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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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地調(diào)息片刻,將劍還鞘,轉(zhuǎn)身朝溪邊走去。 先照例給夢鄉(xiāng)樹澆了一回水,然后便盤膝坐在了溪邊的大石上,闔目開始每日的納靈修行。 這已經(jīng)是寧和待在此處的二十七日了,距離上次見面,莊岫云已經(jīng)有半月不見人影了。 溪邊的夢鄉(xiāng)樹的新芽上又長出了兩片新葉,綠茸茸的鮮嫩可愛。 此間不愧洞天福地之所,靈氣之濃——尤其每日晨時, 簡直幾欲滴落成雨。寧和本就天生經(jīng)脈寬闊,從前在外時總覺隱隱不能飽足, 如今在此地打坐, 每日只如那鯨吸龍卷, 簡直要將內(nèi)府之中填出一汪清池來。 而她內(nèi)府之中,原本因元氣消耗而顯得黯淡干癟、甚至有了幾絲細小裂痕的金丹日日浸泡在這靈液池中,早已經(jīng)重放光彩, 且一日比一日更飽滿圓潤、瑩瑩有光。一月下來,幾乎整顆長大了一圈。 寧和先是五感放空打坐了小半時辰, 待心神皆靜了,才終于于入定之中開始了今日的思索體悟。 寧和原先讀書時,謹遵圣人之言,一日三省吾身。這習慣已持續(xù)了數(shù)十年,如今踏入修行之門,她便也自然而然地將之延續(xù)了下來。 自那日與夢娘談過之后,寧和便正式開始練習那大日化金訣。初時雖艱難些,這些日子過去,也已逐漸有了些進益。 對寧和來說,體悟其中法門不難,運行施展起來也不難。最難的,反而是此法最基礎的部分——即將大日之精納入體內(nèi)。只因現(xiàn)下她體內(nèi)盡是極寒之氣,已根深蒂固,再想要將將極正極陽的大日精氣容納進去,其難度無異于是以杯水覆車薪,星火欲熔冰山。而經(jīng)脈中寒熱交融,于寧和自己而言也是極痛苦。 但寧和并非畏難之人。她琢磨了幾日,想出了個法子來:既然熔一山不可,何不從局部漸而行之? 于是她便開始依照這自己的理解,試著將這部法門改了改。在寧和自己看來,她只是略動了動順序,于結(jié)果上應當不會有太大差別。 這大日化金訣,原本是叫習者以大日之精入體,不斷積蓄,待其遍布全身經(jīng)脈后再以秘法將之勾連出雛形,便算是小成。之后亦要不斷往那雛形里填入更多的日精,最終將這具金身填滿填實,則是功法大成。 寧和所改動的內(nèi)容,是她依據(jù)人之肢體,將這金身給化作了無數(shù)小節(jié),分別為:手、腕、臂,足、踝、腿。一節(jié)一節(jié)地來,先將納入的大日之精固定貯存在體內(nèi)一個小的部位,聚集起來,才能在短暫的積累中達到與那處原有的陰寒之氣抗衡而不被很快消磨殆盡境地。 她剛開始嘗試這種方式時,原本那附骨之疽一般的臭金水反而幫上了大忙。 從外至內(nèi),自然先煉手。寧和因右手每日要拿劍,擅動不得,便選擇從左手煉起。 大日之精本性就為陽金之屬,要化為金體不難。加之當此處原本就有一種“金”質(zhì)存在時,就變得更為簡單。 臭金水為水屬之金,大日之精為陽屬之金,二者結(jié)合,使得法門之中原本本應剛猛無匹的金身變得多了幾分水之韌性。而這種柔韌之性,又為寧和日后將多段“小節(jié)金身”最終連作一體,提供了更多的便利。 寧和改動此法,乃是隨心而為,心念一動,便想到了。 寧和的想法也很簡單,覺得不合適就改了。