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扶螢不是不愿意，只是懇請(qǐng)舅母能讓扶螢?zāi)芩妥婺赴苍幔羰蔷四笢?zhǔn)許，即便是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傻孩子，我哪兒說要你死了？你去寺廟里，還和從前一樣，你舅舅還說要從自己的體己里每月給你添二兩銀子，哪兒就要你的命了，快起來說話?！毕蚴蠌澤硪鏊饋?。

    她卻是不肯，哭得梨花帶雨：“我知曉自己出身不好，舅母不喜歡我，也不想我嫁給表兄，我答應(yīng)舅母，不敢再癡心妄想了，也不會(huì)與表兄說起此事，還請(qǐng)舅母讓我送祖母安葬……”

    一時(shí)間，跟來的丫鬟婆子都心聲不忍，有人忍不住開口：“其實(shí)在這里守兩日再去寺廟也無礙的，大夫人您便通融通融吧……”

    向氏一下惱了，一下甩開扶螢的手，正要駁斥，誰知扶螢往后一倒，輕飄飄地摔在地上。

    第53章

    “舅母, 舅母……”她慘白著一張臉，似乎是摔狠了，伸著手還在求。

    丫鬟婆子一時(shí)都有些手足無措, 這畢竟是家里的小姐，再怎么也沒有這樣作踐的, 往后若是計(jì)較起來, 只會(huì)處罰她們這些下人。

    向氏也有一瞬的慌神, 強(qiáng)裝鎮(zhèn)定道：“只是推了一下, 怎會(huì)摔得這樣嚴(yán)重？你不想去, 也不要在這里作戲?！?/br>
    “扶螢沒有作戲，舅母, 扶螢不會(huì)再妄想高攀了, 舅母您不要生扶螢的氣好不好？”

    “是啊，大夫人……”

    “誰敢胡說！”向氏拍案而起，情緒有些不受控了，“我何時(shí)不喜歡你了！你少胡言亂語，挑撥我和漳兒之間的關(guān)系, 壞我名聲！”

    扶螢垂淚，謹(jǐn)小慎微道：“祖母走前都跟扶螢說了，說大舅母不喜歡扶螢，讓扶螢以后不要惹大舅母生氣……”

    “你胡說！胡說！”向氏轉(zhuǎn)頭又看向屋子里的婆子丫鬟，“她胡說！你們還不趕快將她抬出去, 送去馬車上？”

    “這、這……”婆子們擼了擼袖子，卻是猶猶豫豫不敢上前。

    向氏怒斥一聲：“還不動(dòng)手！”

    婆子們對(duì)視一眼，只能上前要攙扶螢起來。

    寫春和畫綠跪在扶螢身前護(hù)著：“你們不能這樣, 你們不能這樣，老夫人剛走, 你們?cè)趺茨苓@樣對(duì)小姐？老夫人在天之靈不會(huì)原諒你們的……”

    “還不快動(dòng)手！”向氏又呵。

    婆子們無法，閉了閉眼，咬緊牙關(guān)上前便要捉扶螢。

    扶螢方才那一下其實(shí)未摔在實(shí)處，但起得太早，又守到這會(huì)兒，又是哭又是說，肚子還有一個(gè)孩子，根本奈何不了，連跑都費(fèi)勁，手腕也被一個(gè)婆子握住，紅了一圈。

    “快！快將她帶下去，去側(cè)門，馬車就在那兒！”向氏連連催，另一個(gè)婆子便要去抓扶螢的腳腕。

    “誰敢動(dòng)她！”一道低沉凌冽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眾人齊齊望去，向氏又是一拍桌子：“哪兒來的不知禮的小廝，給我趕出去！”

    婆子們放下扶螢，又?jǐn)]起袖子往門外走。

    “都給我滾開！”李硯?kù)粋€(gè)個(gè)將人推開，大步跨進(jìn)門檻，彎身要去抱地上的人。

    向氏后退兩步，指著他大罵：“你好大的膽子！來人！來人！將府衛(wèi)叫來，將這個(gè)膽大包天的抓起來送去官府！”

    李硯?kù)逼鹕?，抽出腰間的短劍，朝她指去，冷聲道：“誰敢動(dòng)！”

