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節(jié)番外 (下)

    這個點離真正的放學(xué)還有一會兒，校門口這幾個公交站點都有些冷清，只有稀稀拉拉幾個路人在等車。

    本想這應(yīng)該是場陣雨，一時半會也下個沒停，雨聲簌簌的，帶著風(fēng)聲和汽笛聲，蓋住了之前噪雜的人聲。

    一時之間，整個城市包括她的這個車站，都沉靜許多。

    她丟完垃圾袋回來就望著頭上那沿著檐低落的雨水出了神，慢慢的好像真的忽略了周圍的事物，肩胛骨都沒那么緊繃了。

    這時車站卻忽地涌來一群人，大概是真放學(xué)了，來的大多都是學(xué)生，車站一下吵鬧擁擠起來。

    她剛開始還能保持原地不動，結(jié)果過來一位孕婦mama，她趕緊讓開空地給人家，這么一讓再讓，她就往后退到了車站那頭，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的腳往后不小心踩到誰的腳。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轉(zhuǎn)過身猛道歉，抬起頭就看到一張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生，生物老師好

    生物老師看著她點了個頭，嗯。說完便回頭繼續(xù)看車來了沒。

    一副并不打算過多交談的樣子。

    雖然感覺有點冷，但她心里可樂了，就像完成了什么艱巨任務(wù)一樣，她立刻心情好的能飛起來，探頭和他看向同一方向。

    望著遠(yuǎn)處漸漸駛來的公車，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能脫離這可怕的地方回到自己的豬窩，等車一來她就和老師say拜拜，禮貌又得體，完美！

    ?。∮腥藦乃竺鏀D過去，大包撞了一下她屁股，她一個重心不穩(wěn)直往前撲，眼見就要一腦袋扎進(jìn)臺階下的排水溝，忽然一只大手拉過她的書包提手，往后一拉，借著書包肩帶直接把她給拉回原地了。

    她驚呼一聲，忙回頭看，一眼看到生物老師，頓時感動的不行:謝謝老師！

    還以為這個老師肯定對她這個上課不專業(yè)的學(xué)生印象很差很討厭她呢。

    生物老師把她拎到自己旁邊安全地帶后，對于她的道謝只回了一句：注意安全。

    她趕緊點頭，嗯嗯，謝謝老師。

    生物老師點點頭，卻沒像之前說完就移開目光看車，而是看著她微微皺起了眉。

    她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跟著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發(fā)現(xiàn)除了衣服前面濕了一塊沒啥特別的啊，抬起頭正想問自己哪兒不對，人群那邊沖這邊跑來一個高個子的女學(xué)生，一來就硬擠進(jìn)她和生物老師中間的間隙，在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把她撞到好一邊，她被撞得差點跌到一個小盆友身上，雙臂在空中劃圈圈的晃了好幾下才站穩(wěn)，有些抱歉的對好奇的看著她的小盆友笑了笑，她站直身子，還沒轉(zhuǎn)過身，耳朵就聽到旁邊女同學(xué)嬌滴滴的聲音：今天是教師節(jié)啊，老師你就收下吧

    她這一聽，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悄悄往旁邊一看，見這位高個子女同學(xué)的側(cè)臉真是好看，還化了口紅，穿的也很時尚。

    她正看這位漂亮的女同學(xué)入迷的時候，那邊的生物老師好像一點不為此沉迷，還語氣嚴(yán)肅的說：好意我領(lǐng)了，東西收回去。

    東西？什么東西？送的教師節(jié)禮物嗎？

    不會吧？

    她心里一驚。

    難道她誤闖人家賄賂老師的場面了？

    她趕緊別開眼，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看車來了沒有，但奈何她離旁邊人站的近，再小的聲音她也能聽到，何況生物老師的聲音還那么有辨識度，那么無情

    表我有，謝謝。

    嗯，拒絕的很明顯。

    我沒有兩只手都戴表的習(xí)慣，也沒有一只手戴兩塊表的習(xí)慣。

    嘖嘖，真冷酷。

    真要祝老師節(jié)日快樂，你剛剛已經(jīng)說過祝福了，可以了。

    太敷衍了。

    遠(yuǎn)處一陣?yán)嚷暎囌镜娜艘幌鲁瘉碥嚪较驍D，車來了。

    有她的車！

    她大喜，轉(zhuǎn)頭看那女生還在說話，便收斂了過度燦爛的笑容，對突然看向她的生物老師禮貌的點了個頭，還揮了揮手，不等人家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加入排隊等車的隊伍，歡樂的擠上了車。

    往里走！都往里走！司機(jī)不耐煩的大喊。

    已經(jīng)沒座了，人擠得滿滿的，她被擠到正對后門的地方，旁邊兩根豎桿已經(jīng)被其他人的手握的沒地下手，她只好伸長了胳膊，勉強(qiáng)拉住吊環(huán)，站定好，她長舒一口氣。

    抬起頭等著司機(jī)發(fā)車，誰知司機(jī)這個時候又開了后門，門外候車已久的一堆人立刻涌了上來，后門下樓梯的地方一下無地下腳。

    她人正面就對著后門，就看著這些人上來，下一秒她瞪大了眼，還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死。

