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你每日伺候我早就不耐煩了，現(xiàn)下說漏嘴了吧？”

    “怎么說漏嘴了？怎么不耐煩了？那我平日里忙前忙后的，跟你拌幾句嘴都不成了？那你該去找頭老黃牛，活干多了不會說話抱怨，只會哞哞哞?！?/br>
    扶螢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那你以后就哞哞哞，還挺可愛的。”

    “我才不要，我是你男人，不是你養(yǎng)的牛。”李硯禧回一句，小聲嘀咕，“你怎樣使喚我都行，但你得心里有我。”

    扶螢沒說話，心中卻道：蠢蛋，我心里沒你會留在這破地方嗎？

    “涼席編好了，我去用水洗一洗，拿出去曬著。這幾日日頭烈，曬個一日就差不多了，明日便能用了?！?/br>
    “行?！狈鑫灈]跟出去，外面太熱了，況且窗子看著，她從窗子也能瞧見他。

    沒過兩日，下了場雨，倒是涼快些，回到了初夏該有的微躁。

    天將明時，李硯禧聽見扶螢喚，猛然驚醒：“怎么了？要起夜嗎？”

    扶螢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皺著臉道：“好像要生了?！?/br>
    “好?！彼奶卯惓？欤X子卻異常清醒，在她臉上親了親，有條不紊道，“別怕，什么都是齊全的，我立即去準(zhǔn)備，你好好躺著，不要亂動，不需片刻功夫我便會回來?！?/br>
    第60章

    他隨手套好寢衣, 往廚房灶臺里添了兩把柴火，轉(zhuǎn)頭又去主屋中，將事先準(zhǔn)備好的剪子、盆子、墊子、布、酒都拿出來, 整整齊齊擺放在炕邊的桌上。鍋里的水本就是溫?zé)岬?，這會兒功夫已煮沸了, 他挑了兩大桶便往屋里去, 看著應(yīng)當(dāng)是夠了, 便往扶螢身下塞了個墊子。

    “別怕?！彼值酪宦? 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就像先前我們準(zhǔn)備的那樣，你還記得嗎？放松, 呼吸?！?/br>
    扶螢連連點(diǎn)頭, 她記得，她記得。他們算著月份，感覺是快到臨盆的日子了，便按照醫(yī)書上所說，每日都要演練一遍, 這會兒她心中是有些慌，但很快便平復(fù)下來，照著先前演練過的去做。

    李硯禧一直在跟她說話，一開始她還能聽得清回答得了，后來漸漸分辨不出他說些什么了, 但聽著他的聲音，扶螢心中很是踏實(shí)。

    日光升起來，越過高聳的院墻, 照進(jìn)窗欞里，一陣響亮的啼哭聲迸出來, 李硯禧臉上多了些笑意，托著孩子將臍帶剪斷，放進(jìn)炕邊的小床上。

    扶螢滿臉的頭發(fā)黏著，偏頭去看。

    李硯禧低頭親了親她汗涔涔的臉頰：“是個小丫頭。讓她哭一會兒，我先給你收拾干凈?！?/br>
    “嗯。”她臉上也多了些笑意。

    李硯禧先前鋪上的墊子扔了，用溫水將她身上的污濁都清洗干凈，給她換了個薄被蓋上，換了水又將她臉上脖子上的汗都擦去。

    “好了。”他又在她臉上親了下，“熱嗎？”

    “這會兒還好，不算熱?！?/br>
    “累不累？睡一會兒吧，我給孩子收拾好，就去將冰搬來?！?/br>
    “奶娘呢？”

    “放心，我會去請，你安心休息就好?！?/br>
    孩子哭了會兒，興許是累了，不吵不鬧了，屋里一下安靜下來，扶螢眼皮子強(qiáng)撐了會兒，漸漸睡熟了。

    再睜開眼時，已快午時，日光全照進(jìn)來，那股血腥味兒消散，房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氣。

