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鈴買了酒菜回來，眾人一邊吃一邊聊，說越來越多的弟兄下了山去，過上了安穩(wěn)日子，山莊人數(shù)最多時有十萬，如今已剩五萬，八成的義軍回歸市井，南方已然安定下來。

    真是一個利好的消息，不知金作吾為什么還備有聯(lián)合東涼平分大齊的下策。

    飯后，毛竇帶他們?nèi)チ烁浇囊蛔裆駨R。進入韶州界內(nèi)，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玉神廟，里面供養(yǎng)了一位新“上任”的官老爺——玉堂。

    就因為久歷黑暗，當(dāng)?shù)谝皇⒐馔高M來時，韶州的百姓更能發(fā)覺它的可貴、善意以及真相。毛竇說，倘若當(dāng)時他跟玉堂一起上了斷頭臺，神廟里必然有他一席之地，因他后來犯下的種種罪行不可饒恕，所以不配享受香火。

    “真像。”江熙看著玉堂的塑像，鼻子發(fā)酸。

    塑像塑造的是十六歲時的玉堂，一手握書，一手拿筆，雙臂張開像擁抱晴空，好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美少年。

    “雕刻的師傅是懂玉堂的。”他聲音里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哽咽。

    其實他跟玉堂沒那么要好，從沒有正式結(jié)交，或表明是彼此的摯友，他待玉堂是真誠的，但玉堂不吃這套，總是各種陰他、損他，一副小人模樣，他們的關(guān)系說破天也只是利益趨同的酒rou朋友。

    可不知為何，他肯定玉堂于他的人生不可或缺，即使陪掉他一條性命，他都覺得值。

    ——“你記住，從今往后我會一直高興下去，不要為我傷懷?！?/br>
    “玉堂是笑著走的，意得志滿。”他聽玉堂的，不去作悲，笑了起來。

    毛竇五官皺成一團，拿出一張手帕替他擦掉淚痕：“老師別這樣，我會跟著難受?！?/br>
    “啊？”江熙回了神，余光瞥見花靨在外邊同柳十八說話，連忙把臉擦干凈，笑道，“你們都出息了，他一定很開心?！?/br>
    “拜了玉老爺，來年中狀元！”這時一名婦人牽著兩個男孩進來，給玉堂上香磕頭。

    江熙再次分了神，其中一個較小的男孩眉眼也太像玉堂了些。“富貴！”他喚道。

    富貴進來，他道：“你看這小孩，跟玉堂小時候怎么樣？”

    富貴愣住了，驚道：“真是像！這個哥哥也像玉茗?！?/br>
    婦人笑道：“哈哈，莫不是玉老爺兄弟轉(zhuǎn)世？看來咱家孩子是讀書的奇才！”

    江熙摘下手腕上的葫蘆手串，戴在了弟弟手上：“玉老爺托夢告訴我，他與你們有緣，特讓我把這個送給你，你可要好好讀書哦。”然后取下腰上的玉墜送給哥哥，“你也一樣。玉老爺保佑你們前程似錦，左右逢源?！?/br>
    “謝謝玉老爺！”倆兄弟信以為真，歡喜地收下。

    小孩真是解憂丸，相語一兩句，他便消了傷愁。見花靨一直站在外面，他走過去道：“你不喜歡玉老爺？”

    花靨沉默。

    站在蕭遣個人的立場，確實沒有喜歡玉堂的理由，以及玉堂就像折耳根，一般人喜歡不來。

    以前他會一笑而過，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恃寵生嬌了，攀在花靨肩膀上：“你們都是對我特別重要的人，我不想你誤解他，他人挺好的。”

    花靨：“好。那我勉強喜歡他一下?！?/br>
    江熙：“嘻！”

    “傻子。”花靨給他理了理鬢邊的碎發(fā)，“你的朋友我當(dāng)然珍重，但他是真討厭。”

    “你也吃過他的虧？”對于令蕭遣吃癟的事，他總?cè)滩蛔『眯?，貼得更近了些。

    “你倆能不能不要老黏在一塊，我想吐！”柳十八背對著他們，怒吼道，“準備回莊！”

    花靨掙開江熙，向柳十八道：“分開了，可以走了?！?/br>
    柳十八才回過頭來，鄙夷道：“一把年紀還黏膩巴巴，我眼睛都要……”

    花靨當(dāng)即摟住江熙，照柳十八的面親吻下去。

    山莊又一名得力猛將，抑郁了。

    ——“我這輩子行善積德，為什么要給我看到他們……”

    第128章 山大王（4）

    時節(jié)已入仲夏,整座山頭郁郁蔥蔥，一丈寬的山路，比人還高的野草都占了半道。前邊雖然有小嘍啰開路,但不防還是會被鋒利的草刺割傷,而天色漸暗,山路就更不好走了。

    “當(dāng)心些?！被v與江熙說道，又吩咐富貴，“給熙爺牽一牽馬,走中間?！?/br>
    “是?！备毁F繞到江熙的馬前，牽起馬繩。

    花靨在他右側(cè),斜斜地撐開了傘。

    “矯情?！绷死溲垡黄?自花靨與江熙黏一起后,他看花靨也十分討厭,他單方面將花靨從頭領(lǐng)行列除名了?！暗角f上得要亥時，花兒,你那山洞三爺一定派人打掃好了,那里原本就是江有福跟他老相好住的，你現(xiàn)在是他的相好了,他就跟你住一塊,省得白白污了坡下干干凈凈的院舍?！?/br>
    來時他們有說,花靨睡眠淺、有潔癖，入寢好靜，又莊上弟兄總喜歡夜里喝酒喧嘩,花靨便挑了那個空置的山洞住下。

    花靨當(dāng)然要住到山洞去,不然每天畫半個時辰的妝,早被人發(fā)現(xiàn)了。

    練三十連聲附和道：“是是是！在船上這些日我身上的疙瘩就沒消去過，都怪挨你們太近。三爺如今抬舉你,我們也不敢說什么，但求你千萬別來院舍睡！院舍人多眼雜，你們也不方便不是?！?/br>
    江熙對他們的冷眼毫不在意，笑問花靨：“花爺可以嗎？”

    花靨：“當(dāng)然，原本就是你的?！?/br>
    練三十：“現(xiàn)在那山洞可氣派了，地上的沙土清了干凈，鋪上了毛毯子，又用螢石砌了一座水池，由里面的泉眼引出活水，池上建了一座四角亭子，掛上燈籠，嘖嘖嘖，整得跟個龍宮似的。洞口鑿寬了兩倍，裝上了雕花的竹門，門外圍了一圈籬笆，種的葫蘆爬滿了上面……”描述得天花亂墜，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