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大僧時，她的目光從他身旁一名眉尾有痣的瘦小寺僧臉上掃過。

    跟她對視的那一瞬間，那瘦小寺僧突如受驚般地、猝然低下了頭！

    “嗯？”

    這舉動惹得小郡主顰起了眉，原本要對大僧說的話也不再繼續(xù)了，而是盯著那個將頭埋得更低的瘦小寺僧：“你躲什么？”

    大僧看了一眼快要縮到他身后的瘦小寺僧，向扶光郡主解釋：“他來寺中的時日太短，修行不足，塵心未褪，不敢與女子對視?！?/br>
    說完，他對著瘦小寺僧搖了搖頭，無奈嘆道：“既如此不適，便先離開罷。回到禪房，將我予你的經(jīng)文再抄百遍?！?/br>
    瘦小寺僧聽了，連忙合掌，匆匆告退。

    小郡主：“等等。”

    聽到她的話，那瘦小寺僧卻走得更快，幾乎是在跑了。

    “我說等等！”

    小郡主揚(yáng)起的聲音剛落，一道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瘦小寺僧的面前。

    是守在殿門前的陸東日。

    瘦小寺僧想撞開他繼續(xù)向外跑，卻被他用手按住了肩頭。

    那五指勁大如虎齒鷹爪，瘦小寺僧被釘住了一般，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無法再往前挪動分毫，就這樣狼狽地被捕回到了小郡主的面前。

    到了這會兒，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他心中有鬼了。

    陸扶光看著他：“你認(rèn)得我？”

    “不！”

    瘦小寺僧將頭猛搖，用力得連瘦削面頰上僅有一點(diǎn)rou都被帶著晃動了，“我不認(rèn)得你！”

    第169章

    169

    大殿門口院子里的誦經(jīng)聲早就停下了。從那仆婢得以開口訴說經(jīng)歷起，便陸續(xù)有人遲疑著站立起來。

    此刻，雖然沒有幾個信眾敢明著引頸而望、大多都遮遮掩掩地低著頭、悄悄看其他人的反應(yīng)，但他們的耳朵卻都已經(jīng)豎了起來。

    陸西雨則不管這些。

    見兄長正在殿內(nèi)忙、無暇分心來看自己，陸西雨立馬整個人扒在了大殿的門邊兒上、明目張膽地朝里伸腦袋。

    看到殿內(nèi)瘦小寺僧的反應(yīng)，他立馬自言自語道：“不，他肯定認(rèn)得！”

    “認(rèn)得啥？”

    聲音從離耳后很近的地方傳來。

    陸西雨回過頭，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張嘴唇上面翹著八字胡的大臉。

    他不得已向后仰了仰身子，才看全了眼前的人。

    是個看起來應(yīng)被稱為“老伯”年紀(jì)的男子。雖然背略有些佝僂，卻精氣神十足，而且十分自來熟。

    見陸西雨看向自己，他“嘿”地咧開嘴，捋著油亮的八字胡就沖他打聽：“小郎君，我年紀(jì)大了，眼花耳背，聽不清。里面究竟是個什么情形？怎么看著怪嚇人的？”

    霍。陸西雨可太喜歡給人轉(zhuǎn)述傳話了！

    “我也沒完全聽明白，但目前看吧，”他邊指著人邊給老伯說，“那個仆婢，她咬定這寺里的大僧曾經(jīng)是個殺人如麻的山匪，殺了她家里的許多人，但大僧不認(rèn)，說她認(rèn)錯了人。這官司正打著呢，突然有個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見到扶光郡主就想跑，剛被我兄長抓回去……”

    見老伯側(cè)著頭將耳朵向前伸、像是聽得費(fèi)勁，熱心腸的陸西雨于是邊說邊向他湊近，原本壓低的聲音也不自覺變大了。

    而老伯也是邊聽邊驚嘆——

    “?。俊?/br>
    “山匪？”

    “不能吧？那可是崖邊寺的大僧！”

    “郡主？這里面還有郡主吶？！”

    許是因為耳朵不太靈光，老伯的嗓門也十分大，哇哇哇哇，顯得頗為一驚一乍。

    但這卻讓陸西雨受到了到了極大的鼓舞。

    多久沒有人愿意這么捧場地聽他說話了！

    他因此說得更起勁兒了：

    “不僅是郡主，而且是赤璋長公主府的郡主！”

    “他沒跑掉被抓回去，郡主問他是不是見過自己，他說沒見過?！?/br>
    “說沒見過誰信??？反正我不信。要是沒見過，他跑什么？”

    “長公主府的郡主？”

    好幾個聽到他們對話的人忍不住也走近張望。有一個就有兩個，很快就有一群人圍到了殿門前。

    “郡主？哪一個？”

    “見到郡主為什么要跑？”

    “是大僧讓他先回去的……”

    “那也沒必要跑啊……”

    開口的人也越來越多，原本不敢說話的人也小聲地嘀咕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插著嘴議論里面的情況。

    而被眾多人緊盯著的大殿內(nèi)，陸扶光對著瘦小寺僧的臉看了片刻，忽然抬起手，用掌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

    “我想起來了?！?/br>
    她說，“我見過他。兩年前，就在鳴水縣?！?/br>
    說著，她退后半步，看向以黃緗兒為首的娘子們。

    “兩年前，我隱去身份、代阿娘去鳴水修橋。那座橋一旦建好，鳴水的百姓們便能自由出入范陽，再也不用被那條湍急的大河困住。可剛?cè)ゲ痪?，我們便屢屢遭到官衙在暗地里的阻攔使絆。好在過程雖難，但匠人們齊心協(xié)力，還是將那座鳴水橋如期建了下去。不料，鳴水縣官衙見阻攔無果，竟在鳴水橋即將建好之際，讓山匪于深夜突襲我們的住處。一夜間……死傷無數(shù)。若不是我身邊的人拚死相護(hù)，我如今未必能好好地站在這里……”

    陸扶光聲音低低地說著當(dāng)年遇襲的詳情，仿佛又回到了那噩夢般的夜晚，眼睫微微顫著，像是在強(qiáng)壓著心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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