

    白小茶已經(jīng)三個(gè)月沒剪頭發(fā)了，可以再剪一點(diǎn)點(diǎn)。

    賀任沅頓住腳步，手指扣住扶手，手背爆出青筋：“你到底還有多少茶葉？”

    白清語覺得老板一副要沖下來掐死他的樣子，躲在扶手第一棵抱柱后面，小聲道：“一點(diǎn)點(diǎn)?！?/br>
    按照茶神幼崽的生發(fā)速度，每天都有一點(diǎn)點(diǎn)啦。

    賀任沅豈能被白清語回回用茶葉拿捏，倒反天罡。

    “茶葉蛋配花生豆?jié){怎么樣？”白清語問。

    呵，打發(fā)叫花子呢。賀任沅頭也不回。

    白清語抬高聲音：“再加一碟水煮青菜，飯后一壺茶。”

    賀任沅閉了閉眼，仿佛進(jìn)了一家黑店，若不是他想恢復(fù)記憶，何至于此，“你最好七點(diǎn)前端上桌?！?/br>
    白清語：“好。”

    目送雇主上了二樓，白清語才抬步上樓，步子很輕。

    到了三樓，白小茶察覺到爸爸的靠近，放下手里的積木——積木是火車上的好心大姐寄給他的。

    他來不及站起來，手掌撐地，爬了兩步就滾到了爸爸腳下，“爸爸?！?/br>
    “爸爸，你這里被蟲子咬了嗎？”白小茶對著爸爸手腕上一圈淡淡的紅痕呼了呼。

    “沒關(guān)系，是一只不夠厲害的蟲子?！卑浊逭Z今天目標(biāo)都達(dá)成了，心情愉悅地抱起兒子：“我們待會兒下去制作茶葉蛋?！?/br>
    茶葉蛋浸泡冷藏一夜更入味，要提前做。如果是土雞下蛋就更好了，不知什么時(shí)候才能養(yǎng)上雞。

    白清語囑咐道：“待會兒我們?nèi)N房，要小聲說話?！?/br>
    白小茶點(diǎn)頭：“嗯?！?/br>
    白清語還不放心，雇主實(shí)在太精明了，“寶寶，我的老板很聰明，如果上三樓檢查，你要躲好噢?！?/br>
    白小茶臉頰微垂的rou都透著凝重：“被老板叔叔抓住，就不能跟爸爸一起上班了?！?/br>
    白清語：“對，因?yàn)閯e的小朋友都沒有跟爸爸一起上班，你是管家爺爺偷偷放進(jìn)來的?！?/br>
    白小茶：“管家爺爺太好了！”

    白清語收斂了自己身上的氣息，假裝自己洗澡把茶香洗沒了，免得被賀任沅察覺茶樹年份對不上。

    白清語抱著崽子靜悄悄下樓，把廚房門鎖起來，先煮雞蛋。

    “爸爸一個(gè)，寶寶一個(gè)……”白小茶看見爸爸往盆里放了三個(gè)雞蛋，“噢，老板叔叔一個(gè)?！?/br>
    其實(shí)老板叔叔兩個(gè)，白清語不吃。賀任沅那么高的個(gè)子，早餐得多吃一點(diǎn)。

