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求求你，讓我救她

    第二天早上，蕭清很把隊伍里的醫(yī)者都召集到自己的套間里簡單地說明了一下阿喀巴納的情況。齊遙領著阿喀巴納來到蕭憬衡的房間，看到蕭憬衡一個人遠遠地坐在角落，一身肅殺地垂眼看書，心里著實擔憂了一番他會不會為難阿喀巴納。

    阿喀巴納環(huán)視了一圈房間，和蕭憬衡的眼神對上，也只是頷首示意權(quán)當是打過招呼。便從懷里掏出了幾包藥給齊遙。

    齊遙接過藥，拉著阿喀巴納坐下，便和湊上前來的醫(yī)者們打開藥包，細細地分類好藥材。阿喀巴納在一旁拿著紙筆事無巨細地把藥包研制調(diào)配的過程一邊說一邊記錄下重點。

    齊遙拿著阿喀巴納的藥方和隊里的醫(yī)者們研究了一番，發(fā)現(xiàn)阿喀巴納的藥方里和齊遙他們的藥方差別就在那幾味伽耶國獨有的藥材還有配比上。齊遙他們研制的藥，藥效發(fā)揮得并不穩(wěn)定，雖然也不確定阿喀巴納的藥方里那幾味獨有的藥材是不是能夠補全藥效不穩(wěn)定的因素，但也算是一個研究的方向，可以值得一試。齊遙作為代表，拉著阿喀巴納和蕭憬衡說了自己的看法。

    齊遙他們覺得可以嘗試通過加入那幾味特別的藥材來調(diào)整原有的配方，然而那幾味藥材只有在西伽盛產(chǎn)，在形勢不明的情況下，齊遙他們不好出面和西伽接觸，而阿喀巴納說他可以搭線，聯(lián)系上西伽做藥材生意的商隊，為齊遙他們提供這些藥材。

    齊遙說完結(jié)論后，懷揣不安地看著蕭憬衡。蕭憬衡抬眼淡淡地看了齊遙和阿喀巴納一眼，問道：

    這是你們一致得出的結(jié)論？

    齊遙猶豫了一下，堅定地點點頭。

    蕭憬衡拿起筆墨，寫了一封通行信，遞給阿喀巴納，冷冷地說：

    七天，我給你七天時間，把你的藥材運一批到貝城找我們

    阿喀巴納接過信，頷首答應。蕭憬衡喚來兩個醫(yī)者帶著銀子，跟隨阿喀巴納去打點。阿喀巴納也不廢話，帶著兩個醫(yī)者就離開。

    齊遙沒料到蕭憬衡答應得那么快，直到送走阿喀巴納的時候還有種沒反應過來，靠在門上晃神。

    怎么？就那么不舍得你的老朋友？

    背后傳來蕭憬衡冷到冰點的聲音，齊遙才收回神思。

    蕭憬衡不爽很久了，上午在房間里阿喀巴納坐著幫齊遙分類藥材，兩個人越挨越近，而后齊遙他們竟然覺得伽耶國那幾味藥材可以嘗試，邀請阿喀巴納加入隊伍里。雖然作為一個醫(yī)者本有的職業(yè)道德不應該以感情用事，但蕭憬衡就是很不爽。尤其還看到齊遙似乎有留戀似的目送阿喀巴納離去，久久不愿回屋，蕭憬衡就氣得不打一著。

    聽到蕭憬衡陰陽怪氣的話，齊遙微皺眉頭。轉(zhuǎn)過身看到蕭憬衡和冰冷的語氣不符，一臉委屈的神色，恍若間齊遙還以為蕭憬衡被江南老屋鄰居家的大黑犬卷毛毛附身，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胡亂找個借口說在看天氣好像快下雨了，便匆匆離去。

    三天后，齊遙一行人再次到達貝城。選擇在城外上風口的空地上扎營，齊遙爬上山坡能俯視貝城，遠遠看不真切城內(nèi)情況，但看到城門用腕粗的鐵鏈纏繞著門把，城墻的石灰墻面已經(jīng)被風沙吹刮斑駁，露出里頭的青磚。風刮得臉生痛，天地間除了風呼嘯的聲音，聽不見一點人煙的動靜，齊遙心里的不安驟增。

