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想法乍現(xiàn)，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動作一大，她一瘸一拐的丑態(tài)便暴露無疑，哪還有半分適才踱步的優(yōu)雅姿態(tài)。

    “小二，小二！”

    琴沙啞的嗓音回蕩在后院的空氣中，饒是再不情愿，站在另一端的小二也沒法裝聾作啞，不得不回過了頭。

    “幫我煮一壺茶水，”琴不顧周圍那幾扇隱隱被推開的房門和湊熱鬧偷聽的屋內(nèi)小姐，頗為罕見地扯著嗓子喊道，“今晚有貴客要到我屋里！”

    貴客？

    周圍頓時響起了低低地調(diào)笑聲。

    小二自然也聽到了那些竊竊私語，忍不住露出了個嘲諷的笑：“哪位貴客?。糠胖@些個年輕貌美的小姐們不去度春宵一刻，還會跑你屋里頭去！怕不是你癔癥犯了吧！”

    琴即使心里頭再過刀槍不入，這番話也實在是過于難聽了些，嗆得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接不上話來。

    最后還是宋婉出面呵斥了小二兩句，才讓人灰溜溜地夾著尾巴去按吩咐煮了茶。

    琴多看了為他出頭的宋婉兩眼，對方大大方方地朝她一揚眉，露出了一個全然挑不出任何錯處的禮貌笑容。

    于是她又只得道：“多謝?！?/br>
    “不必，”宋婉腳步一頓，“舉手之勞?！?/br>
    溫言趁著剛過落日，天色將暗未暗的時分出了門。

    青鳶閣這地方，雖說他已經(jīng)造訪了不少次，但住著那些個小姐的后院他還是頭一回到訪。

    畢竟是住著老鴇們的搖錢樹的地方，若是有個什么機關(guān)或者暗衛(wèi)，他還能提前與其“打個交道”，以保不影響后續(xù)的任務(wù)進程。

    可惜，是他想得太多。

    溫言翻過墻頭，輕飄飄地落了地，踩著正巧暗到分辨不清的泥地環(huán)顧四周，不得不下了結(jié)論——這里還真就一點保護措施也沒有。

    ……算是得了個便宜。

    溫言心下稍安，卻沒敢就這么放松警惕，反而是一手握上了腰間佩刀的刀柄，才輕手輕腳地一推窗，縱身躍進了屋內(nèi)。

    “你來了呀?！?/br>
    沙啞的女聲從屋內(nèi)傳來，溫言動作迅速，幾乎是剛一聽到聲音，就已經(jīng)判斷好了方位，腳下更是一絲停頓也無，瞬息間便用刀尖抵住了女人的咽喉。

    “……孩子，我不過是個手無寸鐵的女人，跑不了的?！?/br>
    琴被對方迸發(fā)出的殺意驚得怔住了一瞬，隨即卻莫名地笑了起來，細瘦的咽喉一顫一顫地與刀尖相觸，碰擦出了幾粒血珠。

    “你若是時間充裕，不妨先坐下來喝杯茶，再聽我講講最后的遺言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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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遺言

    聽遺言？

    溫言拿刀的手穩(wěn)得出奇，心里卻莫名翻騰起一股滋味。

    他倒是聽過不少臨死前的咒罵和哀嚎，從唾沫橫飛到涕淚橫流應(yīng)有盡有，如今還是頭一回遇著要他聽遺言的——這東西說給一柄殺人如麻的刀聽，其作用與對牛彈琴的差別幾乎為零。

    而面前這個女人身上衣著穿戴齊整，像是早已恭候多時，或是隨時準備出門待客，可頭發(fā)卻只是有些散亂地用根發(fā)簪盤在腦后，兩廂搭配在一起，有種說不上來的微妙的怪異感。

    溫言不動聲色地用眼神打量對方片刻，最終在女人準備再開口說些什么時，垂手放下了匕首。

    “五分鐘，我只留給你這么長時間，”溫言面無表情地落座在茶桌對面，這才從正面看清了女人臉上涂抹的薄薄一層脂粉，“中途要是讓我發(fā)現(xiàn)了任何小動作，你只會死得更快?！?/br>
    這房間陳設(shè)簡單，空間也不大，女人所站的位置即使是靠近房門，也不過就在三步開外。

    這個距離，哪怕是女人下一秒就要扯著嗓子大叫著往門外跑，溫言也確信自己能在對方出聲前就將人一擊斃命。

    女人走向茶桌時抬眼望向溫言，面色蒼白地笑了一下：“是，我知道?！?/br>
    “我叫……琴，算是青鳶閣早期起家的幾位頭牌之一，”琴坐在溫言對面，將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反手倒了，又從茶壺中倒出兩杯新的，這才翹著指節(jié)放了一杯到溫言面前，“我們那時候也是群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稚童，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稀里糊涂地被這里的老鴇撿回來養(yǎng)了段時日，最出色的四個，就分別用了‘琴棋書畫’四個字，從那以后，琴就是我的名字。”

    溫言從剛才的打量中就發(fā)現(xiàn)，女人的年齡莫約四十，兩鬢已生出絲絲縷縷的白發(fā)，看著卻全然不顯老態(tài)，仿佛那白絲不過是如頭飾般的點綴；面上，眼角眉梢的細紋也不算少，卻仍擋不住那眼眸盯著人看時仿佛流轉(zhuǎn)著一汪清泉的溫柔姿態(tài)。

    琴年輕時怕是比如今的宋婉還要令人心馳神往。

    她說完這段話，停頓了會兒，像是暮然回首自己這短短一生，竟然真的沒想起什么能拿出來說道兩句的“事跡”似的，只好使勁兒的搜腸刮肚起來。

    “我當時……年僅十六，憑著一首東風奏，已然名動皇城?！?/br>
    人一旦陷入回憶，無知覺的小動作就會多起來——琴伸出手指不斷摩挲著面前的茶杯，良久，才端起來淺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