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太子后，他親自去聽，才知外頭傳言有多離譜。

    是他疏忽了。

    可想而知，她有多委屈。

    這幾日清閑，正好帶她去山邑園散心，等她心情開闊，再談白素婉一事。

    若她不想去，便改日再與她相商。

    思慮間，絲絲縷縷香氣從對面少女身上傳來，纏在他鼻尖。

    是她常用的那款，似是鴨梨香。

    香氣……？

    陸埕怔住，眸光微垂，凝在指尖。

    蕭婧華抬眸，望著對面郎艷獨(dú)絕的男子。

    陸埕長得極好，上天仿佛格外偏愛他，五官沒有一絲瑕疵。他的眉宇深邃，但因瞳色淺黑，看人時(shí)目光極淡，總是顯得清冷。

    憑什么他邀請，她就要去？

    蕭婧華咬牙，剛要拒絕，又聽陸埕道：“去年不是還鬧著要去？”

    她立時(shí)恍惚。

    去年聽說集縣有個(gè)莊子專門接待外客，她來了興趣，纏著陸埕想去。本來已經(jīng)約好了，但他臨時(shí)又回了官署，她氣狠了，終究沒去。

    他竟然還記得。

    蕭婧華凝視著陸埕。

    以往那日，他總是陪著她。

    今年，她頭一次茫然，不知去往何處。思來想去，決定進(jìn)宮陪陪皇伯父，所以拒絕了康郡王妃和江念卿。

    可陸埕主動邀約。

    是想起了那個(gè)日子？

    蕭婧華不知道。

    但她不想獨(dú)自一人在王府里自怨自艾，陷入無盡的痛苦折磨中。

    這兩日，她想了許多。

    她在父王的疼愛中長大，從小到大沒吃過苦頭，唯獨(dú)栽在了陸埕身上。最近幾年，更是為他流了無數(shù)的淚。

    她不是金尊玉貴的瑯華郡主嗎？不開心了，連太子哥哥也會親自來哄她?？蔀槭裁?，為了他，委屈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以前，她堅(jiān)定地認(rèn)為，自己一定會嫁給陸埕。

    可現(xiàn)在，她不確定了。

    她第一次認(rèn)真思索和陸埕的關(guān)系。

    此次一行，她應(yīng)該能得到一個(gè)答案。

    離開他，亦或是繼續(xù)與他糾纏。

    蕭婧華搖搖頭，輕聲應(yīng)道：“去。”

    ……

    約好出發(fā)的日子，蕭婧華尋了恭親王，告知他將會和陸埕離京幾日。

    恭親王緘默良久，長嘆一聲，抬手摸著女兒的頭，柔聲道：“去吧，記得帶足銀兩和侍衛(wèi)。出門在外，別受了委屈。”

    蕭婧華挽著恭親王的胳膊，不屑輕哼，“我可是瑯華郡主，誰敢讓我受委屈?！?/br>
    恭親王默，姓陸的。

    以他的手段，若是別人敢這么對他女兒，早被他碎尸萬段?？善切∽?，他動不得。

    兒女都是債啊。

    瞧著女兒乖順的模樣，他將嘆息咽了回去。

    雖只在山邑園停留兩晚，但蕭婧華要收拾的東西可不少。

    衣裳首飾，環(huán)佩香薰，她用慣的胭脂水粉，甚至是玉枕錦被，餐飲茶具等等，足足裝了四大箱籠并一個(gè)妝奩兩個(gè)木盒。

    湯正德為她安排了兩輛馬車，一輛專門用來裝行李，便是侍衛(wèi)也有二十來人，生怕她出了什么好歹。

    收拾妥當(dāng)后，兩名侍女上了裝行李的馬車，先去了城門等候。

    蕭婧華站在門前臺階上，拉著恭親王的袖子，“父王，那我走了?！?/br>
    恭親王笑呵呵的，“去吧?！?/br>
    “郡主只管去玩，王爺有奴才照顧著呢?！睖抡驹诠вH王身后，白饅頭一樣的臉笑得跟朵花似的。