殊不知功法之流,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尤其這種已成型的法門,最忌擅自改動,非大師之流絕不可隨意嘗試。即便要改,也得經(jīng)一翻反復推演、細水慢磨。尋常功法尚且如此,何況此法還是從莊岫云手里給出去的? 夢娘就在一旁,自然發(fā)現(xiàn)了寧和的舉動。可她冷眼旁觀,一句也沒多提。 她心想著,左右寧和也不過金丹修為,莫說練出什么問題,就算她把自己練廢了,等莊岫云出來之后也不過是一揮袖便能解決之事。最好能再養(yǎng)上個三年五,待得青云頂關(guān)了,也好留她在此處待個百年。 但她看了一日,兩日,三日,后來直到半月都過去了,也沒見寧和練出什么異樣來。夢娘甚至發(fā)覺,她在修習之中竟還在不斷將改動的部分進行著進一步的完善,一舉一動就好像吃飯喝水那么自然尋常。又觀寧和心性,見她被困在此處已有許多時日,除偶有嘆氣之外,臉上卻未見煩悶之色,一身修為精進之快,更是可謂一日千里。 夢娘的心情,由最初的漠然到訝異,再到漸漸麻木。她只是想:原來這世上本就是不公平的,人和人生來便是不同的。 一如她自己之于莊岫云。 夢娘伸展著新長出的幾片小葉子,任其隨著風懶洋洋地輕輕搖擺。 莊岫云想要習得夢鄉(xiāng)之術(shù),她便被從樹點化成了人;莊岫云要研究改動夢鄉(xiāng)之術(shù),她便從此被拘于方寸之地,千年來再也沒能離開這青云頂。身不由己,正如落花只得隨水漂流。 這天地之間弱與強的區(qū)別,就是如此的分明。 夢娘不開口,寧和自是不會知道旁邊這棵樹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的。她每天潛心修行,打坐、練劍,偶有心緒不定的時候,便沿著這清溪竹海逛上一逛,也就重新平靜下來了。 寧和向來不是自尋煩惱之人。讀書養(yǎng)氣,所謂腹有詩書,多年來養(yǎng)出的是浩然氣,也是心氣,氣定則神閑。行事不疾不徐,遇事不急不躁,凡事靜心以待。畢竟路總是要往下走,而唯有保持一束清明的目光,才能將前路看清。 那大日化金訣練到如今,寧和已經(jīng)可以為自己凝出一雙“金手”來了。 雖然因臭金水的緣故,她原本的手就是金色的,但那層金只是浮于表面,只是在她體內(nèi)原本的血rou皮膚之上覆了一層細密均勻的“金膜”。而大日化金訣所練出來的金手,則是將她的那整塊軀體與大日之精融合,祭煉一般,凝成一塊刀劍難入的金剛之軀。 寧和頭一次煉好這雙金手時,曾試著用右手拿寒水劍往上劈砍過一回。發(fā)現(xiàn)當她自己不用劍訣時,光憑寒水劍本身幾乎無法在這雙手上留下絲毫痕跡。 這還只是初成之效,寧和心中贊嘆:這法門果真非凡。 寧和開始還是心平氣和的,可她萬萬也沒想到,等再見到莊岫云,已是三月之后。 青云頂只開八十一日,而如今都快小半年過去了。寧和數(shù)著日子,數(shù)到后面,心中自然也焦急。 可也沒法子,找不見莊兄,夢娘也不愛搭理她。寧和只得面露苦笑,惆悵望天。 好在莊兄那主樓里存了好些米糧糕點之類,再加此間靈氣充裕,再挖些筍吃,總不至于叫她餓死。 這日寧和從竹樓里出來,照例先去給溪邊的夢鄉(xiāng)樹澆水。 三月時光過去,原本不過寸長的小樹枝已長得將有人高了。中間小臂粗細的主干上分出了三五細枝,細枝上擎著滿身的狹長小葉,倒也生機勃勃。 然而就在寧 和在澆水之時,卻忽然發(fā)現(xiàn),最高處的那一枝上,不知何時竟長出了一枚小小的花苞來! 