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杌見狀不對，趕忙搭話，“他們都是有恩必報(bào)的妖怪。既得不周山靈氣化形，肯定要時(shí)時(shí)去山神廟拜祭山神報(bào)恩。孟厭，你說對不對？”

    孟厭：“對對對。月大人，前面出口處好似有同僚，我們快上去吧?！?/br>
    說罷，孟厭拉走姜杌，叫上另外幾人，大步流星跑向出口。

    出口處確實(shí)有四個(gè)神仙，是守衛(wèi)山神廟的天兵天將。

    四人一見到照渠與安封，趕緊上前勸阻，“你們兩個(gè)怎么來了？快走快走，近來山中不太平，帝君和鬼帝們都在，小心被抓住?！?/br>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孟厭擠眉弄眼，小聲道：“月浮玉在后面……”

    一聽月浮玉，再一看面前幾人的驚恐之色，四個(gè)天兵天將立馬理理衣袍，立定站好。

    不過須臾之間，月浮玉背著手出現(xiàn)在山神廟門前。

    孟厭諂媚上前，“月大人，這里還真是山神廟！”

    月浮玉看著醒目的牌匾，“本官不瞎?！?/br>
    從山洞的隱秘通道，確實(shí)能走到山中的山神廟。

    但此處離天柱甚遠(yuǎn)，還有五道關(guān)卡要過。每一道關(guān)卡，皆有千年以上修為的神仙扼守。

    就算巫九息僥幸闖過了五道關(guān)卡，天柱旁的幾位帝君，修為在萬年之上，她可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對手。

    “走，沿著山神廟去天柱上瞧瞧。”月浮玉目視遠(yuǎn)方那根橫在天地間的巨柱，待收回眼神后，他對照渠與安封道：“你們留在此處?！?/br>
    “好的?！?/br>
    幾人順著天兵天將指引的山路，一路走一路被盤查。

    走了一個(gè)時(shí)辰，才終于走到天柱前。

    天柱可至地府，立于人間，上接天界。天河之水，每日順著天柱奔流向下，滋養(yǎng)人間。

    神荼帶著鬼差巡視時(shí)，正好碰見幾人，“月大人，你們怎么來了？可是有了線索？”

    月浮玉搖搖頭，“城中妖怪帶我們走了一條密道。但是那條道，只能到山神廟。”

    天柱旁，隨時(shí)有從四面涌來的狂風(fēng)，與天河之水的透骨寒意。

    修為差者，斷斷熬不住這陣風(fēng)與寒意。

    神荼見幾人抱著胳膊，揮手趕他們下山，“本官會一直在此守著，你們快下去吧?！?/br>
    孟厭哆哆嗦嗦道謝，轉(zhuǎn)身頭也不回跑下山。

    這天柱，她再也不想來了。

    下山路過山神廟，幾人叫上照渠與安封，照舊從洞中密道離開。

    安封走至最后，與姜杌攀談起來，“我今日聽他們說，巫九息那個(gè)小丫頭要滅世？”

    姜杌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壓低聲音說起此事的來龍去脈。

    安封平靜地聽他說完，“我當(dāng)多大點(diǎn)事。她啊，還是活得太短了。你瞧我們，活了七千年，信錯(cuò)過人，也愛錯(cuò)過人。日子嘛，忍忍便過去了。”

    孟厭從姜杌的身后冒出個(gè)腦袋，“你們也被凡人騙過嗎？”

    安封笑了笑，“辟辛最愛凡人男子。結(jié)果那些個(gè)男子，一聽她是妖怪，便害怕得不行。有的逃之夭夭，也有鬼迷心竅者，假意與她相愛，背地里和道士合謀，打算捉她回去給皇帝煉長生不老的丹藥?！?/br>
    最危險(xiǎn)的一次，辟辛被道士用縛妖繩捆住雙手。

    萬幸，她心眼多，對自己又狠。道士正欲帶走她時(shí)，她自斷雙手，才得以逃脫。

    前面的照渠回頭繼續(xù)道：“辟辛上月又愛上了一個(gè)凡人男子，你們待會兒可隨我們?nèi)コ侵星魄茻狒[。”