    什么鬼？！

    生物老師怎么在這？！

    他也坐這趟車的嗎？！

    她這幾天放學(xué)也沒見他坐過這路車啊！

    她一下失去了語言功能，傻不愣登的和臺階下站在人堆里的生物老師大眼瞪小眼，后門還有人繼續(xù)擠上來，生物老師被后面人推著往前幾乎就貼到她身前站著，她微張嘴，一時連招呼都不知道打了，結(jié)果司機(jī)在這檔口發(fā)車，公車突然啟動，車?yán)锏娜巳阂驗閼T性跟著猛晃，她鏘鏘拉著吊環(huán)的手一下被甩脫，整個人猛往右邊倒，生物老師眼疾手快一手拉住了她才讓她免于摔到別人身上的災(zāi)難。

    謝字剛出個口，公車為躲一輛摩托車，來了個神龍擺尾，整個車?yán)锏娜怂查g往一邊傾斜，她就這么往前一撲，雙腳都在原來位置上，整個上半身直接掛到生物老師身上，他胸膛硬邦邦的，撞的她鼻骨隱隱發(fā)疼。

    不，不好意思她趕緊把手從人家肩上拿開，想站回自己的位置，旁邊又沒桿可借力，得撐著他肩膀才行，進(jìn)退兩難之際，生物老師直接雙手握住她雙臂，把她往上一推，就讓她站好了。

    謝謝

    站穩(wěn)了。

    好。

    她臉微微發(fā)紅，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怎么了，尤其是瞥見生物老師上衣之前被她抓到的地方起了皺，她更臉紅了，想伸手給撫平又躊躇著不敢，老師這，這里，不好意思

    生物老師看了眼她所指之處，沒事。說完見她身邊因為剛剛公車那一甩，甩開了一些人，空出足夠站下一個人的落腳點，他便站上來，就挨在她身邊不足一拳頭的距離。

    她看著他站過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略有些緊張。

    他人太高了，這么一靠近，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壓住了，想著等會擠到前面去，一個急剎，她再次沒拉住吊環(huán)，腳被人不小心拐了一下立刻往左摔下去，電光火石間右臂被人一拉，人又給拉回正道。

    要死了今天，諸事不順啊！

    不，是這輛車有毒！

    站穩(wěn)后她還有些驚魂未定，心里撲通撲通的，轉(zhuǎn)頭一看果然又是生物老師，如果說之前她對他還有什么意見，這下全都跑光光了，謝謝老師

    眼光瞥到自己剛剛下意識緊抓著生物老師手臂的手，她嚇得又趕緊松開。

    那人眼眸微閃。

    抓得到拉環(huán)嗎。

    ??？抓得到。

    抓的住嗎。

    抓得到和抓的住是兩回事，這生物老師個頭高，單手直接越過頭頂?shù)睦h(huán)，抓拉環(huán)上面那根桿，大掌握桿，抓的又牢又緊，整個人底盤極穩(wěn)，自然不會被輕易晃動。

    而她

    默默抬頭看了眼吊環(huán)，咽了咽口水，伸手去夠了兩把，被司機(jī)大哥幾個漂移甩開兩次后，她沮喪的垂頭悶聲道，老師我抓不住。

    說完她抬頭，發(fā)現(xiàn)生物老師竟然笑了。

    哼，她嘟起嘴，垂下眼皮，腹誹這老師怕是在嘲笑她吧，再抬眼看，他不知怎的放下抓桿的手，改抓拉環(huán)了，手臂的高度自然也下沉了很多。

    介意抓著老師手臂嗎。

    ？

    她看著比吊環(huán)低一些的他的手臂，又看了看他，有些害羞，不用

    話剛落音，一個點剎，她差點栽了個跟頭，無意識的求生欲望讓她二話沒說就雙手抱住了他的手臂。

    站穩(wěn)后，她尷尬的對生物老師笑笑，謝謝老師。

    不客氣。

    然后呢？

    她在到站之前，全程單手抓著生物老師的手臂，多虧這位穩(wěn)如泰山的生物老師，她再沒摔了。

    一路平安，再下一站就是她家了。

    車平穩(wěn)運(yùn)行，人也少了很多，車?yán)锟臻g一下空出不少，但還是沒有座位，她也依舊拉著這人工吊環(huán)，一路上兩人基本零交流，所以她無聊，就看外面的風(fēng)景，不知怎的目光就移到拉著的這人手腕上了。

    一塊樣式簡約但皮革光澤感極好的男士手表。

    腦子里忽然閃過剛剛在車站的那一幕。

    六點半。

    ?。克聪蛏锢蠋?，又看了看那款表，笑著搖頭，沒有，老師我沒看時間。

    那看什么呢。

    沒有我就是，我就是想到今天教師節(jié)，我好像都沒什么可以送給老師的，反倒是老師一直在幫我

    真是慚愧啊，她怎么能在生物老師的課上睡覺呢，唉，都沒東西賠罪了，要是她小土豆沒吃完就好了

    沒事，舉手之勞而已。

    不！老師！她眼神堅定，誓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松開抓著他的手，她說:我有個東西想送給你！

