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中班級里就有好幾個成績不錯的女同學(xué)，明明考上了高中，因為家里不支持，只能南下進廠。十幾二十歲找個一起打工的男人結(jié)婚，可能二十出頭就生了好幾個孩子，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

    偶爾的夜深人靜時刻，她會想，如果自己不是考了出去，大概也會是這種命運。

    她能考出去，高中學(xué)校的獎學(xué)金功不可沒。那就盡點綿薄之力，說不定能改變一些人的命運。

    順便攢攢人品，保佑她成功收拾何燕鴻。

    何以寧緩緩笑：“好的，只是我這幾天有點私事要處理，8號可以嗎？”

    郭主任笑逐顏開：“可以可以?！钡故侵浪貋硪o家里長輩修墳，在農(nóng)村這是大事，沒個兩三天弄不完。

    近兩個小時的商議后，各個環(huán)節(jié)各個細節(jié)一一敲定，何以寧拒絕了捐獻儀式，只想要捐獻證書，她收起來當紀念，老來就是一份回憶。

    郭主任客氣：“晚上我設(shè)宴款待何小姐，感謝你建設(shè)家鄉(xiāng)的善舉，可一定要來。”

    何以寧婉拒：“不好意思，郭主任。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長輩過去吃晚飯，改天吧，來日方長?！?/br>
    郭主任想著8號還要見面，笑呵呵說好。

    客氣一番，郭主任帶人離開。

    沒了領(lǐng)導(dǎo)，氣氛輕松不少，何以寧問起村長修墳的事情。按輩分，她要叫村長一聲堂外公，是何家話事人。

    村長笑瞇瞇地說：“放心吧，什么都給你安排好了，到了吉時就動土，只是你媽那邊，她不肯過來?！?/br>
    何以寧輕笑了下，本來沒想讓何燕蘭過來，不過要跟何燕鴻算賬，一些事情少不了要向何燕蘭確認，自己不可能聽信趙思陽一面之詞。更要確認外婆對那筆錢知道多少，不問清楚，她心里永遠存一個疙瘩。而何燕蘭這個人有一個好處，她騙都懶得騙自己。她不來，自己有辦法讓她來。

    “我舅舅那邊應(yīng)該會過來吧？”

    村長點頭：“他電話里說了會來，大概明天上午到?！?/br>
    何以寧笑問：“您能不能把他手機號給我一下，方便我聯(lián)系?！?/br>
    “就這個號碼?！贝彘L調(diào)出手機通訊錄給她看，猶豫了下苦口婆心勸，“要不你給你媽打個電話，修墳是大事，最好孝子賢孫都在場。她到底是你媽，你在這件事上低個頭是你懂事，她有了臺階下，大概就來了。”

    何以寧存入手機號，說了一聲好。

    村長喜出望外：“那我把你媽號碼也給你?！?/br>
    “我有。”后來緩過神，她又讓程英回去找趙思陽，趙思陽巴不得她們打得死去活來，那叫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何以寧存好何燕鴻的手機號，狀似隨意地問：“我舅在南京做什么生意？我最近也想做點生意，想跟他請教請教?！?/br>
    村長想了想：“好像是開了個超市，說是挺大?！?/br>
    “超市叫什么名字？”

    村長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你想知道的話，明天見了你問問。”

    何以寧笑了笑，怕他不敢告訴我。

    沒關(guān)系，有手機號，明天還能知道車牌號，南京到老家只有一百公里出頭，何燕鴻十有八九是開車過來。有這兩樣個人信息，只要肯砸錢，足夠查到很多信息。

    何以寧讓趙旭峰從后車廂拿來煙酒送給村長書記，又拎著禮物走了幾戶人家，隨后去霍家飯店吃晚飯。

    靠坐在椅背上，她望著窗外快速后退的農(nóng)田發(fā)了一會兒呆，指紋解鎖手機，撥出那個號碼。

    柔緩禮貌的聲音響起：“喂？你好。”

    何以寧莫名笑了下：“是我，何以寧?！?/br>
    那邊陷入沉默，足足五六秒之后，傳來冷漠到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質(zhì)問：“什么事？”

    何以寧淡淡道：“明天九點修墳，你回來一趟?！?/br>
    何燕蘭硬邦邦回絕：“我沒空?！?/br>
    何以寧說的不緊不慢：“我知道你的學(xué)校，你的家庭住址，我還知道你兒子你女兒的學(xué)校專業(yè)?！?/br>
    “你想干什么？你離他們遠一點！”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極為尖銳憎惡，細聽還有一絲恐懼。

    何以寧短促地笑了聲：“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只要足夠多，甚至能讓磨推鬼。明天九點我要是在老房子那邊沒看見你，你就會知道我想干什么?！闭f完直接掛斷電話。

