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渝手有點發(fā)抖，她咬了咬嘴唇。

    “你認識清河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堂堂的馮總了，可你知道他上重點高中的機會，是我放棄了讀大學，她二姐放棄讀中專換來的嗎？為了他，家里把牛羊都賣了才湊齊高中三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這就是為什么清河比一般的男孩要孝順得多，因為他是踩在我們?nèi)胰说募绨蛏蠌拇笊嚼镒叱鰜淼??！?/br>
    馮清秀已經(jīng)很久沒回憶以前的事了，情緒上來有點收不住，“我和她二姐從不后悔當年為他放棄那么多，在我們的思想里，男孩就是一個家的希望，資源都給他，很正常，我知道你肯定覺得這是重男輕女，但我們那的人世世代代都是這樣想的。同理，他現(xiàn)在出息了，給我們回報也是理所應(yīng)當，不用我們多說，清河永遠把我們當成最親近的人。”

    宋渝的臉由紅變白，她低頭，還想為自己爭取，“ 大姐，我和清河是真心相愛的?！?/br>
    “真心相愛？”馮清秀哼了一聲，“清河上高中的時候一米八二，體重只有110斤，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吃不飽，為了省錢，只能挨餓。一個月只回家一次，下了公交車，還要走很遠很遠的路才能到家。光鮮亮麗的馮總要是有朝一日回到這樣窮困潦倒的地步，你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當然！”宋渝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真不是為了錢才和他一起，大姐，你要相信我?！?/br>
    馮清秀盯了宋渝兩秒，突然移開了目光，因為她看到宋渝眼里的堅定。

    既然一條路走不通，就另一條路。

    她看著陽臺上背對著他們的李桂芝，“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再愿意都沒用，我們不同意，原因很簡單， 你家里負擔太大，你哥哥、你奶奶的情況我們都很清楚，慢性病人的照顧和護理是漫長看不到盡頭的，更別提你那個賭博的哥哥。”

    宋渝臉色由紅變白，她有點擔心李桂芝會聽到，幸好李桂芝的背影一動不動，仿佛入定般背對著他們。

    “你選擇和他們一起生活，照顧他們，這是你的義務(wù)，畢竟那是你的家人，可我們不希望你把我們的家人，牽扯進去。你也別著急辯解，如果你和清河結(jié)婚，我們?nèi)叶紩蚨嗷蛏俦荒愕募胰擞绊憽６鴮η搴拥挠绊憰?，你們一定會成為他的拖累。?/br>
    這些話，宋渝那天在酒店套間的門外，已經(jīng)聽過一次，沒了薄薄的門板，這一字一句，如同細小鞭子抽打在她的臉上和身上，發(fā)出細密的疼痛。

    “我們好不容易等來清河苦盡甘來，實在不想在他身邊又出現(xiàn)一顆定時炸彈。”

    馮清秀親眼看到眼淚從宋渝漂亮的大眼睛里滾下來，她不忍心再說任何難聽的話，起身準備走人。

    宋渝跟著起身，心如刀絞般難受，急切地想要說些什么來挽回局面，“大姐，我跟清河提過分手，是他要我和他堅定在一起的?！?/br>
    馮清秀停住腳步，看著傷心的宋渝，心下不忍，拍拍她的肩膀，“小渝，你還年輕，經(jīng)營一段不被父母接受的愛情，你會很辛苦。及時抽身，重新開始?！?/br>
    宋渝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掉在衣服上，她用力攥著手心不想讓自己太失態(tài)。

    說完馮清秀提著包走了出去。

    宋渝原地站了幾秒，怕李桂芝察覺到異樣，就跑到衛(wèi)生間，把門關(guān)緊，接著一陣陣壓抑的哭聲從里面?zhèn)鞒鰜怼?/br>
    輪椅上的李桂芝背對著他，肩膀突然開始發(fā)抖，過了好一會，她顫抖地用手捂住了臉。

    晚上，宋渝和李桂芝吃得都不多，等宋誠回來，只見兩人坐在沙發(fā)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吵鬧的電視。

    “怎么了？”宋誠問她。

    “沒事，哥今天你帶奶奶去洗漱吧，我想早點睡?！彼斡迦嘀l(fā)紅的眼睛。

    “沒問題?！彼握\彎腰準備抱李桂芝，卻被她抓住手。

    “什么意思？”他順著李桂芝的力道坐到沙發(fā)上，李桂芝又把宋渝的手拉過來。

    枯枝般的兩只手，一只拉著宋城一只拉著宋渝，兄妹倆都不明白，齊齊看著李桂芝，“怎么了？”

    李桂芝抬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渾濁的眼睛里突然全是眼淚。

    回顧她這一生，幾乎是女性苦難的縮影，年少喪夫、老年喪子，一生都在為錢而奔忙，生活中只有沉重的纖繩、粗糙的魚筐和薄薄的錢幣。她沒上過幾天學，只會簡單的漢字，十幾歲離家，從一個住所奔波到另一個，上天沒給過她圓滿的人生，她不是沒抱怨過，可那有什么用呢？該做的工一樣少不了，該受的罪一樣沒少。

    好在還有她的孫子孫女，那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從病魔手里一次次死里逃生的唯一動力。

    可自己也是他們的負擔，李桂芝一直都明白。

    在兄妹倆的記憶中，李桂芝幾乎從沒哭過。

    “哎呦，這是怎么了？”宋誠趕緊給她擦眼淚，沒想到眼淚越擦越多，李桂芝無聲地流著淚，宋渝也嚇到了，又拍背又安慰，好半天她才止住眼淚。

    李桂芝抖著嘴唇，先看宋誠，緩慢卻很清晰地說：“阿誠，不要賭，好好生活，跟小渝一起?！?/br>
    宋渝馬上瞪宋誠，“讓你在家里口無遮攔。”

    “我的錯?！彼握\無奈，馬上答應(yīng)下來，“奶奶，我不賭了，早就不賭了，您放心啊?！?/br>
    李桂芝點頭，接著又去看宋渝，眼神里是宋渝不太懂的情感，“小渝，健康、快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