    雞蛋煮熟后，撈出來放進(jìn)冷水里，白清語往鍋里加入香料、生抽、鹽糖和茶葉。

    白清語不是第一次制作茶葉蛋，連白小茶都熟悉了流程。

    “寶寶，給點(diǎn)茶葉。”白清語倒是想用自己的茶葉，但賀任沅喝慣了，換一種明天又會找他麻煩。

    白小茶乖乖低著腦袋不動，是理發(fā)師眼里的頂級配合幼崽。白清語剪下幾根小崽子的頭發(fā)，在掌心用神力快速烘炒，然后扔進(jìn)小奶鍋。

    白小茶靠著櫥柜坐在地上，小手撈出一個(gè)雞蛋，在柜門上磕一磕，滾一滾，蛋殼碎裂，舉高給爸爸。

    白清語接過雞蛋，放在鹵汁里鹵制二十分鐘。

    等待的間隙，怕茶寶無聊，白清語打開冰箱，拿出一盒酸奶，一根鱈魚腸。

    鱈魚腸微波爐加熱，酸奶掀開蓋子，遞給白小茶。

    白小茶抓著火腿腸戳到酸奶盒子里泡一泡，染上一層酸甜的味道，就像薯?xiàng)l蘸番茄醬。

    白清語再次打開冰箱，思索明天早上要給老板水煮什么青菜。

    西蘭花吧，城里人好像愛吃這個(gè)。

    白小茶看到了大冰箱里的食物，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吃的，驚嘆地張著小嘴，裹著酸奶的鱈魚腸沒對準(zhǔn)戳到了臉上，留下一圈白印。

    真是好大的失誤！

    白小茶手背抹了抹臉，注意力又放在吃酸奶上。

    二十分鐘后，白清語關(guān)火，抱起吃完一盒酸奶的小崽子回屋。

    *

    翌日。

    賀任沅對著寡淡的早餐沉默了三秒。

    劉姐沒做少爺?shù)脑绮?，但照舊做了員工餐，大家都吃了美味豐盛的早餐。

    完了完了，白清語這回一定會被開除了，怪她昨天沒說清楚少爺?shù)目膳?，讓白清語隨意發(fā)揮的結(jié)果就是賀少的早餐變成茶葉蛋豆?jié){和水煮青菜。

    就在劉姐以為賀任沅的怒氣值在讀條時(shí)，賀任沅拿起了一枚茶葉蛋。

    要不怎么說少爺?shù)钠は嗪每?，連剝一個(gè)茶葉蛋都很優(yōu)雅，蛋殼像削蘋果一樣一圈一圈不斷點(diǎn)。

    白清語監(jiān)督著，心想，茶寶寶真會滾雞蛋，讓老板剝殼這么順暢。

    盯著賀任沅吃完早餐，一點(diǎn)都不浪費(fèi)，白清語捧出一個(gè)500毫升的大肚杯，里面滿泡了茶，淡青的茶葉在水中裊娜舒展葉絡(luò)，漸漸沉在底下。

    “你帶去上班吧?！卑浊逭Z大方地把自己新用戶注冊換來的大肚杯借給賀任沅，表情好像獎(jiǎng)勵(lì)賀任沅乖乖吃完了飯。

    大肚杯是綠色的狗狗造型，有掛脖帶，還有吸管。

    賀任沅眼里冒出了火，雷霆萬鈞地盯著白清語，“這是你從外面撿回來的瓶子？”

    白清語：“這是我新用戶一分錢買的，而且我還沒用過?！?/br>
    賀任沅揉了揉太陽xue，新用戶，一分錢，按照獲客成本控制，這件東西哪怕實(shí)價(jià)買也不會超過十元。

    他難道要拎著這個(gè)丑東西去公司上班？再老土的機(jī)關(guān)單位大爺也知道捧個(gè)玻璃杯或者保溫杯。

    白清語真的很喜歡這個(gè)杯子的兩條帶子，可以拎著，拿不了還可以掛脖子上，很適合上班的人。

    茶神很有寬容度，賀任沅對杯子的抨擊不會讓他生氣，他只關(guān)心結(jié)果，“那你喝不喝？”

    賀任沅發(fā)誓這是最后一次忍氣吞聲，他一把拿過大肚杯，溫?zé)岬牟杷高^杯壁，瞬間溫暖了他枯燥的掌心。

    賀任沅扯了下唇，大步離開。

    白清語和賀任沅說話時(shí)，其他人都不說話，等賀任沅一走，李如李愿這對啞巴姐妹，立即激烈地比劃起來，好像有很多話想輸出，礙于手勢不能精準(zhǔn)地表達(dá)她們的情感。

    管家問手語翻譯官：“她倆說什么？”

    翻譯官盯了一會兒，竟然發(fā)現(xiàn)姐妹倆膽大到磕少爺和保姆，有些脆弱地說：“沒說什么，說一會兒要大掃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