    安封：“辟辛被凡人騙了多少回，照樣喜歡凡人。再比如我，曾經(jīng)救過一個(gè)妖怪，結(jié)果那妖怪恩將仇報(bào)，把我騙去山中，獻(xiàn)給另一個(gè)妖怪。我被關(guān)了一百年，他們?nèi)找雇谖业男模∥业膬?nèi)丹煉丹藥?！?/br>
    后來，一個(gè)化形不久的妖怪于心不忍，偷偷放走了他。

    等他回到淮南城，修煉了十年，才帶著照渠與辟辛找到出賣與折磨他的妖怪。

    他們?nèi)藲⒘藥讉€(gè)主謀妖怪后，便瀟灑離開。

    安封提及那段痛苦不堪的經(jīng)歷時(shí)，絲毫不見任何悲痛之色。

    孟厭紅了眼眶，“你們，也挺不容易的?！?/br>
    照渠：“三界，有好有壞，有善有惡?；罹昧耍话倌暌仓皇菑椫敢粨]間的小事?！?/br>
    身邊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姜杌適時(shí)開口，“若我記得沒錯(cuò)，安封故意救下那個(gè)妖怪，是因?yàn)槿思业膬?nèi)丹吧？”

    “哈哈哈，我騙他，他騙我。這仇，不就一筆勾銷了嗎？”

    去找辟辛的路上，一行人路過一處宅子門口，檐下掛著白燈籠。

    安封指指站在門前的頹廢男子，“是他的夫人亡故了。兩人青梅竹馬三十年，不曾分開過一日。沒想到，才成親十年，便陰陽相隔?！?/br>
    從孟厭的眼睛看過去，拘魂的黑白無常此刻就站在男子旁邊，另有一個(gè)笑靨如花的女子站在男子身后。

    幾人默不作聲走過，聽見黑白無常對身邊的女子說道：“走吧，你該去投胎了?！?/br>
    對于黑白無常的話，女子置若罔聞，只反復(fù)重復(fù)一句話，“我能留下一縷魂魄守著他嗎？”

    許是感知到他們的氣息，黑白無常正色道：“不行！我們依令拘魂，三魂七魄，不能少一個(gè)。再者，若是缺魂投胎，你下輩子，便不能長壽?！?/br>
    女子泫然落淚，“我與他約好白頭偕老，可我卻舍下他。你們不知道，他早已沒了雙親，再沒了我，定會尋死?！?/br>
    “你已經(jīng)死去，不該再管他的事。走吧……”

    女子依依不舍地跟隨黑白無常離開，走前一再懇求，“求求你們，讓我留下魂魄守著他吧，我愿意下輩子短壽?！?/br>
    在孟厭不停與姜杌交談的暗示下，黑白無常早已認(rèn)出月浮玉與顧一歧。

    為防被罰，兩人一把拉走女子，漸漸消失。

    月浮玉看著三人的背影，“看來，地府還有不少本官不知道的事?！?/br>
    譬如適才，若非孟厭大聲喊了一句“月大人”，他瞧黑白無常已打算答應(yīng)女子留魂一事。

    “走，去城隍廟?！?/br>
    “……”

    城隍廟中，城隍與幾個(gè)黑白無?？s著手。

    在月浮玉的連番逼問下，他們只好點(diǎn)頭認(rèn)錯(cuò)，“月大人，游魂留魂是常有的事。但你放心，最多兩年，那些殘魂便會被拘回地府，不影響投胎。”

    月浮玉拿起朱砂筆，痛快地給幾人扣了十分后，大步踏出去。

    孟厭唉聲嘆氣，“真是可憐，做了好事，反被扣十分……”

    她往日在黃泉路，常聽到留魂一說。

    無外乎死得太早，執(zhí)念太深，舍不下人間的至親，便想留下殘魂守著至親過完余生。缺魂少魄的游魂會徘徊在黃泉路，等到留在人間的殘魂回到地府，再行投胎。

    余下的路程，走著走著，孟厭挽著姜杌的手，不自覺放開。

    姜杌看著空空的臂彎，回頭問道：“你怎么了？”

