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定摘下厚重的氈帽，“是我著急了。”

    “去挑一只肥羊宰殺了，明日我一早出門帶走?！?/br>
    而此時的段氏卻沒有眾人想象中的順利，已經(jīng)生過兩胎的她從未感受過眼下這般的痛楚。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左一右扯住了腳，撕扯著要將她從中間一劈兩半。

    “大娘子！”婢女阿蘭急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又要憋住淚，收起懦弱，板著臉訓(xùn)斥接生婆，“今日大娘子要是有個好歹，我要你的命！”

    “已經(jīng)看見頭了，已經(jīng)看見頭了?！焙D月，接生婆急出了一身熱汗，“再加把勁兒??！”

    這個年代，沒有麻藥，沒有剖腹產(chǎn)，沒有助產(chǎn)士，女人生孩子只能倚仗著自己“加把勁兒”。

    “啊.....”段氏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她渾身軟綿地癱倒在床上，眼神開始放空。她仿佛看到了夏日草原的星空，真美.....

    接生婆一看驚得頭發(fā)都豎起來了，上前就給段氏兩個嘴巴子，又掐人中，“不能睡！”

    “你！大膽！”阿蘭氣得跳起來。

    “這樣孩子會憋死在肚子的。”說著，她上手就開始壓段氏的肚子，企圖將孩子給順出來。

    “??！”段氏在劇痛中驚醒。

    “頭出來了，快！”接生婆令人給段氏灌酥油茶，讓她攢把力氣繼續(xù)。

    “我天！”阿蘭看清了嬰兒的腦袋，沒憋住驚呼一聲。

    “怎么了？”段氏氣若游絲。

    “沒！沒！”阿蘭忙道，“是個干凈漂亮的小家伙。”就是塊頭大了些。頭好不容易出來了，肩膀卻卡住了。

    阿蘭陪同段氏兩次生產(chǎn)，前頭的大郎出生之時就兩個巴掌大小，后頭的龍鳳胎更是小老鼠一般小小一只。

    而這一回的小孩兒，光是剛剛冒出的腦袋就有男人兩個拳頭大，無怪乎生得如此艱難。

    “我不行了?！倍问想y得軟弱。

    “不能不行！”婆子們一人去壓段氏的肚子，一人去拽下頭的孩子。

    “阿蘭.....”段氏已經(jīng)疼麻木了，她如同一條脫水的魚，張合著嘴巴，虛弱掙扎著求生，“孩子，你看顧著....大郎是個好的....你去找他....”

    “大娘子！”阿蘭揮淚如雨。

    “出來了！”婆子們歡呼。白白胖胖的小嬰兒隨著潺潺鮮血一道涌出。

    “??！”段氏痛呼一聲，翻著白眼昏死過去。

    “郎主，是個大胖小子！”婆子們將小主子細(xì)細(xì)包裹好，隔著厚厚的毛氈門簾向外頭的斛律術(shù)報喜。

    “唉！我有兒子啦！”斛律術(shù)高聲狂呼，吆喝著族人們點起篝火，烤羊慶賀。

    肅冷寂寥草原的一角，火光搖曳，如同混沌世界中的一點創(chuàng)世星火。

    第二日，天光未亮，賀蘭定摸著黑起床，點齊人馬，帶上賀禮，往敕勒川草原去。

    “我順道在草原上呆幾日，大宅這邊交給你了。”賀蘭定每隔幾日便會去草原營帳呆上幾日，阿史那虎頭便會接管賀蘭大宅的各項事宜。

    賀蘭定策馬而去，在開城門一瞬，直奔敕勒川草原。

    馬隊尚未抵達(dá)斛律部落的地盤，老遠(yuǎn)便看到了營地中冒出的裊裊炊煙，空氣中飄散著陣陣rou香。賀蘭定松了一口氣：還能吃吃喝喝，看來沒出什么大事兒，生產(chǎn)應(yīng)該順利。

    “是個大胖小子！”

    “哎，我接生了百十個孩子，從未見過這樣干凈漂亮的孩兒，雪一樣白！”

    “怪不得郎主那么寶貝，瞧都不給瞧一眼?！?/br>
    斛律部落里喜氣洋洋一片，添丁進(jìn)口是草原上的大事情。

    “拉漢！”斛律術(shù)親自來迎賀蘭定，開心大笑著，“我當(dāng)阿爹啦！”

    “恭喜恭喜！”賀蘭定命人將賀禮送上，又解釋，“昨天聞著信就想來的，可惜城門關(guān)了，這才來晚了?！?/br>
    兩人寒暄一會兒，賀蘭定提出去看看阿母。

    “且看不得呢?！滨尚g(shù)拍拍賀蘭定的肩膀，笑道，“你還小，不懂這里頭的事兒，婦人生產(chǎn)有血煞，不能見的?！?/br>
    賀蘭定扯嘴一下，道，“我不怕這些的?！庇忠婖尚g(shù)一臉不贊同的模樣，便改了口風(fēng)，“我去氈房外看看，不進(jìn)去。”

    不親自去問一問，賀蘭定心里不放心。

    “去吧去吧?！滨尚g(shù)如今看賀蘭定挺順眼的，誰會不喜歡一個隔三差五給家里送吃送喝的人呢，且這人還對自己恭敬有佳。

    賀蘭定應(yīng)了一聲，往部落營地深處走去。還沒走到氈房，半道上就遇到了阿蘭。

    看著阿蘭通紅的眼睛，賀蘭定心中一沉，加快步子上前，忙問，“可是出事了？”

    阿蘭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松了一口氣，笑道，“是大郎啊?！?/br>
    “阿....阿母還好？”賀蘭定問。

    “都好?！卑⑻m笑著，“大娘子和孩子都好?！?/br>
    “是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卑⑻m做了個顛一顛的動作，“估摸就八斤重呢?！?/br>
    “又是臘月里生的，福氣呢。”草原上認(rèn)為冬天最冷時候出生的孩子是福孩，只要熬過寒冷的冬季，他們會更耐寒，也會更強(qiáng)悍。

    賀蘭定不知道這里頭的說項 ，也不知道八九斤重的大胖小子對一個產(chǎn)婦來說意味著什么，見阿蘭也是一臉喜氣，懸著的心落地了，便道，“好好照顧阿母，缺什么東西，著人與我說一聲?！?/br>
    “不缺不缺，什么都有?！卑⑻m看著眼前的大小伙子，暗道，大娘子這輩子算是苦盡甘來了。有個靠得住的大兒子，如今又有了小兒子，能在夫家立住腳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