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禧笑著又親她一下：“起來用完早膳再睡吧，我也得走了?！?/br>
    她又點(diǎn)頭：“好，你去?！?/br>
    李硯禧這才離開，晚上又給她端了盅老鴨湯來，還買了幾個(gè)玉米餅子，又軟又糯，香香甜甜的。

    “這個(gè)挺好吃的?！彼弥酝炅?。

    其實(shí)，府里的東西并不好吃，她也說不上來如何一個(gè)不好吃法，總覺得李硯禧帶回來的更香些。

    李硯禧半蹲在地上，拿著手帕給她擦擦嘴角，又往她手里塞了把碎銀子：“這些便夠了，不必給多了?！?/br>
    她握了握手中的碎銀子，有些失神。她不缺錢，即使沒有府中的月例，她也不缺錢，但她知曉李硯禧身上沒幾個(gè)錢，月例也沒多少。

    她很想問問，這些錢是如何弄來的，這些吃的又是如何弄來的，可看了他許久，也沒問出口。

    第51章

    李硯禧摸了摸她的臉, 將食盒收拾完，又扶她起身：“剛吃完東西，走一會兒再睡。”

    她點(diǎn)頭, 又看他一眼，緩緩在房中走動。她腦中忽然涌現(xiàn)出許多問題, 似乎又什么都沒有, 她也知道自己該多出去走走, 但總覺得在院子里逛著也沒什么趣。

    又是快入冬了, 到處都是枯黃的, 沒什么顏色，也沒什么人。

    其實(shí)也有人, 寫春和畫綠會陪著她, 院子里也有些丫鬟仆婦，但不是她要的那個(gè)人。

    她知曉那個(gè)人是誰，可不敢說，過了一會兒，又似乎覺得沒什么大不了, 沒什么不敢說的，可又過一會兒，卻又覺得還是不敢面對不敢說。

    翌日晌午，她如約將寫春和畫綠支出去，緩緩朝李硯禧的屋子去。

    李硯禧不在, 想來已是在外面等著了。

    她快速將顯眼的首飾摘了，垂著頭往后門去。

    后門守著的mama不認(rèn)得她，只見她模樣不錯(cuò), 以為她是哪個(gè)少爺屋里的，又收了錢, 便開開心心放她出去了。

    出了門，外面是后街，有不少做小買賣的，她左右看一眼，正發(fā)愁時(shí)，瞧見前方拐角處的人，心中踏實(shí)著，快步走了過去。

    “慢些?！崩畛庫鲎∷?，將她牽進(jìn)小巷子里，往她臉上戴了個(gè)面紗，扶著她上了提前準(zhǔn)備好的小馬車上。

    馬車有些顛簸，她剛坐上去，胃里便有些不適。

    李硯禧立即穩(wěn)穩(wěn)攬住她，在她心口順氣：“不遠(yuǎn)，一會兒就到了?！?/br>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奇朝窗外看去。

    自來京城，她有幾回出過門，但要么是跟方蘭漳一塊兒，要么是跟府里的人一塊兒，總歸是沒那樣自在。他們又都喜歡些附庸風(fēng)雅的地方，扶螢倒是未曾來市井看過。

    李硯禧將車窗的簾子稍稍掀開一些，輕聲道：“這會兒還早，外面不算熱鬧，下午人才多些。”

    “嗯?！彼此谎?，忽然便沒了好奇外面的心思，腦子又不知想什么去了。

    沒多久，馬車停了，李硯禧先一步下車，朝她伸出手：“來。”

    她提著裙子緩緩踏下，跟著進(jìn)了一個(gè)醫(yī)館之中。

    看病的是個(gè)老先生，診了脈后問了些問題，不待她答，李硯禧先回了，后面再有什么叮囑的話，疑問的話，也都是李硯禧來說，不用她費(fèi)一絲心神，很快便拿了藥又回到馬車上。

    “大夫說沒什么大礙，但是換了副藥，讓以后喝這副。”

    “嗯?！狈鑫灴吭谒缟?，整個(gè)人都放松下來。

    外面漸熱鬧起來，馬車路過茶館，有人在里頭說書，外面隱隱約約都能聽見一些，扶螢又睜開眼，朝外面看去，低聲道：“我也想去聽說書?！?/br>
    “在這里停一會兒吧。”李硯禧朝車夫吩咐一聲，又塞了把銅錢，扶著扶螢往茶館里走，“不過只能聽一會兒，你離開太久，她們找不到你會鬧起來?！?/br>
    “嗯，只聽一會兒?！彼环鲋M(jìn)了隔間，看見旁人吃茶，忍不住嘴饞，“我也想吃。”

    李硯禧叫了壺來，給她斟了半杯，又叮囑：“現(xiàn)下不適宜多飲茶，少喝些嘗嘗吧?！?/br>
    她抿了口茶，聽著臺上的說書人滔滔不絕，心中已是十分高興，不必李硯禧催，覺著差不多到了時(shí)辰，自個(gè)兒就起身了：“回吧。”