    第051章

    何以寧失神地望著車窗上的倒影, 臉上有種陌生的冷漠。

    看吧，我不是拿你沒辦法，只是你畢竟生了我。外婆生病時, 你盡到了一個女兒的責任，所以我只想和你做陌生人。

    然而對何燕鴻, 她沒這么大的肚量。

    5號上午, 八點四十五, 何燕蘭獨自一人開著車回到村里。

    因為修墳有很多儀式要舉行，而何家是村里大族，村長又不遺余力地宣傳何以寧拿出3300萬修橋鋪路建學(xué)校, 幾乎大半個村子的人都來幫忙。

    很快就有一個本家嫂子看見了何燕蘭，連忙招呼：“燕蘭回來了，怎么不把你家老趙和孩子們帶來？”

    帶來被人指指點點嗎？

    自從上次在何勇飛家訂婚宴上鬧了一場，她就不信村里人不議論紛紛, 她不在乎, 卻不想兒女受這份罪。

    被威脅著不得不回來，何燕蘭心里窩著火，但是面上淺笑如常，面對所有人, 她都能得體應(yīng)對t, 唯獨駱應(yīng)鈞父女。

    “兩孩子學(xué)校有事，沒回來?！?/br>
    那嫂子就是隨口一問, 沒有刨根究底, 反而笑：“你家月月讀書好，以后說不準能像她姐一樣出息?！?/br>
    說完, 她就后悔了，夸孩子沒問題, 但是不能當著何燕蘭的面夸何以寧，人家不愛聽這個。

    何燕蘭笑容收了收，倒沒有翻臉。她知道何以寧拍短劇掙了錢，村長怕她抵觸，特意在電話里告訴她，錢是何以寧自己掙的，不是駱應(yīng)鈞出的?？蓪λ裕瑳]有任何區(qū)別。

    本家嫂子有點訕訕，猛地看見一輛從沒見過的大車子開過來，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我們往邊上走走，車子過來了?！?/br>
    何燕蘭回頭望，看見了一輛鐵灰色的加長版路虎攬勝，她往邊上走了兩步，忽然瞇起眼，坐在駕駛座上的竟然是十幾年沒見的何燕鴻。自從葬禮之后，他們姐弟再沒見過面，最初兩年還電話聯(lián)系，后來聯(lián)系越來越少，至今已經(jīng)好幾年沒通過電話。

    看起來混得不錯，這輛車她認得，落地將近四百萬。工廠征用之后，趙德海有點飄。賠償款還沒下來，就開始計劃著要買一輛好車，看中的三輛車里就有這一輛，被她冷了幾天，才沒敢再提。

    副駕駛座上的葛云美疑惑著問何燕鴻：“路邊那個是不是大姐？”

    何燕鴻說了一聲是。

    葛云美不禁羨慕：“大姐保養(yǎng)得真好，這么多年都沒怎么變，還是那么漂亮?！钡偷驼f了一聲，“瑤瑤長得倒是像她?！?/br>
    侄女隨姑。

    何燕鴻沒說出來，他謹慎慣了，就怕平時說順口了，在外面說漏嘴。想起這次回來的原因，他心里就煩躁。太太平平了這么多年，你說怎么就突然冒出來了？還冒到了章家人眼皮子底下！

    何燕鴻把車停在空地上，老大一片地只停了一輛車，因為別人怕蹭了刮了不敢停。由于心不在焉，他都沒認出是勞斯萊斯。

    葛云美心思更細些，下車后發(fā)現(xiàn)了圍繞車身那圈金漆腰線里的暗紋，是花體‘ning’，她戳了戳何燕鴻，示意他看。

    看得何燕鴻更加糟心，出現(xiàn)在村里，還能是哪個‘ning’，不就是那個寧。用她的名字私人定制，可見章懷瑜有多上心。

    什么駱應(yīng)鈞給買的車，他能不知道駱應(yīng)鈞有沒有給她錢。她是找了金主沒臉說出口，就拿駱應(yīng)鈞當擋箭牌，結(jié)果瞎貓逮著了死耗子。聽瑤瑤的話頭，章懷瑜動真格的，竟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

    這真要結(jié)了婚，抬頭不見低頭見，早晚得穿幫，駱應(yīng)鈞能弄死他們，何燕鴻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zhàn)。

    到底是親姐弟，雖然生疏了，但也沒到陌路的地步，何燕蘭主動上前問及侄子侄女：“雅靜和浩軒沒來？”

