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杌：“在一顆琉璃珠里，但珠子不知落在了何處。我問過城隍，你最后出現(xiàn)在平郡?！?/br>
    提到平郡，孟厭忽地閉嘴不言。

    姜杌久久未聽到她開口，以為她睡著，扭頭才發(fā)現(xiàn)她失神地看著床帷，“你生前住在平郡？”

    孟厭微微點頭，“我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爹娘疼他們勝過我。死亡那日，我拿著攢了幾年的一兩銀子，高高興興去買胭脂，被人捅了一刀。后來，爹娘嫌貴，不愿救我，我便死了?！?/br>
    女子的聲音帶著哀傷，姜杌頭回見孟厭如此情態(tài)，側(cè)身緊緊摟住她。

    尚是溫僖時，他問過孟厭的身世。

    那時孟厭說她生前是家中獨女，但做人運(yùn)氣差，落水而亡。

    在蒼梧城，他第一次聽孟厭說起生前之事，才知她生前過得如此艱辛。

    當(dāng)下，又聽她說起至親的袖手旁觀，與生前的種種心酸，更是心疼。

    “以后，我陪著你?！?/br>
    “嗯?！?/br>
    兩人敘舊半晌，孟厭哈欠連天。

    姜杌寬慰她，“你放心睡，我守著你。”

    孟厭起身看了眼外間的天色，估摸著離雞鳴尚早，這才摟著姜杌放心睡下。

    許是有人相伴，再無噩夢滋擾，孟厭睡得香甜。

    獨獨姜杌，睜眼盯著門縫，口中喃喃自語，“平郡。”

    照孟厭能避則避的性子，平郡這個傷心地，她一定會想辦法離開。

    姜杌心中閃過一絲疑云，“她難道去了攪亂荒？”

    可轉(zhuǎn)眼一想，攪亂荒離平郡極遠(yuǎn)，和孟厭出事的日子又對不上。

    “你到底會去何處？”

    姜杌啟唇，看向身側(cè)之人。

    翌日趙家村落下一場大雪，入目煙霜白雪，一片荒景。

    雪漸大，趙遂生卻撐著一把傘離開。

    趙全根看著他的背影直嘆氣，與他們抱怨起來，“昨夜才勸過他，今日又去墳地種花了?！?/br>
    孟厭：“趙叔，那片野花是遂生自己種的嗎？我游歷四方，還沒見過那般好看的野花呢?！?/br>
    對于孟厭的夸贊，趙全根半是得意半是哀怨，“折丹跟人跑后，趙寅那孩子怕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到遂生耳朵里，便為折丹修了個假墳。遂生嫌墳地光禿禿不好看，鬧著要種花。并非我自夸，我這兒子，于種花一事上，極有天分。你們看那片的花，開得多艷啊?！?/br>
    趙全根樂呵呵在說，另外五人不約而同想到一件事。

    消失的折丹，是否也如夢中的孟厭，被野花困在地底，動彈不得……

    第110章 因果劫（五）

    原本昨日與趙翠音約好的去鎮(zhèn)上，因這場大雪，未能成行。

    趙翠音在家無事可做，索性跑來找兩人，“走啊，去我家烤火?！?/br>
    孟厭拍手，開心應(yīng)好，“翠音，我們換身衣袍便來?！?/br>
    月浮玉抱著手，立在堂屋賞雪，順便與姜杌說起昨夜趙家村眾人的古怪，“顧大人在山上守了一夜，瞧見趙和與一男子竊竊私語。看身形，應(yīng)是趙栝?！?/br>
    姜杌了然，“看來這位趙栝也是沈家人?！?/br>
    五個沈家人，他們已猜到四人，唯有最小的沈鳶了無線索。

    這個趙栝，前后有兩任妻子。

    他與第一個妻子，生有大女兒趙翠音和二女兒趙招水。

    又與十三年前娶的新婦，生有三女兒趙常歡。

    月浮玉親自審問過永安鎮(zhèn)的十個人，從他們口中，沈鳶是個聰明，極會審時度勢的小姑娘。

    沈鳶是沈禹的老來女，至沈家人離開永安鎮(zhèn)時，她方二十歲，尚未出嫁。

    在永安鎮(zhèn)那群人的記憶中，沈鳶說話柔聲細(xì)語，時常悶在家中看書。

    據(jù)說，沈禹最是疼愛沈鳶。

    為了給沈鳶留一具好身子奪舍，沈禹不惜得罪所有人，硬搶了一個貌美的妖怪。

    換衣袍的兩人已出門，另外三人提步跟上去。

    趙翠音在家中久等他們未至，只好出門來催。

    一出門，撞見他們一行人，連聲稱嘆，“你們五人的相貌，真是難找?！?/br>
    孟厭傻笑敷衍，上前挽著她的手進(jìn)門。

    院中已堆起火堆，一位清麗的婦人端著酒與他們招呼，后面跟著一個扎著雙髻的豆蔻少女。

    趙翠音悄悄說：“她是我繼母，叫于少淑，旁人喊她于嬸。后面那個，是我三妹，叫趙常歡?！?/br>
    孟厭點頭，問起趙招水，“你不是還有一個meimei嗎？”