寧和湊近細細看了看,猶疑片刻,喚道:“夢娘?” 她雖不知這花苞意味著什么,但總歸不太尋常。是夢娘要恢復了么?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夢娘回了句,聲音倦懶:“怎么?” “你……”寧和遲疑著道,“你開花了。” “你可真是蠢得很。”夢娘說,“我是棵樹,樹自然會開花。我累得很,不耐煩說話,你走遠些,莫要打攪。” “……”寧和挨了句罵,倒不生氣,只覺得有些尷尬,沉默了片刻后道:“我知曉了?!?/br> 夢娘不肯理她,寧和便只好走到稍遠些的空地上練起劍來。 她如今心頭有些郁郁,于揮劍中也帶出幾分來。心中有牽掛,此地便是再好也難安穩(wěn)。 最初的一段日子里,夢娘還常常與她閑聊幾句,時不時幻化出人形來走動,有時心情好了,看見寧和修行,偶爾還會指點她幾句??傻搅撕髞?,不知什么緣故,忽然有一日起,她漸漸的不再現(xiàn)身出來,也不愛開口了,有時幾天也不說一句話。 寧和當時也疑惑過,想著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小心觀察了幾日,又開口問了問夢娘,但她只叫她不要打攪自己。 也是從那時起,寧和隱隱發(fā)覺,夢鄉(xiāng)樹好像一下子長得更快了,每日去看時似乎都躥高了一小截。也許這也是夢娘的修行吧,她想著。 “錚——” 金劍如龍沖天而起。 “錚——” 銀劍如靈蛇緊隨其后。 金銀兩道劍光于半空之中挨得極近,幾乎銜尾而行。隨即,只見后方的銀劍猛地吞吐幾下,隨即幾星寒芒暴漲,一下往前躥去,撞入金劍之中。 兩道劍芒合二為一,頓時迸發(fā)出一圈炫目白光,無數(shù)劍氣隨之爆裂一般四散激射開來,颶風平地起,風嘯之聲仿若雷鳴,剎那之間將附近云團攪得七零八落,聲威赫赫。 地面上,寧和緩緩收劍。 這便是太一劍錄第二式,陰陽式。歷經(jīng)三月摸索,總算是叫她練成了。 其實若是體內(nèi)陰陽平衡之人,只要勤練,此劍本身并不太難。難的是寧和體內(nèi)陰陽之氣太過失衡,尤其在還未練那大日化金訣之前,幾乎全然都是陰氣。一者極強,一者極弱,陰陽本就對立,彼此消耗之下,又如何能并行而存? 寧和沒想過放棄,思考過后,她嘗試著將這一式做了改動。無法并行,那便不要并行,改為一前一后也可。陽劍弱,便以陽劍先行;陰劍強,便以陰劍為后。強者后來追上,若控制得當,可使兩劍同樣于劍指之處交匯,進而相斥爆裂。如此,也算殊途同歸了。 原地稍歇了片刻,寧和將手中劍一抬,又繼續(xù)練了起來。 空地上,劍風再次一道道刮了起來。但這一回的風并不猛烈,也不再有顏色,它無色又極輕盈,綿長又極寂靜,帶著股蕭瑟的冷意,一道疊一道,吹拂過這四方連綿不絕的竹海,一時間整個天地間似乎都只剩了簌簌之聲。 漸漸的,原本青綠色的竹林以寧和為中心,像是墨滴入水中,倦怠凋零的黃如同漣漪般一圈圈蔓延開去。風輕飄飄的,所過處萬頃枯葉蕭蕭而下。 一劍,秋來。 成就金丹以后,寧和再練這招秋來式,發(fā)覺自己心中慢慢又多了許多感悟。 相比她學的兩套別的劍法,秋來式是截然不同的。它一點也不凌厲,不那么勢若雷霆,它無聲無息的,甚至不像是劍了,而像一陣風。像一陣卷過來的秋風,輕輕的,卻帶走了一切生機。 越練,寧和越覺得,要練好這一劍,訣竅不在招式上,而更在于一種心境。一種寂滅的、悲愁的、哀傷而無法排解的心境。 隨劍送出的是愁緒,那愁緒像風一樣,所過之處正如秋風帶著凋零而來,萬物沉寂。生機被帶走了,留下來的,便就只剩了枯萎的死亡。 