    何燕鴻若無其事地回：“他們都在美國上學(xué)，回不來?！?/br>
    何燕蘭意外了下，竟然都送到美國留學(xué)，看來這些年確實沒少掙。

    聞言，本家嫂子露出羨慕的表情。

    別說，何國勛一家子孫是真出息，一兒一女都是大學(xué)畢業(yè)，畢業(yè)后順利留在省城，何燕鴻當公務(wù)員，何燕蘭當老師。雙雙和省城人結(jié)婚，在省城安家落戶。

    何燕鴻后來下海經(jīng)商，發(fā)達了，據(jù)說在南京住著大別墅開著大超市。

    何燕蘭雖然第一段婚姻不順，但是第二段婚姻不錯，嫁了個開廠的老板，日子也紅紅火火。

    到了孫輩，孫子孫女都在美國留學(xué)。

    外孫輩，何以寧a大畢業(yè)，拍什么劇賺了大錢。趙思月考上t大，那也是有名的重點大學(xué)。

    村里就屬他們家出了最多的大學(xué)生，子孫還是混得最好的。

    不過良心不咋地，何燕鴻作為獨子，發(fā)了財不說把老人接到城市里享福，好歹孝敬要跟上?？梢粋€村住著，雖然何國勛兩口子不言語，但是大家看他們那生活水準，再看何燕鴻回來的次數(shù)，能猜不出何燕鴻沒把爹媽放心上，說不定是城里的岳父岳母替何國勛老兩口享了兒子福。

    也就何以寧有良心，掙了錢知道回來修墳，還知道造福鄉(xiāng)里。

    腹謗歸腹謗，不影響笑臉相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誰還不會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久別重逢的姐弟一起走向老房子，何以寧給了一筆錢，借了何勇飛家做儀式。

    何燕鴻滿臉沉重地說：“姐，我聽說以寧的爸回來找她了？”

    他在村里放了耳朵，一直都知道何以寧的近況。

    何燕蘭瞬間斂起笑容，沒有言語。

    何燕鴻當然知道她聽不得這種話，他是親眼見過他姐為了挽留駱應(yīng)鈞有多失態(tài)，那么驕傲一個人，就差跪下來求駱應(yīng)鈞別走。

    他只做沒看見，憂心忡忡：“駱應(yīng)鈞能有這么好心？那么多年不管她，現(xiàn)在開始管她了？我是不信的，要真是駱應(yīng)鈞回來了，就沖咱媽把他女兒拉扯大，修墳這么大的事，他是不是應(yīng)該回來上一炷香，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何燕蘭心緒翻了翻。

    何燕鴻再接再厲：“別是以寧走了捷徑，小姑娘好面子說不出口，就推到駱應(yīng)鈞身上?！?/br>
    “以寧是個好孩子，正派得很，干不出這種事，不信你去問問，我們看著她長大，知道她是什么人。”

    落后幾步跟著一塊往回走的本家嫂子忍不了了，村里大家都沒說三道四，怎么就你這個當舅舅的不把孩子往好處想，駱應(yīng)鈞不好意思回來祭拜也是有可能的是不是？

    “她不像有些人，她掙了錢立刻回來給老人修墳，還拿出三千多萬給村里做好事。這都不是好孩子，還有誰是好孩子？”

    總不能是你吧，自己在城里吃香喝辣，吃喝到腦滿腸肥，把爹媽扔老家不管不顧。更別提讓父老鄉(xiāng)親沾你的光，村里人想去南京找你介紹工作，你管過誰。

    何燕鴻到底是場面上混的人，轉(zhuǎn)瞬即逝的尷尬之后，立刻擺出擔憂的臉：“我是她親舅舅，我肯定盼著她好，我只是擔心她被人騙了。要不待會兒讓她當著我們的面打個電話給她爸，確認一下，我們也好徹底放心。”

    當面拆穿她的謊話，試試利用輿論施壓，讓她和章懷瑜分手。

    雖然成功率不大，畢竟章懷瑜條件擺在那。但事到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不然還能怎么辦？

    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干等著章懷瑜把她帶回章家見長輩，那就徹底完犢子了。

    本家嫂子一時無言以駁，打個電話好像也沒什么。

    何燕鴻眼底閃過一絲得意，余光瞥到何燕蘭目光沉沉盯著他，心里一突，轉(zhuǎn)過臉問：“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何燕蘭心里古怪，何以寧有沒有走彎路，關(guān)他什么事？親舅舅關(guān)心外甥女，這話只能騙騙鬼。真要關(guān)心，這么多年能一分錢不給，那一百萬撫養(yǎng)費可是他拿走的。

    一聽何以寧被她塞進寄宿學(xué)校，何燕鴻立刻賣了老房子，只賣了一萬八，他差這點錢嗎？都不夠他手上一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