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皮發(fā)麻，背脊?jié)B出了冷汗。而蕭遣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屋里的人,身上似火的溫度沿著胳膊傳到他身上來。他下意識握住蕭遣的手,無聲地說：別怕,我在。

    張大人慢悠悠地喝了口熱茶，氣定神閑道：“不用緊張，就這么改,自然有人幫你們圓，就算天塌下來也有上頭頂著。前一陣皇帝派人到韶州暗訪,不一樣沒事么？再派人來,上頭也能知道,照舊提前通知你們,哪怕丞相來了，也得閉嘴。你們只管做好分內的事,該安排的安排?！?/br>
    許知縣怯怯地問：“能封丞相的口,那得是什么樣的大人物？”

    張大人將茶盞往桌上一磕，不怒自威,道：“分外的事知道的越少對你們越好?！?/br>
    “是是是,小人愚笨?？伞痹S知縣頓了頓,道，“可還是斗膽問大人，今日叛軍偷襲銀庫一事稟報上去,朝廷會如何發(fā)落,是否會當即發(fā)兵圍剿,將修水叛軍趕盡殺絕？”

    張大人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饒有深意地問：“你有顧慮？”

    許知縣慌張道：“不瞞大人,小人實在惶恐。若不能趕盡殺絕，那些算在叛軍頭上的賬豈不是瞞不住，萬一哪天他們告之圣上，我們就是死路一條了！也不知新帝是個什么秉性，萬一有招安或寬恕的心思，把叛軍頭領帶到京城問審，一對賬那就完了！小人寢食難安呀！”

    這么一說，老頭也慌了，道：“求大人保命！”

    室內沉靜了片刻，而后是一陣風輕云淡的笑聲。張大人道：“雖不知朝廷何時發(fā)兵，但我保證，再次圍剿時絕不留叛軍一個活口！你們就放心吧?！?/br>
    許知縣和老頭同時松了口氣，道：“謝大人成全?！?/br>
    張大人安撫兩人道：“哪里的話，保全你們就是保全我們。你們的顧慮，上頭都考慮到了?！?/br>
    三人當中，許知縣官職最小，卻思慮最多，又問：“那百姓那頭……朝廷四年未有向韶州征稅，可這四年咱……上頭可有妙策堵住悠悠眾口？”

    張大人笑意漸失，道：“皇帝能聽到什么，取決于上頭說什么。這不用你cao心了?！?/br>
    許知縣欠身道：“是。小人明白了?！?/br>
    張大人起身離去，兩人送走后又折回來。

    許知縣唉聲嘆氣，老頭問道：“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許知縣：“朝廷上次圍剿叛軍大敗而歸，四名將軍入朝領罪，圣上至今未有施罰，更派人到韶州暗訪。對此，汪大人覺得當今圣上是什么樣的人？”

    汪知府：“是個仁慈之主?！痹诟钜粚拥膯栴}上，老頭顯得跟自家兒子一樣愚鈍。

    許知縣搖頭，解釋道：“這說明新帝是一個沉穩(wěn)、求實的主，不會偏信一面之詞，絕不是張大人所說的皇帝聽信他們云云。一個求真務實的君王最忌受人蒙騙，一定會將韶州流寇四起的原因追查到底。我不怕跟汪大人說，我們的好日子不多了?！?/br>
    汪知府不贊同道：“流寇四起的原因就是天旱了，農物無收，百姓沒得吃，只得去搶，慢慢就成了土匪窩。我知道你會說原因還有四年來的征稅和扣下來的朝廷賑濟，可我們只是跟著喝了一口湯，吃了這塊肥rou的可是上頭那些京官。我們要是被查了，上面的一個跑不了。不保我們，他們就自身難保。”

    “也可能棄車保帥……”許知縣嘆了口氣，無用的話不想再說，點頭道，“但愿如此吧?！?/br>
    門突然被風吹開，一股悶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門外的管家正要掩門，許知縣擺了擺手，跨出去，仰頭嗅了一嗅，道：“古人云：圣人出，黃河清。意思是說圣人出現(xiàn)時，會伴有祥瑞的征兆。你看，征兆不就來了嗎?！?/br>
    汪知府：“什么征兆？”

    “要下雨了。”許知縣平淡地說完，走下階梯，回到府上的客房。

    他與蕭遣跟了過去。

    客房處燈火較暗，只有一個院衛(wèi)守在外門，相對僻靜。

    許知縣前腳剛跨進屋，蕭遣便一腳把許知縣踹倒，他隨后進去，反手合上了門。

    蕭遣捂住許知縣的嘴巴摁在地上。許知縣受了一驚，本能地掙扎了兩下就安靜下來，好像對這種突發(fā)狀況習以為常。

    蕭遣見他老實，便松開了手。

    許知縣爬起來，拍打身上的灰塵，小聲問：“你們是什么人?！?/br>
    他拔出匕首抵在許知縣喉嚨上，道：“你甭管我們是什么人，我們問什么，你就答什么?！?/br>
    屋內沒有點燈，伸手不見五指。此人語氣從容，沒有半分畏怯：“你們不說明身份，我哪知答什么?！?/br>
    這話頗有玄機。他問：“難道不同身份還能有不同答案嗎？”

    “當然?！痹S知縣摸黑走到床前，懶懶地坐下，道，“我命不多日，恐怕就在你們問完之時，你們有什么好擔心的?！?/br>
    他：“你以為我們問完話就會殺了你？”

    許知縣：“道上的規(guī)矩，保守起見都是問完就殺。你們新來的？那殺還是不殺？”

    他：“不殺?！比俗C得押回京受審。

    許知縣沉思了一會，道：“你們問吧?！?/br>
    他：“先報明身份?！?/br>
    許知縣：“修水縣縣令，許會，年四十。”

    他：“為何在郡府?！?/br>
    許知縣：“朝廷要查賬，知府大人特邀我來修賬?！?/br>
    他：“知府為何特邀你？”

    許知縣一板一眼回答：“汪知府汪靖曾是修水縣令，那時我是修水縣丞，他當上知府后，我自然而然升任縣令。我倆一路走來，彼此知根知底，他對我亦十分信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