    李硯禧扶著她回到馬車上，忍不住低聲道：“你跟我走，以后我們?nèi)杖斩寄艹鲩T聽說書?！?/br>
    她沒說話，腦袋又輕輕靠在他肩上。

    出去沒多長時(shí)間，回來又一路暢通無阻，她慢慢回到院中，寫春和畫綠雖是有些擔(dān)心，但未懷疑什么，只關(guān)懷了幾句。

    “小姐去哪兒了？也不與奴婢們說一聲，可叫奴婢們好找?！?/br>
    “只是在后面園子里逛了逛?！狈鑫灲忉屢痪?，又問，“早起沒去看祖母，不知祖母今日如何了？病可好些了？”

    “還是老樣子，咳嗽一直不見好，還總說頭疼。不過，這會兒不早了，您明日再去看也是一樣的?！?/br>
    扶螢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多問。

    她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慌，她肚子里的孩子已有兩個(gè)多月了，待成親之時(shí)便要有四個(gè)月，屆時(shí)即便是方蘭漳當(dāng)下不懷疑什么，可到生產(chǎn)時(shí)如何解釋，總不能說早產(chǎn)四個(gè)月，孩子還健健康康的。

    她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她至今還是未想過與李硯禧一起離開是什么樣的場景，可心里又無法欺騙自己，她舍不得離開他。

    想了好些日子，她忍不住開口求和：“我們還像從前那樣好嗎？”

    李硯禧看著她：“什么？”

    她抬眸，與他對視：“我們像從前那樣，我嫁給方蘭漳后，你照舊能陪著我，以后你想要，我不會拒絕，只要他不在，我便允許你陪我過夜，我讓你管家，許你管錢，你想要什么都可以?！?/br>
    這在扶螢看來，已算是放下面子、割地賠款了，可李硯禧只是冷笑一聲，輕飄飄道：“你做夢?！?/br>
    扶螢垂了垂眼，沒接話。

    “你李扶螢若要嫁人，這輩子只能嫁我一個(gè)，若不嫁人，這輩子只能守著我過，你別給我想著又要這個(gè)又要那個(gè)，我絕不可能同意，你最好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安安心心養(yǎng)胎?！?/br>
    扶螢鼻尖一酸，眼淚便掉在了手背上，嘴角也顫動，鼻尖也翕動。

    李硯禧皺了皺眉頭，強(qiáng)忍著沒給她擦眼淚，又問：“你提出這樣無理的事，你反倒哭起來了？我都沒哭，你哭什么？你非要如此是吧？好，那你去嫁給他，我也在外面找一個(gè)，你若是得空，我便來尋你，你若是不得空，我便去尋外面那個(gè)，如何？”

    她哭得更厲害了，眼淚止都止不住，一會兒便將褥子都浸濕一大塊兒。

    李硯禧忍不下去，抬手給她抹眼淚：“你還哭什么？我不是答應(yīng)你了嗎？你還有什么可不滿意的？心里難受？你只許你難受，不許我難受是嗎？我知曉你看不起我，可不想你已看不起我到這種地步，你覺得我比不上方蘭漳和陶裕，是，我家世學(xué)識是不如他們，可你試試和他們動動手，看看他們會如何對你？你可是不止一兩回對我動手了。”

    她抓住他的手，抱住他的腰，仰頭哭著求：“小禧哥哥，我求你，求你，再幫我這一回可好？”

    李硯禧別開臉：“你不要給我來這一套，你騙得了他們，你騙不了我。你今日說得好聽，等來日事成，必定會第一個(gè)將我拋去腦后，屆時(shí)我又從什么小禧哥哥變回狗奴才了。你今日便是哭干了眼淚，我也不會同意?！?/br>
    “我錯(cuò)了，我不該那樣對你，從前是我的錯(cuò)，我不該跟你動手不該辱罵你不該欺負(fù)你，求你原諒我求你幫我。”

    “沒將你直接綁走已算是原諒你了。”李硯禧想起從前的事，有些惱了，冷冷看著她，“李扶螢，我原本是想不論如何便要將你綁走，將你關(guān)起來，這輩子再不會放你出去一步，可我看見你，我舍不得那樣對你。我已覺得我自己夠荒唐了，不可能更荒唐，你盡快死了這條心。你越哭，我只會越發(fā)明白，你心中到底有多嫌棄我。”