    孩子不在，李硯禧也不在，興許是抱出去讓奶娘喂奶去了。

    她又躺了會兒，沒多久，門開了，一股飯菜香味漫進(jìn)來。

    李硯禧端著托盤進(jìn)門：“醒了？剛好飯好了，吃一些看看還合不合胃口，若是不行，我再去煮?！?/br>
    “可以，挺香的?！狈鑫灡环鲋孔诖参?，飯菜擺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她的確有些餓了，拿起勺大口大口往嘴里喂湯。

    “慢些?！崩畛庫谝痪?，又道，“孩子在隔壁屋子，她現(xiàn)在還小，一日要吃好幾回奶，放在這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打攪你休息，我就把她放在隔壁屋里了。你要是想看她了，我一會兒將她抱過來?！?/br>
    “嗯?！狈鑫烖c(diǎn)點(diǎn)頭，“白天還好，可以放在這邊?！?/br>
    李硯禧摸摸她頭上的碎發(fā)：“好，我一會兒就叫奶娘抱她過來。還沒有給她取名字，你有空時想一個吧?！?/br>
    她舉起勺，頓了會兒，緩緩道：“傍水風(fēng)林鶯語語，滿園煙草蝶飛飛……就叫她飛飛吧，大名不著急，等她大一些再取。”

    “行，那先叫飛飛?！崩畛庫珠_嘴，“等你吃完了我抱飛飛過來?！?/br>
    扶螢壓住嘴角瞅他一眼：“笑什么笑？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剛忙完?！?/br>
    “你跟我一起吃一些吧，別餓暈了?！?/br>
    “行?！?/br>
    扶螢將裝青菜的碟子騰出來，往盤子里分了些飯，遞給他：“喏，你就用這個，免得還要跑進(jìn)跑出的?！?/br>
    “行！”他開心極了，翹起的嘴角都沒放下去過。

    扶螢也開心，偷瞄他好幾眼，看他臉上洋溢的笑，心中越發(fā)愉悅。

    吃罷飯，他先將孩子抱來，而后收拾了碗筷去洗，剩扶螢、奶娘和孩子在主屋里。

    “她睡著了。”扶螢抱著孩子喃喃道。

    “孩子小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我家孩子生下來也是總睡著?！蹦棠镒谝慌越忉尅?/br>
    扶螢點(diǎn)點(diǎn)頭，將飛飛放在炕邊的小床上，靜靜看著她。

    不多時。李硯禧又從門外進(jìn)來，朝奶娘道：“你先去隔壁屋子休息吧，一會兒孩子醒了，我再喊你?！?/br>
    “欸！好！”奶娘出了門。

    李硯禧坐到扶螢身旁，一起朝著小床上看，悄聲道：“飛飛長得像你?！?/br>
    扶螢靠在他肩上：“這樣小，哪里看得出來？”

    “你沒瞧出來嗎？她的眉毛長得像你，眼睛也像，膚色也和你一樣白。”

    “是嗎？”扶螢湊近端詳，新奇道，“她身上奶香奶香的?！?/br>
    李硯禧湊過去，在她兩側(cè)嗅嗅，低聲道：“你身上也奶香奶香的。”

    她羞惱搡他：“你好不要臉！”

    李硯禧笑著抱住她：“肚子不疼嗎？別亂動。”

    她沒好氣道：“那你別惹我?！?/br>
    “好好，我不說了，你好好休息?！?/br>
    扶螢又靠回去：“我還要躺幾日？整日躺在這兒好無趣?！?/br>
    李硯禧給她蓋了蓋被子：“你不是肚子還疼？好生歇幾日，等肚子不疼了，在這里看書寫字畫畫都能行?！?/br>
    她往前靠了靠，臉靠在他的肩上：“嗯?！?/br>
    李硯禧摸摸她的臉：“肚子疼得厲害嗎？”

    “有些?！?/br>
    “湯藥還在熬著，得等一會兒，那湯能止痛，喝了或許會好一些?！?/br>
    她點(diǎn)點(diǎn)頭，往他懷里又爬了爬，靜靜閉上眼。

