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何燕蘭雙手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你到底想說什么,是翻舊賬嗎?” “是啊,翻翻舊賬,把話說清楚,省得你兒子一幅我欠了你們趙家的嘴臉,在我面前趾高氣昂以恩人自居。”何以寧諷刺地笑了笑,“我不欠你們!” 何燕蘭注視她,譏誚:“我聽明白了,你放心,我有兒有女不需要你養(yǎng)?!?/br> 何以寧不甘示弱:“得有多厚顏無恥,才會要求我的贍養(yǎng)?!?/br> “你夠了啊?!壁w星辰氣沖沖指責何以寧,“就算mama有做的不怎么好的地方,可總歸生了你,你怎么能這么跟mama說話,做人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沒有,還a大學生呢。” “感恩,”何以寧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直直盯著何燕蘭的眼睛,“你覺得你對我有恩嗎?” 趙星辰急吼吼:“怎么沒有,mama生了你,沒有mama哪有你這個人?!?/br> 父母生了你,對你便是有天大的恩情,無論他們對你做了什么,最后都能來一句不管怎么樣,他們都生了你。 然而生育是父母為滿足自己的欲望而產生,生恩大于天是這世間最不要臉的道德綁架,好在她這人道德標準不高,所以別想道德綁架她。 何以寧看著怒氣沖沖的趙星辰:“生我是為了滿足他們生理需求,這不是恩。關心你吃的好不好,睡得舒不舒服,細心呵護你成長,對你才有養(yǎng)育之恩。你千萬不要辜負她的恩情,將來務必好好孝敬她?!?/br> 何燕蘭目光冰冷,擲地有聲:“你放心,我將來就是去要飯都不會要你贍養(yǎng)我。” 何以寧:“那我就放心了。對了,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你覺得你對我有恩嗎?” 何燕蘭沉默了一瞬,過往種種閃過眼前。 她一出生,家里就遭逢大變,她和駱應鈞又要上班又要照顧病人,誰顧得上她。 自己急得奶水都沒了,一口奶沒喂過。 從小都是她媽在帶,僅有的相處時日里,自己看見她就想起駱應鈞,就覺得惡心,從來都是無視。 何燕蘭直勾勾盯著何以寧的眼睛,聲音仿佛泡在數九寒天的冰水里:“沒有,你滿意了嗎?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你。” 一切都因她而起,如果沒生下她,車禍就不會發(fā)生,一切都會不一樣。 迎著她的目光何以寧輕輕地笑了笑:“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選擇不出生,也不想被你們生到這個世界上。” “那你去死啊,把這條命還給mama?!壁w星辰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瞪著何以寧,仿佛在看一條喪盡天良的白眼狼。 何以寧輕嘲:“又不是我求著她生我,我不欠她,憑什么還她一條命?!?/br> 趙星辰理直氣壯:“就憑你這條命是mama給的!” 車轱轆又繞回來了,何以寧氣極反笑,以前便覺得趙星辰腦子里仿佛缺點東西,越大越明顯了。 “那你讓她一刀捅死我,看看法律會不會承認我這條命是她給的,她有權收回,所以把她無罪釋放?!?/br> 趙星辰噎住,想反駁,又不知道從何下手,只能氣鼓鼓瞪著何以寧:“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找到了有錢的爸爸,就想翻臉不認人,跟我們劃清界限?!?/br> 何以寧爽快承認:“我就是要和你們劃清界限,看你這樣子很不樂意,怎么,想從我手里撈點錢?” “誰他媽稀罕你的臭錢!”