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與賀蘭定想到一處去了。

    如今的陛下雖然不似先祖拓跋燾等人一般是戰(zhàn)爭狂魔，但是也絕不是軟弱無能之輩，平白無故給蠕蠕蟲子送糧食。

    賀蘭定看向高歡，裝做隨口的樣子，問道，“賀六渾你如今時常跑洛陽，可發(fā)現(xiàn)有何不同尋常？”

    聞言，高歡苦笑，直言賀蘭定太高看自己，“進(jìn)了洛陽城，卑微若螻蟻?！毕N蟻能看見什么，能聽見什么？

    見高歡如此自苦，賀蘭定心里不是滋味兒，嘆息道，“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啊?！?/br>
    上次皇甫家向自己索要方子，自己無法拒絕。這次阿翁讓賀蘭家承擔(dān)慰問柔然的物資，自己同樣無法拒絕。

    難道要一直這樣無能無力嗎？

    聽出賀蘭定言語中的悲涼，高歡將賀蘭定拉到一旁，低聲詢問，“恐怕沒那么簡單？”

    賀蘭定苦笑兩聲，“朝庭讓六鎮(zhèn)準(zhǔn)備慰問物資，阿翁將此事較給我了?！?/br>
    饒是高歡也無語了。作為在六鎮(zhèn)長大的高歡，其實對六鎮(zhèn)胡人的處境沒什么感同身上，畢竟高家祖上又沒有被用過就扔。

    如今朝庭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不是用過就扔了，完全是扔掉了還撿回來廢物利用，繼續(xù)作踐——六鎮(zhèn)和蠕蠕可是累世血仇！

    賀蘭定的阿爹可就是死在蠕蠕人的手里！殺父之仇！

    “拉漢…”饒是高歡，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賀蘭定了。

    “賀六渾，你說，以后咱們六鎮(zhèn)的出路在哪兒呢？”賀蘭定裝做迷茫痛苦的模樣，實則是在試探高歡。

    可是……眼下的高歡根本沒造反的念頭——家里就三匹馬，造反？想屁吃呢。

    “拉漢，你別多想，朝庭總不會一直這樣的。”高歡只得這樣安慰。

    可誰都知道，除非太武帝投胎轉(zhuǎn)世，拓跋家再出個“英圖武略，事駕前古”的皇帝，否則，六鎮(zhèn)沒有救。

    高歡只是敷衍一句安慰，賀蘭定腦中卻驚雷一乍：朝庭不會一直這樣，除非，除非換個皇帝！

    之前，在分析以胡充容和高皇后為首的兩家外戚之爭時，賀蘭定就曾疑惑，為什么皇帝不自己解決高家呢？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地另外扶植起另一個外戚勢力呢？

    當(dāng)時，賀蘭定就猜想，是不是皇帝的身體有疾？畢竟拓跋家的皇帝都不長命。

    此時此刻，賀蘭定又想到了自己當(dāng)初的猜想——這次召慰宣諭柔的原因，會和皇帝本人有關(guān)嗎？

    可惜手頭的信息情報實在太少了！

    高歡見賀蘭定傻愣愣呆住的樣子，只以為他被打擊過重，傷心得緩不過神來。

    “我還好?！辟R蘭定扯出一個僵硬地笑來，隨即向高歡一行人告辭。

    回到賀蘭大宅，賀蘭定便將自己關(guān)在了書房，他要仔細(xì)梳理一下眼下的事情，推敲未來可能存在的危險。

    一種可能：召慰宣諭柔然，就是朝庭閑得蛋疼。

    家里收成不錯，給隔壁窮鄰居送點吃喝。一來展示自家的力量——糧草充足，兵強(qiáng)馬壯；二來彰顯自家的仁慈，就像富貴人家給窮人施粥。

    對了，如今佛教盛行，難不成皇帝是突發(fā)菩薩心腸，想做些好事？

    可是自家人都沒吃飽肚子，干嘛給敵人送糧——打腫臉充胖子嗎？

    不過，倘若此次出使僅僅是皇帝一拍腦袋的隨意之舉。那便和賀蘭家關(guān)系不大，賀蘭定只要按照自己原本的節(jié)奏繼續(xù)發(fā)展就行。

    第二種可能：召慰宣諭柔然，是為了穩(wěn)住柔然。那一定是朝庭出事了，還是大事，才會先穩(wěn)住柔然這個外憂，好沒有后顧之憂地處理內(nèi)患。

    那內(nèi)患是什么呢？

    無外乎，皇權(quán)與臣權(quán)之爭，中央與地方之爭。

    可是，無論是那種情況，似乎都與賀蘭定關(guān)系不大——大家都不帶六鎮(zhèn)玩兒。

    細(xì)細(xì)分析一通后，賀蘭定心下有了決算：自己做好最差的準(zhǔn)備就是！

    首先，取消親自前往雍州的計劃，讓可單鷹按照原計劃跑一趟，快去快回———雍州離洛陽可不遠(yuǎn)，萬一洛陽亂了，這一路就不好走了。賀蘭定自己則坐鎮(zhèn)敕勒川。

    第二，提前士兵選拔。

    原本賀蘭定的計劃是等到冬閑時從流民中選拔士兵訓(xùn)練，如今卻不得不將計劃提前，以充實壯大賀蘭家的武裝力量——不管大魏朝的內(nèi)患時什么，一旦亂起，柔然絕對會不做人，趁火打劫是必然！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十月的敕勒川, 滿目黃金白銀——草原染上金黃，山巔白雪皚皚。

    懷朔鎮(zhèn)城南郊外熱鬧非凡，白頂?shù)拿珰址恳蛔B著一座, 一眼望去全是攢動的人頭。

    裊裊炊煙中, 烤羊rou的香味彌散了整個營地, 與各色叫賣聲匯合到一處, 組成了第一屆懷朔羊毛節(jié)的熱鬧場面。

    “清倉大甩賣”無論古今, 都是絕對吸引人的存在。羊毛節(jié)舉辦前的一個月，賀蘭定就開始宣傳造勢，什么“買二送一”、“多買多優(yōu)惠”、“現(xiàn)在不買, 明年后悔”, 各種誘人的宣傳語果然吸引了不少客戶上門。

    一家毛氈房外, 一個大胡子漢子一手拿著一把烤羊rou串，一邊和店家討價還價，“旁的人家都有折扣，賣這送那的, 怎地就你家半點優(yōu)惠不給？！”

    “那你去旁人家買好了?！滨r于安克制住翻白眼的沖動，雖然媳婦一直念叨他：客人是佛祖, 客人是佛祖——可惜, 鮮于安對佛祖也客氣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