    蕭婧華笑了，“有公公在，我自然是放心的?！?/br>
    她轉(zhuǎn)身與箬竹箬蘭上了馬車。

    開了車窗，對著恭親王揮手，“父王，我走了?！?/br>
    恭親王朝她擺手。

    馬夫“吁”一聲，馬兒抬起雙蹄，噠噠走遠(yuǎn)。

    直到門前兩個(gè)影子變成黑點(diǎn)，蕭婧華才收回視線。

    從京城到集縣三十多里的距離，馬車足足要走三個(gè)時(shí)辰，上午出發(fā)，尋間驛館用過午飯，下午便能到。

    至城門時(shí)剛過巳時(shí)，陸埕還沒到。

    兩輛馬車停靠在路旁，透過縫隙，城門口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關(guān)了窗，蕭婧華秀氣地打了個(gè)哈欠，叮囑箬竹，“我先睡會兒，待會兒陸埕來了再叫我?！?/br>
    今晨起得早，她這會兒困得不行。

    等箬竹應(yīng)聲，蕭婧華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陽光照射在車窗上，鍍上一層暖黃的光。

    她問：“陸埕還沒來？”

    無人應(yīng)聲。

    回頭一看，她的兩個(gè)大丫鬟，一個(gè)沉著臉不說話，一個(gè)滿臉的義憤填膺。

    蕭婧華微頓，“怎么了？”

    箬蘭氣極，“之前孟年來說，陸大人臨時(shí)有事，讓郡主稍等片刻?！?/br>
    又陰陽怪氣道：“這都一個(gè)多時(shí)辰了，陸大人的片刻還真久啊?！?/br>
    蕭婧華心里竟有種果然如此的荒謬感。

    對他來說，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比她重要？

    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讓她讓步。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有種想哭的沖動。

    拼盡全力將眼淚逼回去，蕭婧華開口時(shí)尾音帶顫，“應(yīng)該有午時(shí)了，你們都餓了吧？”

    箬蘭還想再說什么，袖子忽然被箬竹扯了一下。

    她看過去時(shí)，箬竹柔聲對蕭婧華道：“料想郡主快醒了，奴婢已經(jīng)讓人買了飯菜回來，是郡主吃慣的聚香樓，現(xiàn)在可要傳膳？”

    蕭婧華沒胃口，卻不好拂了箬竹的好意，懨懨點(diǎn)了頭。

    飯菜很快擺在小幾上，她草草吃了幾口便道：“剩下的你們分了吧?！?/br>
    等二人下去用膳，蕭婧華倚著車窗發(fā)呆。

    她不知道現(xiàn)在該怎么做。

    是繼續(xù)等？還是回王府？

    回去的話，父王會擔(dān)心的。

    這兩日他本就心情不佳，她不想讓他在這種時(shí)候，還要抽出心神cao心她。

    等吧。

    日落之前，他若是還不到，不用去山邑園了，她現(xiàn)在就能給出答案。

    蕭婧華眼睫濕潤，輕輕闔目。

    等吧。

    反正，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

    ……

    申時(shí)正，陸家的青布馬車終于出現(xiàn)在了城門口。

    下車之后，陸埕一眼見到繪有恭親王府徽標(biāo)的馬車，大步朝前，敲了敲車窗。還沒見到蕭婧華，率先撞上箬竹冷漠的側(cè)臉，與箬蘭憤恨的目光。

    “抱歉?！标戂舻吐?，“我來晚了?！?/br>
    蕭婧華深陷在軟枕中，安靜地看著他。

    良久，輕搖了頭。

    氣松到一半，陸埕倏爾覺得不對勁。

    她的目光太平靜了，似微風(fēng)吹拂，絲毫不起漣漪的湖面，完全不像她。

    心口莫名一窒，他道：“今日已晚，明日再出發(fā)吧。”

    “不。”

    蕭婧華掀眸，堅(jiān)定道：“我要今日去。出城尋間驛館過夜便可?！?/br>
    陸埕與她對視。

    良久，“好?！?/br>
    停留半日的兩輛馬車終于駛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