趙星辰怒不可遏,仿佛遭受奇恥大辱,惡狠狠道,“別以為有了幾個錢就覺得自己多了不起?!?/br> 何以寧笑容滿面:“我有錢我當然了不起,難道你沒錢你了不起。” 趙星辰想罵誰沒錢,但是想起在二樓看見的那輛勞斯萊斯幻影,到嘴邊的話愣是說不出口,噎得臉色發(fā)青。他一直因為家里有錢沾沾自喜,頭一次被人這么直白的用錢打了臉。 何燕蘭冷冷看著她:“你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何以寧微微一笑:“說完了?!?/br> 趙旭峰和程英這才讓開。 何燕蘭挺直脊背,面無表情離開。 趙星辰氣呼呼瞪一眼何以寧,才扭頭跟上。 留在原地眾人目瞪口呆,知道何燕蘭不喜歡前面生的女兒,卻怎么都沒想到:“這么多年,她真沒給過你一分錢?” 何以寧扯了下嘴角。 說到這,霍蘭熙可就有話說了:“要是她給錢,以寧上學的時候哪用得著那么省吃儉用。” 香云嬸子心疼:“你這孩子怎么不早點說啊,她不給你,我們誰家湊不出這點錢,就是幫你去跟她要也行啊?!?/br> 大概是少年人敏感的自尊心吧。 何以寧笑了笑,讓何勇飛調出微信收款碼。對方一開始不好意思要,但見她堅持,且看她那樣子是真不差錢,便沒了心理負擔。 何以寧轉了16888錢過去,總歸是打擾了人家辦喜事。 一看這數額,何勇飛那是一點沒有被打擾的自覺,只恨不得多被打擾幾次,一路發(fā)發(fā)發(fā),發(fā)家致富就靠她。 第028章 從何勇飛家出來, 何以寧前往后山。 外婆的墳墓在半山腰上,推行火葬多年,墓地里自然不會有什么棺材, 只剩下一個骨灰盒,旁邊就是外公。 老兩口吵吵鬧鬧過了大半輩子, 生前, 外婆嫌棄外公抽煙喝酒粗魯脾氣差, 總說自己當年要不是實在回不了城,才不會嫁給他。臨終卻說,放一塊吧, 下去了繼續(xù)跟他吵。 何以寧會心一笑,給兩位老人燒紙錢。 外婆一張,外婆一張,外公一張。 外婆一張, 外婆一張, 外公一張。 …… 小老頭有點重男輕女,遠在天邊的親孫子數學考了個位數,近在眼前的外孫女數學考滿分。他就嘀嘀咕咕,女娃子讀書好有什么用, 將來還不是便宜別人家。被外婆聽見, 就是一頓罵。 不過趕集的時候,小老頭還是會把她放三輪車兜里, 到了街上花幾毛錢給她買點零嘴兒。 何以寧打開白酒, 倒在何外公墓前空地上,輪到她嘀嘀咕咕:“女娃子讀書好怎么沒用了, 哪一年不是我買酒給你喝。你那寶貝兒子寶貝孫子回來掃墓過嗎?十幾年沒見他們回來了。” 據村里人說,自從賣掉老房子以后, 何舅舅一家就再沒回來過,自然沒有掃墓。 第二天一大早,何以寧和霍蘭熙便起床,準備離開。 霍母戀戀不舍:“這才回來住了兩晚上,又要走了?!?/br> 霍蘭熙也舍不得,可正經事不能耽誤:“等我實習完了,我就回來陪你們。”她沒說要拍短劇的事,怕他們跟著牽腸掛肚,只說有個進劇組的實習機會。要是短劇掙錢了,她立刻回來顯擺;沒掙錢,那就查無此事吧。 霍母拍拍閨女的背,再次叮囑:“去了單位,嘴要甜,多看多做少說話?!?/br> 原本閨女在英國有個跟劇組的機會,臨了被人頂了。誰讓人家有關系,自家沒關系。這好不容易又能實習了,肯定不能攔。雖說不怎么t看好她干這一行,但是砸了這么多時間精力金錢下去,只能讓她去試一試。大不了回家啃老,她和老霍還能再干個一二十年,總能攢下一筆錢,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霍蘭熙點頭如搗蒜:“放心吧,就你閨女我這張嘴,認真哄起人來,甜死人不償命。” 霍母笑罵沒個正型,又囑咐何以寧:“不要亂花錢,把錢攢起來。手里有錢,心里不慌。” 何以寧乖巧點頭:“好的,阿姨,我不亂花錢,我還會找個事干干。”比如說和你閨女一起干短劇。 “乖。”霍母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臉,這小臉蛋真嫩,將來不知道便宜了哪家臭小子。