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是溜出來拿好吃的小蛋糕的，這會兒一手端著一個碟子，一手將柳青黎推進(jìn)后花園。

    草坪盡頭的一塊空地上，幾個女生在那邊扔飛盤，笑聲時斷時續(xù)。右手邊是燒烤區(qū)，爐火剛點起來，煙霧沿著風(fēng)緩緩飄散?？拷蓍艿奈恢脭[著幾張矮桌和藤椅，幾個年輕人半躺在懶人沙發(fā)上，手里拿著汽水，音響正放著節(jié)奏舒緩的爵士樂。

    雖然大多身著禮服，但沒有大人在場，可以想怎么躺怎么躺。

    表姐還在說什么，柳青黎已經(jīng)無心應(yīng)和了，她敷衍地回應(yīng)，腳步不受控制地往盡頭的草坪走。

    叁個女孩圍成叁角形，白露穿著一件薄灰色衛(wèi)衣，背對著她，懶懶地伸手，一看就在擺爛。

    正對著柳青黎的是蕭阿姨的女兒蕭暮雨，也穿得很隨意，一身運(yùn)動裝，笑得蔫兒壞，她力道大，扔得快，一出手就像在比賽，飛盤從她指尖滑出去，帶著風(fēng)聲。

    側(cè)邊那個是表妹林瑤，穿了裙子，就有點跟不上節(jié)奏，她丟飛盤時動作有些猶豫，幾次都飛歪了，耳朵因為沒發(fā)揮好而不好意思地紅了。

    “不用怕砸到我啊，”蕭暮雨笑，“我反應(yīng)比你快。”

    林瑤小聲地“嗯”了一下，還是緊張得發(fā)顫。

    白露擺爛接得也比林瑤好，因此擠兌她的時候理直氣壯：“早知道你丟這么輕，我還得跑著去接，出門前就換雙鞋了?！?/br>
    “你別兇她?！笔捘河曛浦?，“兩個人玩不好玩，加個新手進(jìn)來剛剛好，給她兇走了，咱倆對著拋還不如踢毽子有趣。”

    林瑤這回鼓起了勇氣，她下輪應(yīng)該丟給白露，蓄了力丟出去的前一秒，她才看到樹下悄無聲息站了個白色魅影，嚇得手抖了一下，這一抖方向又偏了，擦過白露右邊一截距離，直沖著柳青黎而去。

    柳青黎預(yù)感到不好，這個表妹從小就是個愛哭的闖禍精，現(xiàn)在這被動體質(zhì)又觸發(fā)了。

    她正準(zhǔn)備躲避為上，白露朝著偏斜的方向看過來，看到了她，也是一驚，隨后身體比大腦反應(yīng)更快，猛地扭身飛撲過來攔截。

    在那零點五秒內(nèi)，柳青黎的心里不知不覺泛起陌生的粉色泡泡。

    因為她蹲下及時，飛盤擦著她的頭頂而過，越過草坪，掉進(jìn)了湖里。

    草地上傳來一聲悶響，白露沒剎停成功，硬生生整個人摔在草坪上。

    “露露！”林瑤嚇得沖過去，聲音都有點變調(diào)，“你沒事吧？！”

    白露爬了起來，坐在摔倒的地方委屈地輕哼，低頭揉著腳踝，指尖壓著的地方正一點一點腫起來。

    蕭暮雨靠近看了一眼，眉頭就皺起來了：“還走得動嗎？要不要我背你去那邊椅子上休息。”

    她比白露大幾歲，一般都自覺擔(dān)當(dāng)起jiejie的責(zé)任，這會兒說出這句話也很自然。

    柳青黎單膝跪在白露腿邊，伸手想要替白露揉被扭到的那塊皮膚，被一巴掌打掉，本來就懵了懵，聽到蕭暮雨說這話，立刻否決：“我來?！?/br>
    她一說話，大家才認(rèn)出她是柳青黎，實在是天色已晚，她又站在樹下，看不清臉。認(rèn)得出歸認(rèn)得出，暫時沒有人有精力關(guān)心她為什么突然想包餃子了，還打扮得這么給柳南舒面子。

    林瑤的第一反應(yīng)是眼淚汪汪地求饒：“表姐，我不是故意打你的?！?/br>
    蕭暮雨則是打量了下她的穿著，眉頭沒放下：“你還穿著帶跟的鞋，不方便，我來吧?！?/br>
    在想也就只有她和白露兩人穿得比較休閑，運(yùn)動起來也方便。

    柳青黎像聽不到她說什么一樣，一手就攬上了白露的腰，另一只手已經(jīng)有點熟練，如昨晚一般穿過腿彎——

    “啪！”的一聲，她的手又被白露拍開了，用的力還不輕，只這一下，柳青黎的手背已經(jīng)紅了。

    白露沒看柳青黎，專心致志朝蕭暮雨伸出手：“蕭jiejie，你說得對，不過沒事的，不用背我，拉我一把，我單腳跳過去就行?！?/br>
    蕭暮雨哭笑不得，真讓她一蹦一跳過去，得讓所有人看笑話，想了想，蕭暮雨覺得剛剛柳青黎那個姿勢蠻好，她也抱得動白露，于是伸手就要摟住白露的腰。

