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跟班，竟敢罵我?！?/br>
    “走吧，傻子。顧一歧還等著我們?nèi)ゾ取！?/br>
    “姜杌，你為什么喜歡我??？”

    “因?yàn)槲蚁矚g傻子?！?/br>
    回山洞的路上，姜杌走在前面不時大笑。孟厭好奇問道：“你笑什么?。俊?/br>
    “我天性愛笑?！?/br>
    “你這壞妖，定是在笑我?！?/br>
    次日一早，神荼派鬼差來說，結(jié)界已至山上。

    按照涂吾帝君紙上所寫的法子，一行鬼差隱身入鎮(zhèn)。

    孟厭帶著姜杌，跟在阿旁阿防后面，“你們瞧這鎮(zhèn)子，比陳郡還熱鬧呢?！?/br>
    阿旁人脈廣，早在出發(fā)當(dāng)日，便找城隍打聽過，“兩百年前，涂吾帝君歷劫時，這鎮(zhèn)子不過百人，是個又小又破的小鎮(zhèn)。等涂吾帝君離開，過了十幾年，鎮(zhèn)上忽然人丁凋零。再過了幾年，這鎮(zhèn)子詭異地又興旺起來。上回，我聽巴郡的鬼差說，永安鎮(zhèn)兩百年間，沒拘到一個魂魄?！?/br>
    孟厭驚訝道：“妖怪的魂魄被藏魂珠吸走了?？涉?zhèn)上死了那么多人，他們的魂魄能去哪兒？”

    阿防抱著手神秘一笑，“我們哥倆猜是結(jié)界之故，致游魂無法入地府?！?/br>
    左邊的兩人掩唇偷笑，孟厭不知出了何事。還是姜杌一眼看穿這哥倆的算計，“怪不得你們這倆惜命鬼會跟著來，原是想來此白揀功勞?！?/br>
    鎮(zhèn)上的游魂被結(jié)界困在永安鎮(zhèn)，兩百年間，定然攢了不少游魂。

    有兩位鬼帝與一位帝君坐鎮(zhèn)。此回來永安鎮(zhèn)，看似危險重重，實(shí)則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能揀些現(xiàn)成的績效。

    阿防搖頭晃腦：“非也非也。城隍上月打探到一個消息，今年的別歲宴會論功行賞。我倆跑這一趟，少說能賺五十兩呢?！?/br>
    天塌下來，尚有多位大人頂著。

    他們只需躲在角落，伺機(jī)拘幾個游魂，便能賺到績效和賞銀。

    這一趟差事，屬實(shí)是千載難逢的美差。

    孟厭陰陽怪氣：“你倆的心眼，可真不少。”

    阿旁得意洋洋：“黑一白二想來還來不了呢。”

    “對了，他們?nèi)チ撕翁?？?/br>
    “被閻王大人派去旁處拘魂了，我倆出發(fā)前，他倆抱頭痛哭?！?/br>
    “白白錯失銀子。換我，我也哭。”

    說話間，一行人悄無聲息走到邊家的前廳。

    涂吾帝君高坐在主位，許是發(fā)覺他們已到。他悄悄用手指了指柱子，示意他們?nèi)ソ锹涞却?/br>
    定好的良辰一到，穿著喜服的顧一歧與邊荇步入廳中。

    正欲拜堂，涂吾帝君起身，清咳幾聲，說自己有話要說：“今日義子成婚，老夫著實(shí)高興。高興之余，便想問問邊公子一件事。”

    邊昭義聞聲笑語：“牛叔，有何事想問晚輩？”

    涂吾帝君指著他與邊蕓，“你倆既是邊荇的爹娘，為何不與老夫同坐在此？”

    聞言，邊昭義與邊蕓對視一眼，面上俱是疑色，“牛叔，你何出此言？荇娘是晚輩與蕓娘的二妹，何來的爹娘之說。我們兄妹五人，爹娘早亡，靠著家中薄產(chǎn)，才茍活至今。若非世道好，我們早沒命了?！?/br>
    “陳權(quán)，唐卿。與兩百年相比，這世道確實(shí)好?！睂τ趦扇说慕忉專课岬劬簧踉谝獾匦α诵?，“你們再也不用擔(dān)心，賣酒養(yǎng)不活女兒陳玖。”

    邊蕓大驚失色，指著涂吾帝君大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涂吾帝君拿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當(dāng)年，與你們同釀這壺酒之人?！?/br>
    還未等兩人反應(yīng)，周恂已先一步開口，“你是涂吾？”

    涂吾帝君轉(zhuǎn)身看向他，滿目哀傷，“王宣，你膽小，連與心上人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沒想到，你如今竟膽大妄為至此，不僅敢殺妖怪，還敢殺神仙！”

    邊家與周家剩下的六個人，涂吾帝君一一喊出他們的名字，“唐守節(jié)、唐玉輝、殷雙、傅昆、紀(jì)長恭，還有……涂言?！?/br>
    涂言是涂吾帝君收留的一個棄兒，心善，自小便喜歡陳玖。

    他飛升前，已與陳權(quán)定好涂言與陳玖的婚事。

    早在入邊家的第一日，他便認(rèn)出唯唯諾諾跟在陳玖旁邊的涂言。

    他不敢相信，那般心善的孩子。也與這些人一樣，為了長生不老，走上殺人奪舍之路。

    名字叫完，廳中一片死寂。

    涂吾帝君大吼著問出縈繞于心的那個問題，“你們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為什么？”