    又過了四天，蕭憬衡去周邊的城鎮(zhèn)調(diào)度了一些物資回來，有帳篷、有糧食、藥材，召集著人手已經(jīng)搭建了一個臨時的醫(yī)療營地，按照隔離區(qū)、康復區(qū)、物資區(qū)、休息區(qū)劃分。剛好，阿喀巴納也帶著兩車藥材來到貝城。

    阿喀巴納找到齊遙的時候，齊遙正坐在那個小山坡，看著貝城發(fā)愣。

    小遙遙，怎么在這里吹風呢？有想我嗎？阿喀巴納故作輕松地一屁股坐在齊遙身旁。齊遙久久沒有回答，阿喀巴納奇怪地湊到齊遙面前，發(fā)現(xiàn)齊遙眼睛和鼻頭紅紅的，似是哭過。阿喀巴納慌了

    齊遙，你怎么了？是蕭憬衡那個混蛋欺負你嗎？

    齊遙吸吸鼻子，搖搖頭，沒什么聲音盡是嘶啞。

    還說沒什么，一定是蕭憬衡那個混蛋干的好事，等我去揍他一頓。

    齊遙趕忙拖著正想站起來的阿喀巴納，

    和他沒關系，我是因為貝城的事難受的。

    貝城怎么了？阿喀巴納復又坐下，睜著水汪汪的桃花眼擔心地看著齊遙。

    齊遙踟躕了一陣，才細細說來。

    齊遙一行人扎完營第二天，就已經(jīng)去貝城看看情況了。蕭憬衡迅速地調(diào)度了一支精兵隊伍打開了城門，齊遙、蕭憬衡還有兩個醫(yī)者換上一重又一重的油布服，戴上塞著藥草的面具進入到貝城。

    哪怕隔著厚厚的藥草，食物、人體腐爛的臭味還是洶涌地往鼻子里鉆。齊遙慶幸早飯都消化得差不多了，胃里也沒有東西可以吐。強忍著不適感，齊遙跟著蕭憬衡走街過巷了解情況。看到的多是已經(jīng)死去許久的人，那些人留給這個世上最后的表情盡是被病魔折磨的痛苦神色。這一路上見到人都探一下脈息，還能找到一些奄奄一息的幸存者，但大多數(shù)也是剩下最后一口氣，沒有拯救的意義。

    蕭憬衡跟著齊遙找到了一對蜷縮在角落的兄妹，年紀不過7、8歲，瘦得只剩下一副骨頭，露出黑瘦的胳膊上都起著密密麻麻的瘀斑。蕭憬衡和齊遙簡單地幫兩兄妹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病發(fā)到晚期，救活的幾率不大，起身正準備離開，齊遙感覺到自己的外袍被輕輕拽著，如果動作大一點都不能發(fā)現(xiàn)。齊遙低頭一看，是那個meimei伸出了骨瘦嶙峋的手攥著齊遙的衣袍，吃力地抬起頭，嘴唇哆嗦似乎想說什么。

    齊遙馬上蹲下身子貼近meimei，想聽聽她說什么。

    救。。救救。救我。們。。求你

    齊遙看到meimei的眼里滾出一大滴眼淚，砸在她臟兮兮的衣領子上。或許是想到了蕭然和蕭恬，齊遙的心像是狠狠地被砸了一拳，齊遙承認自己感情用事了。

    蕭憬衡沒聽到身后有跟隨的腳步聲，回頭看到齊遙仍然蹲在那對兄妹前不起來，復轉(zhuǎn)身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嬈嬈，怎么了？

    齊遙踟躕了一下，站起來對蕭憬衡說：

    我想試一下救救他們

    蕭憬衡看了一眼那對兄妹，搖搖頭：太晚了，沒有必要

    試一試，好嗎？或許就有奇跡了呢？齊遙有點著急

    蕭憬衡皺起了眉頭

    嬈嬈，我知道你的心情很難過。但是我們不能浪費資源，貝城還有很多需要治療的病者等著。

    試一下好嗎？齊遙也同意蕭憬衡的話，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說服他。

    蕭憬衡一語不發(fā)地牽起齊遙的手，拖著她離開。

    那天晚上，齊遙夢到了自己走在貝城里，耳邊傳來低低的哭泣和求救聲。

    救。。救我們。我們不想死。救救我們

    齊遙環(huán)視四周，看見了那對兄妹，齊遙快步走向那對兄妹，蹲下來就看到那對兄妹的臉變成了蕭然蕭恬的樣子。齊遙趕忙扶起meimei，就聽到骨頭散架的聲音。齊遙低頭一看，蕭恬的下半身空蕩蕩的，衣袍輕輕地擺著。