這一想就想到了江敘白,又是獨角獸又是上市的,聽著像是發(fā)達了。 早年聽女兒的話頭,是他出軌有錢人家女兒。寧丫頭真是犯了太歲,老遇上這種事情。 那個爸有錢后良心發(fā)現要補償,江敘白可別也來這一出。 親爸,可以錢照拿人照罵。至于前男友,好馬不吃回頭草。 寧丫頭年輕漂亮又有錢,完全可以找個樣樣出色的對象,最好比江敘白還出色。結婚的時候,給他發(fā)一張請?zhí)?,滿月酒再發(fā)一張。 在霍父霍母的目送下,何以寧她們驅車離開。沒有直接回滬市,先把霍蘭熙送到高鐵站,她要去京市找同學組拍攝團隊。 坐飛機的話,不是中轉航班就是半夜航班,還不如高鐵方便,只要四個半小時。何以寧給買了商務座,據說舒適程度不亞于頭等艙,差一點她都想買一張體驗體驗。 幸好,不合時宜的好奇心被按住了,去周邊城市旅游的時候再體驗。房子終于搞定,她準備找個地方旅游。在京市生活了五年,她已經難以適應南方濕噠噠黏糊糊的梅雨天。 不喜歡梅雨天的不只何以寧一個。 學生放暑假,老師也放暑假。白老師夫妻收拾好東西出門旅游,一下車就看見不遠處剛下車的霍蘭熙。 何以寧還坐在車里,都那么熟了,扔車站門口得了,還要送到檢票口不成。 霍蘭熙糾結了下,還是覺得有必要提醒何以寧:“白老師和江老師在后面。” 何以寧愣了下,復又笑起來?;貋碇?,她已經做好遇見任何人的心理準備。她打開車門,走下去。 白老師認出了霍蘭熙,那是她教了三年的學生,還是何以寧的好朋友,怎么會不記得。正猶豫著要不要打個招呼,就見何以寧從車里出來,神情頓時變得復雜。 這是她最得意的學生,在她二十多年的教學生涯中,只教出了這么一個a大學生,還是她以為會成為自己兒媳婦的學生。 何以寧燦笑:“白老師,江老師?!?/br> 白老師是白老師,江敘白是江敘白。 逢年過節(jié),霍家那邊寄什么,白老師那也寄什么。 不能因為江敘白遷怒白老師,不過因為江敘白,終究沒有登門,免得雙方都尷尬。就是寄東西也不留言,他們桃李滿天下,不會知道是誰寄來。 霍蘭熙也叫人,她對有江敘白一萬個不滿,對白老師沒有任何不滿。只說要不是白老師擔保,學校不可能承擔風險,讓何以寧寒暑假也留宿舍。 眼見妻子有些失態(tài),江老師便笑著開口:“都是大姑娘了,差點沒認出來,這是剛回來?” 何以寧笑回:“要走了,您和白老師出門玩?” “是啊,出去走走。”江老師留意到她們下來那輛車,男人對車格外敏感一點,不認識牌子,倒知道是好車,以為是打的專車,并沒有多想。 回過神來的白老師眼神溫和地望著何以寧,她看起來過得很好的樣子,這孩子一直都很會照顧自己:“在做什么工作?” 何以寧指了指霍蘭熙:“跟她一起拍短劇?!睙o業(yè)游民說出去,她的面子難道不是面子。 “我記得霍蘭熙上的是北電導演系,”白老師想了起來,“挺好的,現在的短劇市場很火熱,有作品了嗎?” 何以寧笑:“還在準備當中。” 白老師跟著笑:“那我等你們的大作上線。” 兩人互相望著,一時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最后還是白老師打破沉默:“那我們先進去了?!?/br> 何以寧眉眼彎彎:“一路順風,玩得開心。” 白老師看著她,眉眼溫柔:“你也要開心?!?/br> 江老師朝她們點點頭,拖著行李箱跟上白老師。追上后,小聲提醒:“走慢點,都不像你了,學生看著呢。” 白老師身形一頓,腳步緩下來,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何以寧還在原地,見狀,揮了揮手。 白老師鼻子突然就酸了下,也舉起手揮了揮,旋即轉過頭,對丈夫說:“真就是個挺好的孩子?!?/br> 江老師伸出空著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錯過了沒辦法的事情,只能說有緣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