    婆子丫鬟們手里都沒家伙什兒，皆是被嚇得一顫，舉起雙手連連往后退。

    李硯?kù)麗汉莺萦汁h(huán)視她們一圈，收了匕首，將扶螢抱起，轉(zhuǎn)身離去，低聲道：“我們走?！?/br>
    向氏咽了口唾液，往外追了兩步：“你們?nèi)ツ膬海俊?/br>
    李硯?kù)麤]有回答，也沒有停步。

    “小姐！”寫春也喊。

    李硯?kù)耘f沒有停留，繞過院門的影壁，大步離去。

    向氏倒是松了口氣，輕哼一句：“你們可看好了，是一個(gè)野男人將她帶走了，可不是我將她如何了?！?/br>
    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語。

    向氏回到首位又坐了一會(huì)兒，心中平靜一些，才起身朝外去。

    不想，還未跨過門檻，又是一陣匆匆腳步聲傳來，方蘭漳出現(xiàn)在院門前。

    “你將扶螢送去哪兒了！”他指著向氏便是質(zhì)問。

    向氏冷哼一聲：“你現(xiàn)下是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gè)母親？我將她送去哪兒了？我能將她送去哪兒？她自己哭哭啼啼跟著一個(gè)野男人走了?！?/br>
    方蘭漳咬了咬牙，又問屋里的丫鬟婆子們：“你們說，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沒人敢作答。

    “好，你們都不說是吧？我自己去尋，她會(huì)告訴我！”他轉(zhuǎn)身便要走。

    “你給我站??！”向氏大斥一聲，快步走近，“我就是要送她走又如何？是廟里的和尚說她八字不好，得去廟里靜心守孝，我來便是跟她商量此事，誰知她不愿意便算了，還敢對(duì)我無禮?！?/br>
    “八字不好？廟里守孝？”方蘭漳苦笑著轉(zhuǎn)身，抓住她的肩，“你以為我不知曉嗎？你不喜歡她多時(shí)了，你知曉她身子不好，還要將她送走，你分明是想將她扔去廟里，讓她自生自滅！母親！你太過分了！”

    向氏也惱了，咬了咬牙道：“是又如何？一個(gè)破落戶里出來的，凈會(huì)些狐媚子功夫，整日勾搭著男人不讀書，只往她房里去。這還是未成婚，若是成了婚，指不定要如何耽擱，這樣的人也配給人做正室？當(dāng)個(gè)小妾都是抬舉她了！我就是不喜歡她又如何？你別忘了，我是你母親，你的婚事只能我做主！你別想再和她糾纏！況且，我是想將她送走來著，還沒來得及動(dòng)手，一個(gè)泥腿子將她抱走了，也不知是哪兒勾搭來的，你要人，別來問我要。”

    “她不是狐媚子！”方蘭澤也沖進(jìn)門，張氏在后面怎么攔都攔不住，“大舅母不喜歡她便不喜歡她，不許表兄娶她就是了，何苦將她趕走？我喜歡她，我愿意娶她?！?/br>
    方蘭漳皺著眉頭，轉(zhuǎn)身看他一眼，到底是沒和他吵起來，轉(zhuǎn)身便走了，身后不停傳來張氏的謾罵聲：“你這個(gè)混賬！你是要?dú)馑牢野?！?/br>
    他沒有理會(huì)，匆匆出了院門。

    陶裕在院門外什么都聽見了，看了看他，跟著他往外走，猶豫許久，還是未將自己與扶螢的事與他說。

    “方兄現(xiàn)下是要去？”陶裕問。

    “去尋她?！狈教m漳臉沉著。

    陶裕勸：“方家老夫人剛逝世，你若不在靈前守孝，傳出去不好，不若我代你去尋？”

    方蘭漳腳步一頓，思索片刻，道：“好，你帶著匡明去！”

    陶裕點(diǎn)了點(diǎn)頭，和匡明一同，匆匆出了府門。

    此時(shí)，李硯?kù)头鑫灣俗鸟R車已出城門。

    扶螢問：“去哪兒？我的那個(gè)匣子呢？”

    李硯?kù)麑⒎鑫炚麄€(gè)人抱在懷里，低聲解釋：“我一直在臥房隔間里，聽見那女人說話便覺得不對(duì)，就在臥房里收拾了匣子和一些行李，又去外面叫了車來，故而來晚了。我們現(xiàn)在是要出城。”

    “嗯。”扶螢靠在他的肩上，臉色仍舊不太好。

    他摸了摸她冰涼的臉，將她的手往懷里揣了揣，又問：“肚子難受嗎？”

