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您說的沒錯(cuò)，沒有阿翁的庇護(hù)，賀蘭部落或許年去年冬日都挨不過去。”賀蘭定一字一句道，“沒有阿翁，賀蘭的產(chǎn)業(yè)也保不住?！?/br>
    “賀蘭與段家血緣相系、利益相連。”賀蘭定誠懇道，“我明白阿翁對我的看重、扶持和栽培之心。”

    “我只愿賀蘭部落與段氏家族長長久久、永立于世?！辟R蘭定話音一轉(zhuǎn)，“但是，如今的大魏以危如疊卵，我覺得.......”

    賀蘭定聲音壓低，“與其去洛陽城里爭個(gè)頭破血流，最后說不定是一場空，不如......”

    “不如好好經(jīng)營懷朔？”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賀蘭定的一番話聽得段寧頭皮發(fā)麻，訥訥無言——大外甥這意思是讓自己、讓段家割地?fù)肀宰灾?？這.....這是要謀反不成？！

    “你....你....你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萬萬不可與外人言。”段寧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反復(fù)叮囑賀蘭定后，兩腿打飄地回了家。

    看著舅舅虛浮的腳步，賀蘭定撓頭，心道，自己這一劑猛藥是不是太狠了。

    但賀蘭定所言所語皆是心中真是所想，他不想去趟亂世的渾水，只想坐擁草原、固守懷朔。

    大陰山阻礙了草原的發(fā)展，可一旦亂起，大陰山便是天然的屏障，護(hù)得一方安寧。

    段寧打著漂回到了家，一進(jìn)書房就哆哆嗦嗦地把大外甥的“膽大包天”告訴了父親。

    “阿爹....這....這孩子怎么會(huì)有.....會(huì)有這樣的想法?。　倍螌庮^發(fā)撓禿也想不出原因。

    段長沉默不語，嘆了一口氣后淡淡道，“炎漢以后，魏晉、前涼、成漢、前趙.....后秦....五涼、四燕、三秦.....哪個(gè)長久了？”皇帝輪流做是這個(gè)時(shí)代的常態(tài)。

    “但是.....但是.....”段寧舌頭打結(jié)，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可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那也不能想著造反啊?！倍螌幝暼缥孟墸筒豢陕?。

    “他只是說固守懷朔?！倍伍L眼神幽深，腦中飛快運(yùn)轉(zhuǎn)，分析著朝中局勢。

    段寧在一旁嘀咕，“陛下正值年壯，又立了太子，怎么看都是國祚安康啊?！?/br>
    “太子。”段長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去歲朝中的一件大事：“立皇子詡為太子，始不殺其母”。

    一直以來大魏都是子貴母死的制度，一旦哪個(gè)皇子被立為太子，他的生母就會(huì)被賜死。生母既死，就有其他女人代為照顧太子，名為“保母”或“代母”。

    然而，去年皇帝陛下卻開啟了歷史的先河。

    難道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嗎？段長細(xì)細(xì)琢磨，始終想不出賀蘭定的“大魏危如疊卵”的斷語從何而來。

    “阿爹，這可如何是好??！”段寧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抓耳撓腮道，“沒看出這小子一身反骨??！”

    段長枯坐許久也沒理清自己這個(gè)胡兒外孫的想法從何而來，只得道，“既然他想學(xué)，就把夫子先生給他送去。”

    段長在發(fā)現(xiàn)賀蘭定對于世道常識(shí)、國法律令上的短缺后，便物色了適合的人選。只是遲遲沒有送過去——上趕著的買賣不香。

    段長等著賀蘭定醒悟，卻沒想到這醒悟有些太過頭了。

    “那....那些工匠么呢？”段寧小心詢問。

    段寧先前許諾賀蘭定的“流放犯”其實(shí)早就被押解送到了懷朔鎮(zhèn)，只是自家阿爹一直壓著，“你這個(gè)時(shí)候送人手給他，不是鼓勵(lì)他行商嗎？”

    段長就是要賀蘭定在經(jīng)商一道上碰瓷，發(fā)現(xiàn)官與商的天壤之別，心服口服地來向自己求助。

    “算了.....你把那小子帶過來，我交代他幾句?！倍伍L囑咐道。

    “哎！”段寧高興應(yīng)下。

    在段寧看來，自家大外甥的思想有些歪了，可自己又沒法給他撥亂反正。但這個(gè)時(shí)候阿爹提出要見大外甥，那一定能勸說他好好上進(jìn)，莫走歪路的。

    這邊段家父子在琢磨賀蘭定的腦子里裝的是什么，另一邊，賀蘭定也在琢磨舅舅和阿翁是個(gè)什么意思。

    “是想扶持我？讓我進(jìn)朝堂？”賀蘭定有些發(fā)憷，自己連新手村都不敢出，怎么敢去風(fēng)云詭譎的洛陽城闖蕩。

    正想著，有人來報(bào)，將軍府有請。

    正值飯點(diǎn)，賀蘭定卻沒能吃上外祖家的晚膳，直接被請去了書房。

    “你是怎么想的？”段長擰著眉，看著高壯如牛的胡兒外孫。心道，難不成這就是胡人的血——永遠(yuǎn)無法困于安寧？

    沒頭沒尾得一句質(zhì)問讓賀蘭定呆滯一瞬后很快反應(yīng)過來。賀蘭定整理了一下思緒后反問道，“阿翁如何看眼下的大魏呢？”

    不等段長回答，賀蘭定又反問，“政治清明？百姓安康？君臣相得？”

    “恐怕都沒有。”

    段長沉默不語。

    賀蘭定繼續(xù)說，“文帝豪情壯志，可惜英年早逝，壯志未酬，同時(shí)還為大魏埋下了巨大的隱患?！?/br>
    孝文帝的改革不可謂不高瞻遠(yuǎn)矚，但是他太著急，又太短命。倘若他在多活幾年，北魏說不定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但是，沒有如果。

    賀蘭定垂眸，沉聲，“被拋棄的六鎮(zhèn)兒郎真的心甘情愿嗎？”

    任何的改革都是需要犧牲的，但是，當(dāng)被犧牲的那一群人是有刀有馬又窮困無比的士兵的時(shí)候，悲劇的結(jié)局早已有了預(yù)兆。

    書生造反三年不成，但是武夫造反說干就干。

    賀蘭定對于南北朝的歷史了解知之甚少，不知道大魏怎么立國的，也不知道它為何而滅。但是穿越至今一年有余，賀蘭定已然察覺出了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