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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軟,和氣地笑道:“阿芍來,我抱抱?!?/br>如今她為人母,才開始明白為人父母的艱難,也反過來有了跪乳反哺之思——可惜母親蕭氏已經(jīng)欲養(yǎng)而不待,在她的meimei為她和蕭邑灃犧牲之后就哀痛而亡。她也開始能夠原諒兩個meimei——她們都是她的影子,她們當(dāng)年有多狠毒,其實就是她本身有多狠毒……小阿芍剛剛開始學(xué)習(xí)爬行,爬得很丑:肚腹貼地,小手小腳一拱一拱的,像只蠢笨的小烏龜,可她抬起頭,長了四顆牙的小嘴一咧,已經(jīng)會選擇跟誰笑,跟誰撒嬌,跟誰耍賴……她一拱一拱地爬過來,爬得很用力,然后抬起頭對王藥咧嘴一笑,大大的眼睛明澈無瑕。可是小家伙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的撒嬌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回應(yīng),王藥瞬間淚灑衣襟,甚至都不敢來抱她,阿芍扭著頭找到完顏綽,“咿咿呀呀”叫起來,然后被母親抱在懷里,還伸出小手指指著王藥的臉,用誰都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半天“話”——那是在告訴母親:“阿爺怎么哭了?”完顏綽對女兒點頭,柔聲說:“阿爺遇到了煩心事,他還是喜歡你的,放心放心。”轉(zhuǎn)臉對王藥嗔道:“抱抱女兒嘛,孩子這么段時間都沒見到你,你再不抱抱她,她都不認識你了!”王藥擦了擦臉頰,兩只手伸過去,可是小阿芍大約被他剛剛飲泣的模樣嚇到了,一扭身埋頭到母親懷里,拒絕了父親的擁抱。王藥愈加沮喪,苦笑道:“我果然是合該孤獨的人?!?/br>完顏綽怒道:“你合該孤獨,那我算什么?!”王藥不說話,垂頭喪氣,完顏綽又氣又憐他,板著臉坐著。小阿芍發(fā)現(xiàn)阿娘的臉色也不溫柔了,大急,伸出小手指去捏她的臉頰,妄圖把她的嘴角捏成向上翹的樣子,“咿咿呀呀”一直不停地說“話”,像在勸解兩個人不要吵架。完顏綽終于垂下眼皮,平淡干澀地說:“你去你讀書的那間氈包吧,這兩日也不用上朝了,靜靜心神,或許能夠想出合適的辦法來?!?/br>辦法不是沒有,連三哥王茼自己都說了,但是王藥無論如何過不了心里那個坎兒。臉上的淚痕已經(jīng)繃得皮膚發(fā)緊,拭也拭不掉,他逃也似的離開了完顏綽的營帳。晚餐時,忽絡(luò)離送來一壺羊羔兒酒,對王藥笑道:“夷離堇,太后叫奴送來給您的。不過每日只得這一壺,太后說,怕大人借酒澆愁,傷了身子?!?/br>他端詳了一會兒王藥的神色,又說:“太后還說,事緩則圓,夷離堇放寬心。”正在執(zhí)壺斟酒的王藥聽到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疑惑地抬頭望了望忽絡(luò)離,見這奴才只是慣常的一臉諂笑,知道也問不出什么來,泛泛點頭道:“我知道了?!?/br>他自己渾渾噩噩在氈包里喝酒睡覺,睡了三四天,才下了點決心,搖搖晃晃起身,打算面謁完顏綽。出了帳門,看見一片人都在拆卸氈包,把竹子骨架和外頭的油布帳衣捆扎折疊,放到牛車上去。在他帳外忙碌的一個小奚奴,露出潔白的牙齒說:“夷離堇大人,可要奴幫你收拾營帳?”王藥問:“這是做什么?又要行軍?”“嗯?!