    扶螢輕輕搖頭：“不算很難受，有些不適而已?！?/br>
    李硯?kù)故自谒~頭親了下：“放寬心，我都安排好了，那樣早就起了，現(xiàn)下一定困了，睡一會(huì)兒吧。”

    她額頭抵在他肩上，沒一會(huì)兒，又是一陣淚雨。

    李硯?kù)皇蔷o緊抱住她，沒再說什么。

    天要黑了，李硯?kù)匆谎蹜牙锸焖娜?，朝車夫道：“繼續(xù)趕車，到了給你加錢?！?/br>
    車夫困意立即消散，一甩馬鞭又賣力趕起車來。

    扶螢醒時(shí)天已亮了，她疑惑朝房間打量一眼，扶著床起身，還沒看清周圍景象，天地突然猛烈一晃，她胃中立即翻滾起來。

    李硯?kù)麆偤眠M(jìn)門，快步而來捧起痰盂，輕撫著她的后背：“在船上，有些搖晃，等下了船就好了?！?/br>
    她幾日沒吃東西了，什么都沒能嘔出來，只是嗓子眼睛遭了大罪，充血紅了一圈。

    李硯?kù)畔绿涤?，將她抱住，給她喂了些水：“快到了，再忍忍?！?/br>
    她倒在他懷里，又忍不住要哭：“我餓了。”

    “方才就是拿飯菜進(jìn)來，莫哭了，不會(huì)餓著你的，我去拿過來。”李硯?kù)鹕韺⑹澈辛鄟?，放在床邊的矮柜上，端出里面的粥，一口口喂她，“慢些。?/br>
    她長(zhǎng)睫低垂著，小口小口快速吃完，胃里終于舒坦一些，又靠在他肩上：“什么煮的？味道不錯(cuò)。”

    李硯?kù)?，讓她穩(wěn)穩(wěn)靠著，答一句：“魚湯。”

    她一聽“魚”字，胃里又忍不住要翻滾，李硯?kù)s緊將她抱住，輕聲哄：“莫想莫想，好吃就行，什么做的不重要?！?/br>
    “嗯?！彼咐锫綇?fù)，伏在他肩上，緩緩閉上眼，“我們要去哪兒？”

    “淮南道。”李硯?kù)谒蟊齿p撫，“青青，你睡了好久了?！?/br>
    她往下滑了滑，又靠在他胸膛上：“嗯，我還餓。”

    李硯?kù)帜眯★灲o她吃：“藥也熬了，一會(huì)兒吃完要喝些藥。”

    “我頭疼。”她又道。

    “許是睡久了，我給你按按?！崩畛?kù)粘鲆恢皇衷谒^上按壓。

    她啃著小餅，抬眸盯著他認(rèn)真的神情許久，又垂下眼。

    真要跟他走嗎？扶螢不知曉，她只知再回不去方家了。

    她便是早知道向氏想讓她在寺廟自生自滅，才會(huì)說出那番話。她就算是死，也要刮向氏一層皮，如此，不僅家里的下人會(huì)跟向氏離心，方蘭漳定也會(huì)大鬧一場(chǎng)。

    她又抬眸看李硯?kù)谎郏帽焕畛庫(kù)埔姟?/br>
    “怎么了？還沒吃飽嗎？”

    她搖了搖頭：“吃好了。”

    “船上沒什么可玩的，你要看書嗎？我走時(shí)帶了你原先的幾本書來?！?/br>
    “不。”她又搖頭，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李硯?kù)陌l(fā)，又問：“頭還疼嗎？我再給你按按吧。”

    她閉上眼：“好。”

    她也不知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但是這樣靠在他的胸膛上，便已十分安心。

    又過幾日，船靠岸，下了船又上馬車，又是半日的功夫，馬車又停。

    “到了嗎？還是？”扶螢抬頭問。

    “到了。”李硯?kù)鲋铝笋R車，付了銀錢，扶著她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一個(gè)小門前。

    小門四周是高大結(jié)實(shí)的土墻，抬頭望去似有兩三層的閣樓那樣高，扒手來了都得掂量掂量翻墻的時(shí)候會(huì)不會(huì)摔死。

    扶螢恍然想起李硯?kù)麖那罢f過的，要將她綁走關(guān)起來，再不許她出門，一時(shí)悲從中來，進(jìn)了屋，上了炕，躲進(jìn)被子便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