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郁連人帶椅翻倒，終于發(fā)出無措的、嘶啞的叫喊：“快攔下楚王！”他判斷錯了，理智下的楚王當(dāng)然不會做出自戕的幼稚事，可他忘了，楚王會有喪失神智的時候。

    蕭遣兩眼一閉，暈倒在侍衛(wèi)懷中，而蕭郁頭痛發(fā)作，被侍衛(wèi)背了出去。

    江熙忙追出去，“咚”一聲悶響，狠狠撞上封閉的門，一陣頭暈?zāi)垦！?/br>
    “我去，疼疼疼……”

    哪怕經(jīng)歷多次幻境，他依舊會被代入其中，忘了身處虛像而做出一些舉止來。

    等他揉完額頭定睛一看，幻境已經(jīng)變到了第三幕，跪在堂中的不再是蕭遣，而是秦照。

    秦照已經(jīng)摘下了烏沙帽，道：“江熙在山莊從未說過一句造反之言，而是句句維護(hù)陛下，勸說莊眾信任朝廷，更教山莊孩童勤學(xué)苦讀，來日考取功名效忠朝廷。臣就是他的學(xué)生，臣以官職擔(dān)保所說句句屬實，童遇、郝茗都可作證……”

    秦照述完出去，而后富貴進(jìn)來陳詞。

    “陛下，江熙不可能指使山莊串通東涼，他壓根沒有話語權(quán)，這件事連山莊自己人都不知，此為謠言，不去求證而盲目定罪，是否太過兒戲了……”

    富貴一通舉證，說到最后，聲音都沙啞了起來。

    之后又有幾人進(jìn)來為他求情，甚至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這些人是沙子嗎，盡整他眼眶，他一度以為全天下除了至親，再不會有人在風(fēng)口浪尖替他說話了，沒曾想不僅有，更是無畏地站到了皇帝面前表態(tài)。

    只是蕭郁面無表情，不知是否因此打消一些對他的懷疑。

    江熙頓時覺得自己特有魅力、特別神氣，昂首挺胸，狠狠吸了一把鼻涕，又粗又長的吸鼻聲在密室里回蕩，難聽！

    “你當(dāng)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又卸腰帶又撞墻？還作出一副梨花帶雨的可憐樣給誰看。”蕭郁一手揉著耳朵，一手拿著一只漆盒，從側(cè)門進(jìn)來，居高臨下又嫌棄地瞥著他。

    江熙連忙系上腰帶，恭敬地行了禮，問了安，才道：“陛下，我?guī)兹詹灰姵趸馗墒怯惺裁淳壒?？?/br>
    蕭郁：“這是秘密。朕用這個秘密與你交換一個秘密如何?！?/br>
    江熙：“陛下請問，我一定知無不言?！?/br>
    蕭郁：“你私底的想法要是像你嘴上說的一樣老實就好了?！?/br>
    江熙：“我對陛下從來沒有半點隱……”

    蕭郁：“閉嘴！”

    第160章 塵封舊事（13）

    討巧的話在蕭郁面前說慣了,蕭郁一表示不滿，江熙便脫口而出，快到來不及過腦子,反將蕭郁惹惱。

    江熙脖子一縮,不敢吱聲了。

    蕭郁的眼眶有些紅腫,喪喪的，應(yīng)該碰上了傷心事。他把漆盒往桌面上重重一扣，暗示江熙此中有玄機,道：“說吧，先帝臨終前都交代過你什么事?！?/br>
    江熙：“先帝囑咐我好生輔佐皇子?！边@不是什么秘密,他早前說過的,沒人信。

    蕭郁：“還有嗎？”

    江熙一雙大眼睛無辜又茫然：“沒有了?！?/br>
    蕭郁：“若是撒謊,朕會重罰,你要慎言?！?/br>
    江熙努力想了想，道：“還教授我一些治國之道和御下之方。”

    蕭郁：“比如？?！?/br>
    江熙：“教我不要跟四位顧命大臣交善?！?/br>
    蕭郁一拍桌面：“江熙！如果你以為朕要問你的是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會拿你到這里說話嗎?！彼智昧饲闷岷?“這里面放著先帝的遺囑。”

    江熙敢說沒有，如果先帝當(dāng)真留下過關(guān)于與他臨終托付的遺旨,哪還有蕭郁押他上斷頭臺的事,興許早就答應(yīng)蕭遣給他找個死替了。這會子唬他呢？

    江熙鏗鏘有力道：“先帝對我確實沒有十分重要的指示了?！?/br>
    蕭郁會意地“喔”了一聲,打開漆盒取出圣旨，在案上展開，手指觸著上面的字跡,晃了晃神,道：“這可是先帝的親筆呀,字跡都能看出父皇落筆時手在打顫?！备锌环?，道,“忘了說，這份遺旨是前兒才發(fā)現(xiàn)的。勻兒得了一只鸚鵡，飛到了太極殿的正梁上，令人逮下來時，發(fā)現(xiàn)梁上有一凹槽，正嵌著這只漆盒?！?/br>
    那沒事了。

    江熙絲滑跪下，五體投地：“求陛下輕罰。先帝遺書上說了什么？”

    蕭郁：“說要你殺人?！?/br>
    完了！還真是先帝遺托！江熙冒出的冷汗順著鼻尖滴到地面，狠咬一口舌頭懲罰自己：教你嘴硬，教你嘴硬，撞上槍口了吧！

    蕭郁：“是你自己說，還是朕把遺旨給你念一邊，嗯？”

    “我說！”再不端正態(tài)度，蕭郁怕是真要剮他了。

    那是一個尋常的傍晚，先帝傳了他來談話。他第一次見到了蕭威從未在妻兒面前展露過的狠毒的一面。

    他無法想象這么一個無情的帝王與被兒子氣到抱著妻子嚎哭的父親是同一個人。

    蕭威：“后輩當(dāng)中你雖不是最精明的，但你身上有一個特質(zhì)我非?？粗?，故而宣你來囑托一些事宜。你可知是什么特質(zhì)？”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蕭威的氣色不僅是病態(tài)，還有焦心。

    他直白道：“我老實?！崩蠈崅€屁，只是這樣回答既不顯得驕傲也不顯得過謙。

    蕭威搖頭笑道：“不是?！?/br>
    他：“穩(wěn)重?！?/br>
    蕭威：“不是?！?/br>
    他：“忠誠?！?/br>
    蕭威：“不是。我看中的是你有死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