    李硯禧未動，就這樣輕輕抱著她。

    那止痛的湯藥有幾分作用，喝過幾日，她好多了，肚子不疼了，也能下地走動了，白日里孩子就在主屋里，她也能照看著，晚上卻是有些麻煩。

    他們請了兩個奶娘，白天黑夜輪流照看孩子，但奶娘畢竟不是他們的人，李硯禧晚上還得盯著，一般是他帶著孩子睡，孩子半夜若是醒了，他再叫奶娘來喂奶。

    扶螢養(yǎng)足了精神，夜里有時睡不著，看著身旁空出來的位置，心里總是空落落的，又一聽外面鬧起來了，李硯禧和奶娘在哄，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兒。

    她知曉李硯禧抱著孩子去別的屋子睡，是為了讓她能好好休息，可還是酸溜溜的，口中的李子更是酸得牙都快掉了。

    “旁人若是不知曉，還以為你和奶娘才是一家呢。”她忽然開口。

    李硯禧抱著孩子，不解朝她看去：“這是什么話？”

    “沒什么。”扶螢撇了撇嘴，鉆進(jìn)了被子里。

    李硯禧將孩子放下，湊過去看她：“怎的突然這樣說？我哪兒做的不好，惹你生氣了？”

    “沒?！彼龕炘诒蛔永铮X袋都不伸出來一下。

    李硯禧悄自嘆息一聲，又問：“今日想吃什么？我去煮？”

    “沒什么想吃的，不用你?！狈鑫炗值?。

    “還是在家里待得煩了？快了，再過幾日就能出門了，到時天也涼快了，我們可以出去走走?！?/br>
    “我要睡了，你別吵我?！?/br>
    李硯禧有些無奈，盯著她的背影看了會兒，看著孩子又要鬧了，趕緊抱起來哄。

    她聽著身后哄孩子的聲音，越發(fā)覺得李硯禧就是為了孩子才和她在一塊兒，從前方家的人不就是如此？隔三差五找婦科大夫來給她瞧，生怕她生不了，李硯禧也不外如是，如今有了孩子就不管她了。

    李硯禧只怕孩子哭起來吵到她休息，哪里想過這樣多。一見孩子要閉眼睡了，他立即將孩子又放回到小床上，轉(zhuǎn)身出門去給扶螢做好吃的了。

    扶螢看他那樣殷勤，心里順暢不少，可一到夜里，身旁沒人了，她心里便又開始堵起來。

    她總覺得，李硯禧變了。

    初秋，下過幾場雨，天日漸涼爽起來，扶螢沒提起要出去走走的事，整日在家看孩子，李硯禧也沒有主動說起。

    扶螢更生氣了。

    “要不買兩個丫鬟回來幫著看孩子？這樣我也不用整夜守著了。”李硯禧邊給她剝石榴邊道。

    她看他一眼：“你有錢嗎？”

    “還有些。該用的總是要用的，至于往后再想辦法就是。”

    “你倒是鎮(zhèn)定。”扶螢沒好氣罵一句，拿出貼身的鑰匙，放在桌上，推到他跟前，“喏，用匣子的那些吧。”

    他微愕，下意識便推回去：“不成不成，這是你的錢，若無必要，不能輕易動?！?/br>
    扶螢心里熨帖一些，語氣也好許多：“孩子都有了，還有什么你的我的，要丫鬟也不是來伺候你的，你去拿了買兩個好的，別弄些不知所謂的回來。”

    “那你明日跟我一塊兒去。”李硯禧道。

    “罷了，我還得在家中看孩子?！狈鑫灴聪蚴诌叺男〈玻焓衷陲w飛臉上輕輕摸了摸，“你挑就成?！?/br>
    李硯禧握住她的手：“等丫鬟來了，能空閑下來了，我們可以再一起去縣城里走走?！?/br>
    “嗯。”扶螢垂著眼沒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