第七十五章 寧和這一生至今還不算很長, 過得也并不算圓滿。相反,若以世人之眼光來看,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慘淡。 幼失怙, 還未知事便歷經(jīng)顛沛流離。少失恃, 從此孑然一身, 于這世上再無親眷。 她身為女子,卻讀書、上學、考科舉, 與天下其他女子別道而行。數(shù)十年來做學問、考舉人,胸中也曾有大抱負,卻又因女子之身與同窗、與天下其他士人截然不同。世間男子女子有兩條道路,而寧和獨自走在中間的縫隙里。于是后宅不是她的去處,朝堂上也沒有她的路,如同踏在紛亂洪流之中的逆行者,舉目不知該往何方。 有那么一段時日,寧和自己其實也頗為迷茫。但日子總是要過下去,路總要往前走,于是最終寧和回到村里,辦起了書院。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這些年來走得也還算不錯,至少她自己是滿意的。 總之, 相比別的那些情緒常常起伏不定的讀書人, 寧和的心境一直很平和。失意黯然, 少有。傷春悲秋,偶爾。但哀戚絕望,卻是從未有過。 因而她悟起這“秋來”之意有些難入其門, 最初很是磨了些日子。 直到后來有一日,寧和練完劍, 照例坐在溪邊,脫去鞋襪,任清涼的溪水嘩啦啦從足畔淌過。 天空一如既往晴朗得湛藍,周圍是無邊無際的竹海。寧和仰頭望了會兒,忽然發(fā)覺自己似乎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許久許久了。 莊岫云不見蹤影,夢娘也不出現(xiàn),附近也不見什么別的動物,連溪中都不見魚影。 寧和已有好幾日未曾開口說過話了。在這里,天地間安靜得只有風吹竹子的聲音。好像這世上只剩了她獨一個人。 寧和坐在那兒,一瞬間整個人好像忽然被一種莫大的寂靜所俘獲。 玄之又玄的,她終于隱約觸摸到了一種“秋”的境界:它不一定是極悲傷的,落葉歸根,有時更多的是一種世間既定的規(guī)律。但它是靜默的。因為寧和的心是靜的,她的秋便也是靜的。 落葉安靜地落下,生機安靜地泯滅,秋風過處,只余一片空寂。 至此,她的秋來一劍終于有了三分火候。 “了不得?!庇械缆曇糨p笑道,“好一劍,就是有些費我的竹子?!?/br> 寧和收劍,唰地回過頭去,驚喜道:“莊兄?你可算來了!” 莊岫云還是那身青衣,臉上帶著笑,緩步從竹林之中步來。 他的目光落在滿地枯黃竹葉上,搖頭道:“再不來,怕是要叫你將我這片竹林都給折騰光了?!?/br> 寧和面上一紅,拱了拱手道:“實在對不住,方才一時興起,沒收住?!?/br> 莊岫云擺擺手,笑道:“我不過戲言幾句罷了,不必當真?!?/br> 寧和心里記著外頭的祁熹追與寧皎,日日就等莊岫云來,如今終于見著人了,是再委婉不得,也無心寒暄了。于是張口便道:“莊兄,你那樹我已種活,不知何時可叫我離開此處?” 過了這么久,加之聽了夢娘所言,寧和哪里還想不到:定是因著在那花溪客棧中自己與陳長青陳兄投緣,有了些交情,叫莊兄看在了眼里。他便從那山壁之處開了個單獨的口子,將自己給引到了此處來。 莊岫云聽她開口就說這個,面上笑容淡了點。 他微微側(cè)身,負手朝溪邊走了幾步,卻沒去看樹,只對寧和道:“怎么,我這里就這樣不好,叫你片刻也等不得,著急要走?” “片刻?莊兄,和已在此三月有余了?!睂幒涂嘈σ宦暎骸扒f兄……你明知我為何要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