    “那里。”趙翠音白眼一翻，指指堂屋角落低著頭的女子，“她早上與常歡吵架，被繼母說了幾句，便生氣了?！?/br>
    趙翠音與趙招水雖是同母姐妹，但趙翠音討厭趙招水悶不做聲的怪僻性子，背地里常說她的壞話。

    孟厭與趙招水，同是家中不受寵的二女兒。

    烤火時，見趙招水孤零零坐在角落，她心里難受。

    思索片刻，她笑著跑過去拉趙招水的手，“招水，我們講故事還差一個人，你一起來吧。”

    許是從未有人在意過她的感受，趙招水震驚抬頭，看向孟厭。

    那雙孤寂的眸子里，仿佛在此刻當(dāng)下重新燃起了生機(jī)。

    她遲疑地點點頭，任由孟厭拉著她，坐到火堆旁。

    趙翠音見她坐過來，陰陽怪氣譏諷幾句，便興高采烈說起鎮(zhèn)上的見聞，“聽說今年臘祭，巴郡的太守大人也要來。”

    趙常歡捧著一本書在看，不時附和jiejie幾句。

    輪到孟厭時，她順嘴講了阿旁阿防哥倆的生前事，“我認(rèn)識一對雙生子，他們自小彼此看不慣。沒想到，哥哥最后為了救弟弟，死在土匪的刀下。弟弟為哥哥報仇后，逃跑時墜崖而亡?！?/br>
    阿旁先入地府，被城隍騙去做拘魂使。

    不曾想，第一個拘的魂魄，卻是自己的親弟弟阿防。

    趙翠音對這個故事不為所動，催著姜杌講。

    姜杌冷冷發(fā)笑，“我有一回，在路上遇到兩個人。他們給我一箱銀子，說想與我做朋友。你們猜，我和他們結(jié)交了嗎？”

    孟厭躍躍欲試舉手，“你定是收了銀子，但是沒有與他們結(jié)交！”

    其余幾人紛紛搖頭。姜杌勾唇一笑，“我搶了他們的銀子，又把他們打個半死不活，最后逼他們交出全部家產(chǎn)獻(xiàn)給我。”

    孟厭啞然失色，舉起的手，慢慢尷尬放下，“你真……狠啊?！?/br>
    因姜杌笑得陰森又可怖，無人再敢說一句話。

    顧一歧開口講了一個笑話，總算將話頭岔過去。

    輪到趙招水時，她垂著頭，緩緩搖頭，“我沒有故事?！?/br>
    趙翠音心覺她掃興，嘴巴張著，作勢要罵幾句。孟厭見狀，伸手?jǐn)r住趙翠音，“臨走前，趙叔讓我們早些回去用飯。算算時辰，我們也該走了?！?/br>
    “行吧。”

    趙翠音送他們至院門，孟厭問起趙栝，“翠音，你爹呢？”

    “今早去鎮(zhèn)上了。”

    “我們明日再來找你。”

    回趙全根家的路上，月浮玉望著遠(yuǎn)處的山坳，幽幽道：“我已派鬼差跟蹤趙栝。”

    離用飯的時辰還早，一行人假借賞雪為由，去了后山。

    孟厭自進(jìn)了趙家村，日夜都在想一件事，“沈家這五人，明明有一大把妖怪的身子可以選，怎會奪舍凡人？”

    還是幾個相貌平平無奇，家中僅夠溫飽的凡人。

    其余四人未應(yīng)。此間答案，怕是只有山下，藏在他人身子中的沈家人才知曉。

    遠(yuǎn)處的趙全根大聲在喊，幾人順勢下山。

    孟厭湊近姜杌，“他們有心與你結(jié)交，你為何要打他們?。俊?/br>
    “他們廢話太多，我聽著心煩?！?/br>
    “……”

    下山路上，孟厭走在最后。

    路過一棵大樹，有人從樹后躥出，死死拉住她，哀求道：“救救我……”

    來人是趙招水，一臉哀容與驚懼之色。

    孟厭與崔子玉扶著她去到一處隱蔽的樹林，聽她講她的親爹趙栝與異母meimei趙常歡的怪異，“常歡七歲后，好似換了一個人。還有爹，他從前很疼我?？墒?，自從十年前，他去了巴郡回來后，再也回不去了……”

    生疏，陌生。

    是趙招水，對如今住在她家的親爹與meimei的感受。

    那些曾經(jīng)熟悉的人。

    有一日，她突然覺得在看兩個毫不相干的人。

    她曾經(jīng)旁敲側(cè)擊試著問過jiejie趙翠音，可趙翠音只當(dāng)她和季惠娘走得太近，染了瘋病。

    幾人聽完她所說，先是安撫道：“常言道，‘有了繼母便有繼父’。你爹許是過于疼愛你meimei罷了，你別多想。”

    趙招水一再堅持自己的說辭，“還有隔壁的遂生哥哥、趙寅哥哥還有趙和叔，他們也變了不少！”

    她口中的幾人全是他們猜測的沈家人，他們面面相覷，最后由月浮玉開口，“我們還要在村里留一段時日，不如我們幫你查查？若真是有人冒充，我們便將他扭送官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