    “誒……”林瑤忽然出聲，對著柳青黎的方向猶豫道，“表姐，你這樣很不優(yōu)雅，等會兒姨媽要罵你的?！?/br>
    柳青黎一邊甩掉腳上的鞋，赤著腳走過來，一邊安撫她：“沒事，反正我什么都不做我媽也會罵我?！?/br>
    她也伸手過去，和蕭暮雨的指尖在白露的后腰處相碰，像是對上電波了一樣，兩人都詭異地停下了動作。

    蕭暮雨嘴角微抽，和她僵持了幾秒，實在僵持不下去了，覺得自己跟著一起犯軸實在沒必要：“柳青黎，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有病啊。”

    林瑤拉了拉蕭暮雨，小聲勸她：“蕭jiejie，表姐一直這樣小氣的，她不喜歡白露和別人玩，你讓讓她吧，不然今天不會太平的?！?/br>
    “我真是服了?！笔捘河晔栈厥?，抱著胸，“我知道她小時候有這個臭毛病，怎么長大了還這樣？我叁年沒回國，就變成'別人'了？”

    蕭暮雨一收回手，柳青黎就沒給白露拒絕的空間，強(qiáng)行將她抱了起來，往湖邊的休息椅上走去，已經(jīng)是第二次抱了，駕輕就熟。

    為了這個家的安寧，林瑤將蕭暮雨拖住了，一直纏著后者問東問西。

    柳青黎去燒烤食材箱里找到幾個冰袋，嫌臟又拿紙巾裹了好幾層，回來之后，蹲地上用手抬起白露徹底腫起的腳踝。

    而白露彎了腰，用別扭的姿勢死死捂住，不讓她看。

    柳青黎這會兒耐心好得出奇，本來打算掰開白露的手指，但指腹一碰，白露就像被燙到一樣離開，因此事情得以順利解決。冰袋敷在紅腫的那塊皮膚，需要固定，柳青黎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兩人之間一時無話。

    五分鐘后，柳青黎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了一個話題：“你家昨晚為什么突然停電？”

    “……”

    白露不回答，她還在生氣，昨天丟下自己不管的人，現(xiàn)在若無其事地出現(xiàn)，還試圖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

    壞人！

    她不回答，柳青黎就巴巴地等著，明明穿著漂亮的裙子，卻縮在自己腳邊，眼瞳里模糊地倒映著自己的面容，路燈的暖光在她背后勾勒出圣潔的光暈，好像心甘情愿墮落到地獄的天使。

    白露終于沒心硬到底，錯開視線，看向湖面：“你是希望沒電，還是希望來電？”

    “我希望……”

    柳青黎解下自己頸間的珍珠項鏈，繞了兩圈，系在了冰袋和白露的腳踝上，漂亮的珍珠光暈襯著細(xì)膩白皙的膚色，很美。

    她的指尖留戀地?fù)崃艘幌抡渲閳A潤的表面，雙手慢慢觸碰到白露的膝蓋，交迭在上面，下巴也放了上去，濃密的睫毛下，眼中的情緒在無聲流轉(zhuǎn)：“要說實話嗎？”

    白露暗罵一聲不說拉倒，健全的那條腿抬起來就要踢她。

    “對不起?！绷嗬韬鋈徽f。

    “我想先說……對不起?！?/br>
    這一句話，讓白露壓抑的憤怒轉(zhuǎn)為悲涼，親了自己，而她想說的卻是對不起，只有做錯了事才會說對不起，不是嗎？

    而突破內(nèi)心的桎梏來吻自己，對柳青黎來講，大概是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情，所以她來賠罪了，希望自己原諒她，大家繼續(xù)團(tuán)團(tuán)圓圓做好友。

    如她所想，柳青黎繼續(xù)說：“我確實做錯了事情，冒犯了你，你生氣也是應(yīng)該的，但是不要不理我?！?/br>
    “不要這樣……”柳青黎忽地上前，伸手按在白露的下唇上，解救它被緊緊咬住的命運(yùn)，“如果我的道歉不夠真誠，那我可以做任何事，由你開心?！?/br>
    這樣低姿態(tài)的柳青黎，白露從未見過，但心里涌上來的不是開心，而是一陣一陣的難過，白露的聲音變得沙啞，她開口輕聲問：“你想要繼續(xù)做朋友？”

    柳青黎的眼里晦澀難懂，難道朋友都沒得做了？

    她咽下口中那些提前想好的花哨的說辭，做錯事情一般低頭。

    手背被一道濕潤的痕跡滑過，溫?zé)岬?，從指尖，一路流向小臂，微風(fēng)吹拂下，很快變得冰涼。

    白露哭了，意識到這點，柳青黎猛地抬頭，慌亂地起身給她擦眼淚，手指碰到眼角的時候，被一只手格擋開。

    那一滴淚仿佛是柳青黎的錯覺，這會兒再看進(jìn)白露的眼睛，里面盛著的，只有淡淡的冷漠：“好，如你所愿，我們還是朋友?！?/br>
    說完，她一把扯斷腳踝上的珍珠項鏈，任那些名貴的珠子順著草坪往下簌簌滾去，直至大半掉進(jìn)湖里。

    丟下化了一點的冰袋，還有丟了魂一樣的柳青黎，白露一瘸一拐地離開，走向人最多的歡聲笑語的區(qū)域，灰色衛(wèi)衣融入了暖光之下。

    留下被丟在陰影處的柳青黎，手里緊緊握著最后一顆幸存的珍珠，指甲掐入手心，留下極深的月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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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作者沒什么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