    她知曉這最后的懇求也沒用了，只伏在他肩上低聲抽泣。

    李硯禧聽著她哭聲小了，才拿著帕子給她眼淚，擦完又?jǐn)Q了濕帕子來給她洗臉，洗完臉還給她抹了層潤膚的膏子。

    “好了，睡吧?！?/br>
    她不哭了，卻也沒睡，只是靜靜看著帳子，瞧著很是落寞可憐，若不是她方才說出的話太過荒唐，李硯禧已要同意了。

    “想什么呢？”李硯禧看著她，“你喜歡聽書，等離開這里，我們?nèi)杖杖ヂ爼?。你喜歡吃的那些菜、點(diǎn)心，我也都在學(xué)，往后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什么。你喜歡賞花喜歡讀詩，我不懂這些，但以后我可以種花，可以給你磨墨。莫傷心了?！?/br>
    她干澀的雙眼又有些濕了，埋頭在他胸膛里哭濕了大片。她不知道，她說不明白，她只是害怕和他走，她怕將來什么都沒有了，到底什么沒了，她也說不清楚。

    李硯禧心里堵得厲害，但還是不停撫摸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她肚子有些微微凸起了，但不明顯，用手摸才能摸出一點(diǎn)點(diǎn)變化，可她知曉肚子里有個(gè)小生命，總?cè)滩蛔∫o(hù)著一些，又怕被人瞧出來，門也不太敢出，借口下雨只在屋子里走動。

    只是一個(gè)人，便有些懶怠了，能坐著便不想站著，說著要多走走，但遲遲起不來，只有每晚吹了燈，李硯禧來后，她才會跟著稍走一會兒。

    窗外的雨越發(fā)大了，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一道雷劈開，驚得她一抖，抓緊了李硯禧的手臂。

    “沒事沒事，只是打雷而已?！崩畛庫⑽?cè)過身，將她抱緊，拍拍她的背，輕聲安撫，“一會兒就過去了?！?/br>
    她往他懷里又靠了靠，安心不少，又睡過去。

    天快亮?xí)r，雨還沒有停，外面突然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寫春的聲音隨之傳來：“小姐！小姐！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

    第52章

    扶螢一怔, 猛然驚醒，探出帳子外問：“什么？”

    “老夫人身旁的丫鬟來報(bào)，說老夫人突然不好了, 這會兒只出氣不進(jìn)氣了！讓幾位在家的小姐少爺快些趕過去！”

    “好、好，你稍等, 我立即起?！狈鑫灴聪蛞慌缘娜? 忽然有些慌了神。

    李硯禧快速給她披好衣裳, 低聲叮囑：“雨大, 撐好傘, 再披個(gè)披風(fēng)，路上不要著急, 當(dāng)心路滑, 無論如何，不要激動，你自己的身子要緊?！?/br>
    她連連點(diǎn)頭：“嗯，嗯。”

    李硯禧捧在她的臉，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我就在你屋子的隔間等著, 你一回來我便知曉了，不要害怕?！?/br>
    “嗯，嗯。”她又胡亂點(diǎn)頭。

    李硯禧沒敢再逗留，抱了衣裳，躲去隔間。

    沒一會兒, 寫春和畫綠帶著幾個(gè)丫鬟一起進(jìn)了屋伺候，扶螢這會兒才稍醒神些：“如何突然就不好了呢？昨個(gè)兒我還陪祖母吃過早膳，她還笑瞇瞇的?！?/br>
    “奴婢也不知, 只是聽來傳話的丫鬟說不好了，究竟是何清形, 還得去了才知曉?！睂懘耗弥嶙右o她梳發(fā)。

    她一把擋下：“來不及了，快些去把?！?/br>
    寫春無法，只能將披風(fēng)快速給她系好，撐著傘護(hù)著她匆匆往外去。

    她穿了蓑衣，左右又有兩個(gè)丫鬟攙扶著，路上有驚無險(xiǎn)，一路順利抵達(dá)了老夫人的院子。

    里面已站了好些人，她來不及反應(yīng)，便被人拉了過去：“快去快去，你祖母這會兒正念叨你的名字，快去！”

    “哦、哦?！彼凵裼悬c(diǎn)兒呆滯了，坐在床邊時(shí)還未清醒，只聽見祖母一聲聲含糊不清地喚：“青青、青青……”

    “我在我在?！狈鑫灳o緊握住那只蒼老的手，眼神空洞著，眼淚卻止不住往下落。

    床上的人已說不出什么別的來了，喊過幾聲青青后，便是一陣陣的出氣，蒼白的唇已有些黑紫。

    扶螢淚眼模糊看著，完全不知還能做些什么，此時(shí)幾個(gè)夫人也匆匆趕來，她被人攙扶到一旁站著，那幾個(gè)夫人又圍了過去。

    她依稀聽見丫鬟們說話，祖母身旁服侍的丫鬟已泣不成聲。

    “昨晚上用膳時(shí)不還好好的？老夫人還說想吃魚餅了，叫廚房做了，她還用了一些的?！?/br>
    “睡下是還好好的，是昨晚起夜，那幾道雷聲將老夫人嚇著了，后半夜便一直驚厥發(fā)熱，大夫趕來時(shí)便說或許要不成了……”

    扶螢恍恍惚惚又聽不見什么了，不一會兒，屋子里站滿了人，一個(gè)挨一個(gè)的低聲啜泣，嗡嗡的哭聲將屋子填得一點(diǎn)兒縫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