    那邊的孟厭未回他這一句，反而快步跑到顧一歧身前，“顧一歧，你快想一想！趙全根的亡妻叫什么名字？”

    顧一歧：“與你同姓，名窈娘，年三十八而亡?！?/br>
    第129章 太平世（三）

    孟窈娘與趙全根夫妻恩愛多年，死前又經(jīng)歷兒子上山為她采藥傷了根骨。

    那時(shí)，趙遂生與折丹十五歲，趙榮余方七八歲。而趙全根，為了救她和趙遂生四處奔波，早生白發(fā)。

    作為妻子與母親，她定然舍不得他們四人。

    地府留魂常有發(fā)生，這個(gè)孟窈娘，或許便是巫九息的百密一疏。

    畢竟，無人會想到一個(gè)已死多年的人。

    “走走走，我們?nèi)枂柡诎谉o常?！?/br>
    再回城隍廟，黑白無常與城隍仍在角落抱頭痛哭。

    見他們?nèi)ザ鴱?fù)返，城隍顫顫巍巍上前，“月大人，出了何事？”

    孟厭拽著城隍和黑白無常到角落密談，“你們幫我問問巴郡的黑白無常，是否有一個(gè)叫孟窈娘的女子，曾經(jīng)留下魂魄在人間？對了，她住在趙家村?！?/br>
    說完此事，孟厭看幾人傷心不已，趕忙安慰：“放心，后土娘娘已回地府。你們懂得～”

    黑白無常開心點(diǎn)頭，“行，你等我們半個(gè)時(shí)辰，我們?nèi)フ野涂さ哪菐讉€(gè)同僚問問?！?/br>
    “好，你們快去，我來穩(wěn)住月浮玉?！?/br>
    黑白無常消失，孟厭一臉正色走到月浮玉身前，“月大人，他們?yōu)榱说馗拇笫拢亚叭グ涂ふ颐像耗锏臍埢??！?/br>
    月浮玉好笑地看著她，“哦？萬一孟窈娘真留了殘魂，本官該扣誰的分呢？”

    “……”

    半個(gè)時(shí)辰后，黑白無?，F(xiàn)身，“她當(dāng)時(shí)被拘去地府時(shí)，確實(shí)曾留下一魂，說是要守著丈夫和兒女過完這一生。下官已問過，她的殘魂仍在?！?/br>
    月浮玉：“你們方才不是保證，兩年后，那些殘魂一定會回到地府嗎？”

    黑白無常尷尬地搓搓手，“照理來說，凡人喜新厭舊。比如那些個(gè)深情的郎君，轉(zhuǎn)頭迎娶新婦進(jìn)門后，他們的亡妻便會悔恨地跟我們走。但是，下官聽巴郡的黑白無常說，這個(gè)孟窈娘的郎君，不僅沒有娶新婦，反而日夜思念她，致她的殘魂久久不愿離去。”

    孟厭給黑白無常遞了個(gè)眼神，轉(zhuǎn)頭催幾人回去，“走，我們今日便用過去鏡試試孟窈娘。”

    月浮玉這回沒深究此事，提步跟著她離開。

    一行人回到府中時(shí)，辟辛正與一個(gè)凡人男子在后院賞梅。

    照渠幽幽道：“這個(gè)小白臉，不知又能陪她多久?！?/br>
    安封：“大不了，再換一個(gè)。大哥，她一向比我們活得還自在。”

    于他們來說，愛恨皆不長久。

    唯有過好每一日，才是長久該想的事。

    顧一歧的房中，由姜杌滴下巫妖血，幾人圍在他身邊，一同默念孟窈娘的名字與折丹離開趙家村的日子。

    鏡中慢慢有了反應(yīng)，幾人再睜眼時(shí)，真的回到了趙家村，回到了折丹死亡的當(dāng)日。

    這一日的孟窈娘，一直擔(dān)憂地跟著折丹，看她忙里忙外，看她與實(shí)為沈修吉的趙遂生打情罵俏，看她囑咐趙榮余，“榮余，我走后，你要乖乖守著爹。記住，別去玩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