    一直躲在角落觀禮的邊家小公子，也是涂言，從陰影中走出來，“我們幫你歷劫成仙，你為何不助我們成仙？憑什么只有你能長生不老？”

    涂吾帝君不怒反笑：“因?yàn)楸揪揪褪巧裣?，因?yàn)楸揪谇趹┬扌辛藥浊辍Ｄ銈兡?？本君留下的心法，你們可曾有一日翻開？”

    修行的日子，苦不堪言。

    座下的童子時常說他的無極殿，一年到頭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并非他為人差，而是他沒空去交友論道。

    他根骨差，比不上旁的上仙，只能一日比一日更努力。

    涂言橫眉豎眼，雙眼猩紅走向涂吾帝君，“義父，心法修行，少說也得五十年才見成效。可我們是凡人，等不了五十年！”

    話音剛落，涂言的手上，多了一把匕首。

    隱身在角落的鬼差發(fā)現(xiàn)時，已然來不及。

    那把匕首從涂吾帝君的腹部刺入，接連刺了數(shù)十下。

    從始至終，涂吾帝君神色如舊，任由面無表情的涂言一刀刀刺進(jìn)又拔出，帶不出一點(diǎn)鮮紅血跡。

    刺到最后，涂言惱怒成羞，“你怎么殺不死？”

    如往日一般，涂吾帝君慈愛地摸摸他的頭，“我當(dāng)年教過你，不管與誰來往，都要留一個心眼，那是自己的后路。永安鎮(zhèn)的結(jié)界由我所設(shè)，結(jié)界于我，形同虛設(shè)?！?/br>
    周家與邊家的十人一聽這話，慌忙想走。

    可惜，方走到廳外，便被結(jié)界彈飛在地。

    有人抱著涂吾帝君的腿求饒，有人持刀走向顧一歧等三人。

    “神荼，抓人吧……”

    涂吾帝君頹然坐到椅子上，目睹鬼差現(xiàn)身抓走這十人，看到藏在鎮(zhèn)上的那些幫兇被鬼差帶走。

    時至夜半，熱鬧了一日的永安鎮(zhèn)，安靜如初。

    “乾坤一擲，陣破無形?！?/br>
    輕吻梨子整理庇護(hù)了永安鎮(zhèn)兩百年之久的結(jié)界，在這一日的深夜無聲無息消失……

    第106章 因果劫（一）

    晨光初破曉，永安鎮(zhèn)的百姓在這一日照常忙碌時，發(fā)現(xiàn)鎮(zhèn)上的兩家大戶再一次消失無蹤。

    “這兩家人怎么又走了？”

    “聽說昨夜邊二小姐成親，許是跟著夫婿一家去了旁處吧。”

    ……

    結(jié)界已撤，游蕩在鎮(zhèn)上百年的游魂顯魂。

    阿旁阿防粗粗一數(shù)，大呼發(fā)財，“好幾百人呢。光我們哥倆，便拘了三十個游魂！”

    直到坐上馬車離開，孟厭仍忿忿不平，“他倆運(yùn)氣真好，這回白撿便宜。我真是嫉妒死了?！?/br>
    涂吾帝君此番兵行險招，果然保住官位。

    一聽孟厭之言，不免自持帝君身份，開口教訓(xùn)幾句，“本君聽說你從前是泰媼手下的孟婆？怪不得修為差，官位也低?！?/br>
    涂吾帝君尚是帝君，孟厭不敢高聲反駁，只好躲到姜杌身后低聲一頓罵。

    月浮玉無奈嘆氣，“好了。涂吾帝君，本官尚有事問你。”

    涂吾帝君似乎已經(jīng)猜到他的問題，嘆惋道：“他們其實(shí)不知道沈家藏在何處?！?/br>
    奪舍的法子，由沈家人提出。

    沈修榮自小能言善辯，不到三年，便鼓動鎮(zhèn)上大半百姓。

    另有二十余人不愿與沈家人同流合污，本想離開，反被沈修榮帶人抓進(jìn)祠堂。

    奪舍，自此從這二十余個無辜百姓開始。

    十余年間，他們抓了四十余個妖怪，死了一半的人。

    可惜，無一人成功。

    直到某日，沈修榮抓到一個妖怪。那妖怪為了活命，獻(xiàn)上藏魂珠。

    沈修榮總算摸到奪舍之法的門路，之后幾年，沈家人與鎮(zhèn)上最后剩下的十人相繼成功奪舍。

    可是，在鎮(zhèn)上住了幾年后，沈修榮帶著沈家人搬走。只每月會遣手下送些金銀與妖怪來，供他們花，供他們選。

    他們上一次見沈修榮，是在十年前。

    那日，嚴(yán)洵抓來一個巫妖。

    邊蕓一眼相中巫妖的相貌，想留幾年，用作自己的下一具身子。

    巫妖在地室被關(guān)了幾日后，沈修榮突然出現(xiàn)，將她帶走。

    涂吾帝君說到此處，愧疚之情溢于言表，“聽說那個巫妖已是半仙之身，只差一個雷劫，便能成仙。本君一時心軟，害人害己?！?/br>
    孟厭見縫插針，問出心中所想，“涂吾帝君，你為何會相信他們啊？”

    “他們以前，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br>
    涂吾帝君下凡過很多次。去永安鎮(zhèn)那次，他運(yùn)氣差，投生成了巴郡的一個乞兒之子，自小受盡白眼。

    二十歲時，他來到永安鎮(zhèn)謀生。認(rèn)識了獵戶沈炎與沈禹兩兄弟，釀酒的陳權(quán)與唐卿夫婦，還有膽小的讀書人王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