    阿姐，救我，我好痛。

    蕭恬雙臂緊緊抱住齊遙的手臂，上半身懸空掛著，睜著大大的眼睛，眼神空洞地盯著齊遙。

    齊遙嚇得大叫一聲，醒來發(fā)現(xiàn)是夢。

    那天晚上再也沒有入睡過，一閉上眼睛就想到蕭恬那雙黑漆得像深淵的眼睛。想著第二天起來，瞞著蕭憬衡跟隨另外一隊小分隊再次進入貝城去把那對兄妹救出來。這么想著，不知不覺間陷入了沉睡。

    齊遙是被外面的吵鬧聲吵醒的，猛地一個乍醒，聽得帳外廚子叮叮當當?shù)販蕚渲磥硪呀?jīng)接近餉午。齊遙心諳不好起晚了。從床上起來匆忙洗漱過后就往貝城跑去。跑到貝城，看到城門門口壘起了一堵木柴墻，一架架馬車載著數(shù)不清的木桶從遠處運來。隔著遠遠就能聞到火油的味道。齊遙心里有不祥預感，忙著抓住一個從身邊經(jīng)過抱著滿懷木柴的士兵問怎么回事。士兵說：

    貝城救不活了，水都污染掉了。王爺今早下令，要棄掉貝城。

    可里面還有幸存者呢！

    士兵搖搖頭，有都是剩下一口氣，王爺說沒有必要救。

    怎么會沒有必要？齊遙急得甩開士兵急匆匆地跑去城門外臨時搭建的駐點，翻出油布防護衣穿上，套上頭套，抱著一捆木柴混進了隊里。進到貝城看到士兵們都在淋火油，那些尸體就像垃圾一樣被隨意擺放、被踢開騰出位置堆火柴，齊遙心里難受極了，但她也沒時間去阻止士兵那些褻瀆的行為。

    按照記憶，齊遙很快就找到那對兄妹，還蜷縮在角落里，齊遙趕忙過去探探氣息，發(fā)現(xiàn)男孩已經(jīng)死了   ，女孩還尚存著微弱的脈息。齊遙抱起女孩，趁著城內(nèi)一片亂哄哄，不管不顧就往城門跑。

    不要死，你不要死，堅持住，你會好起來的，齊遙緊緊抱著女孩，嘴上念念有詞，似在為女孩打氣，也是在為自己鼓勁。

    眼看就要跑出城門，卻一把被人抓住肩膀，齊遙扭頭一看，雖然對方戴著頭套，看身姿就知道是蕭憬衡。齊遙收緊手臂，弓起背把女孩往懷里抱得更緊，像一只護犢的母獸。

    嬈嬈，放開她吧，沒必要了。

    隔著頭套和面罩，看不清蕭憬衡的表情，從他嗡嗡的聲音里聽得出語氣的冷漠。

    讓我試試，好嗎？

    嬈嬈，營地里還有很多病人等著你的救治，不要浪費時間了

    不麻煩的，多她一個我也能治好！求求你，讓我救她好嗎？齊遙忍不住語氣里帶著哭腔。

    蕭憬衡知道齊遙心里難受，但作為整個救援行動的領隊，他要顧全大局，現(xiàn)在藥材和物資都面臨著緊缺的狀況，要撐到外援來到，所以要把藥材優(yōu)先分配到救活幾率比較高的病人身上，而齊遙懷里這個小女孩希望已經(jīng)不大了，而且要救活她，用藥的量也大，所以他不能答應齊遙。

    兩人就這么僵持不下的時候，蕭憬衡二話不說就去搶。齊遙哪里敵得過蕭憬衡的力量，眼睜睜地看著蕭憬衡像是拎雞仔一樣搶過女孩，交到一個士兵懷里，讓他把女孩送到一個平整、干凈的地方好好安放，在最后的人生里躺得舒服些。

    看著女孩被士兵抱走，齊遙就像是被抽掉靈魂一樣呆在原地。蕭憬衡心里也堵得慌，但表面還是冷靜不動聲息，叫來一個士兵把齊遙送回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