毙∞膳貌欢?,點點頭說,“應(yīng)該是的。昨日下發(fā)的命令,五日內(nèi)全部撤走。”王藥有些忐忑:“接下來往哪里去呢?”小奚奴朝北邊努努嘴:“說是往西京方向。”兩國各有西京,夏國的西京在草原之上,即今日的大同與內(nèi)蒙古交界之處;而晉國的西京則是洛陽。既然朝北,自然不會去晉國的西京。王藥不自覺地眉梢一聳,不可思議:“往北去?”他明白這小奚奴不知道什么國政的事,所以提起袍角,直往完顏綽的御幄而去。完顏綽已經(jīng)上了奚車,手里尚握著幾本奏折在看,身邊坐著蕭邑灃,伸著頭一起看,還時不時接受著母親的考評。她瞥見王藥匆匆而來的身影,對蕭邑灃道:“我召了北樞密院的院使,你把我剛才的意思轉(zhuǎn)述給他,他若有問題,叫他午后來問我?!比缓笳蠖俗?,等著王藥前來。王藥到得她面前,凝視著她的眼睛,竟然呆若木雞,半晌說不出話來。完顏綽笑道:“你不是來問我,此舉是什么意思的么?”王藥這才點點頭:“是。主力駐扎在黃河北岸,轉(zhuǎn)眼天暖,河冰一開,是守是防都不成問題。云州駐扎的禁御軍隊,與南邊的應(yīng)州遙對呼應(yīng),指揮便利,馳援也快捷。如今若是禁軍主力往西京方向去,必然造成南邊空虛,進攻不易不說,防守也會艱難。你這是……什么意思?”完顏綽笑了笑:“你這么聰明的人,還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她松弛地笑著,凝望著遠方:“春天到了,牛羊要生崽,莊稼要播種,我不想打了。并州,也不想要了……”她抬著頭,眉目間有王藥般的坦然,微微地笑容,顯得畫中神女一般美。夏國自愿放棄如今一片大好的形勢,來換取兩國熄滅烽火。兩國熄滅烽火,被困在并州的王茼就不必非死不可,王藥在臨安的父親王泳和他的一家人也不必被逼迫對付王藥,那么,王藥也就不必那么辛苦地內(nèi)心掙扎選擇愛情還是孝道,選擇故國還是恩地,選擇養(yǎng)育他的家人還是他現(xiàn)在擁有的、深愛他的家人。可是,他知道這個選擇未必正確,作為襄助國政的南院夷離堇,他應(yīng)該勸諫,可是一瞬間涌上來的私心湮沒了他,打敗了他,讓他心存僥幸。所以,王藥的頜角時而松弛,時而收緊,眼睛卻瞪得一眨都不眨。完顏綽靜靜地看著他,看見他慢慢地屈下雙膝,拱手于地,而后彎下脊背,將額頭久久地觸碰在手背上,向她行最為隆重的稽首大禮。她心里的浪潮一陣一陣地掀起來,壓下一陣酸楚,又掀起一陣甜蜜,壓下一陣甜蜜,又掀起一陣心疼……也不知過了多久,完顏綽才遏制住心里的悲酸和憐惜,極力用平靜的語調(diào)對王藥說:“你不必如此。退兵這事,既是為了你,也不全是為了你。”王藥低垂著頭,肩頭聳動,脊背彎成漂亮的弧度,隨著肩頭一起顫抖著。完顏綽下了奚車,親手去拉他。王藥直起身,不等她看清臉上的淚痕,就把蹲在地上的完顏綽抱進懷里,緊緊地攬著。好一會兒,他嗚咽著說:“阿雁,我太自私!”完顏綽強笑著:“我也是?!?/br>過了一會兒又說:“權(quán)力是個好東西。有了它,才有自私的資格。”王藥默然良久,終于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fangdao夏國一撥一撥撤軍,撤得悠閑自在,使得黃河南岸嚴(yán)陣以待的人們,居然都生怕是陷阱,而全然不敢動彈。直到王茼瘋了一樣從并州城門飛奔出去,看了看一望無際的荒野,跪在春草茸茸的大地上嚎啕大哭:“并州克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