    把書包從背后拉過來打開，她邊低著頭往里翻。

    車略有些不穩(wěn)，她雙腳也跟著在地上踩來踩去。

    于是在她低頭的時間里，生物老師換了只手抓吊環(huán)，沒抓環(huán)的手伸到她背后與她后背隔開一些距離，掌心朝她的背，她每有要晃動摔倒的跡象，那手掌便會微微靠前，旁人看著，他這架勢就像攬著她似的。

    她全程沒注意，只顧著埋頭翻找，還邊找邊說：老師你等我一下，我就放在這里面，希望你不要嫌棄啊，找到了！

    小女孩抬起頭甩甩兩邊垂下來的碎發(fā)，手掌心朝上握拳向他伸過去，他低頭看，她便攤開手心，是一根圓柱形的棒棒糖。

    生物老師眉峰微抬，糖？

    不是糖，這是后門新賣的酸奶棒，超好吃的！我就買了兩根，一根我吃掉了，還有一根準(zhǔn)備回家看看電視劇吃的。她想著就要流口水，表情也因此而靈動起來，眼睛亮亮的，這個真的超好吃，而且這根是加了燕麥的你一定要吃吃看，不吃白來人間一趟吃了保證你不虧??！

    她頭發(fā)濕癟癟的貼在臉上，實在不好看，但這眉飛色舞的樣子卻又格外有趣可愛。

    他看著她，聲音不由自主的柔和起來，這么好吃，還只有一根了，怎么不自己留著。

    今天教師節(jié)呀，教師節(jié)禮物啊，喏。說完她手往他面前伸了伸，一副他不收她就不收手的樣子。

    生物老師看著那根糖許久，又抬眼看著她，輕笑了一聲，謝謝了。

    見他真的收下了，她心里激動的不得了，分享的喜悅讓她一下忘記了這一下午對他的懼怕，老師節(jié)日快樂噢，你一定要吃哦！不能我一走你轉(zhuǎn)身就給別人了！這個是真的真的很好吃！

    車停報站，她到站了。

    老師拜拜~

    后門打開，她像只小鳥，歡騰活潑的輕輕一躍，就從后門飛出去了，沒有回頭，一路向前。

    只有他，還在籠里，一個人站著。

    看著手里的東西，男人嘴角輕揚(yáng)，松開吊環(huán)，站到靠窗的位置輕輕靠著。

    過了一會兒，手機(jī)響了。

    是原因的電話。

    舅舅！

    嗯，原因聲音可以不用這么大，舅舅耳朵很好，聽得見。

    那頭聲音瞬間窸窸窣窣小的快要聽不見:舅舅舅舅教師節(jié)快樂

    謝謝原因，原因今天祝自己的老師節(jié)日快樂沒有。

    祝了歐老師抱著我親了好多下，我臉上都是她的口水我還祝秦老師快樂了，她中午給我打了一個好大好大的大雞腿！

    嗯，原因好樣的。

    我好棒的，別的同學(xué)都沒有大雞腿，mama說下次還讓我多送點口紅。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決定等會兒去一趟原因家。

    舅舅你怎么不說話了。

    舅舅在思考問題。

    小盆友噢了一聲，舅舅你今天有沒有收到禮物。

    有。

    是口紅嗎？

    不是，是酸奶棒。

    電話那頭一下音量爆棚，他不得不把手機(jī)拿遠(yuǎn)一點。

    是酸奶做的嗎？！我最喜歡吃酸奶了！我也想吃！

    想吃舅舅明天買給你，今天這根不能給。

    那頭的小盆友頓時癟起嘴，為什么。舅舅一向收到什么好吃的都會給他，舅舅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他聽著小盆友怨氣的聲音忍不住笑了，怎么會。指頭轉(zhuǎn)動著這根酸奶棒，他耐心道:這酸奶棒是別人送給舅舅的禮物，是別人的心意心意的意思，就是送我酸奶棒的人，只希望這個酸奶棒被我收下，被我吃掉，被我喜歡

    噢。電話那頭，原因點點頭，我好像知道了，好像又不知道

    如果舅舅要把你上次送的小火車送給別人，原因愿意嗎？

    不要！那是我選了好久專門給舅舅選的，不可以送給別人。小盆友這下明白了，我知道了舅舅，我們歐老師收禮物的時候嘴巴笑的好大好大，她肯定是很喜歡我送的禮物，送給她就是她的寶貝了，寶貝是不可以隨便送給別人的。

    原因很聰明。

    小盆友想開了，好吧，那舅舅明天買一根給我好不好。

    好。

    晚上物理老師來還車，順便去生物老師家玩了一會兒。

    生物老師來開門的時候，物理老師驚呆了。

    你這是什么？棒棒糖？

    生物老師沒理他，開了門就轉(zhuǎn)身回了客廳，后面物理老師很熟練的進(jìn)門翻出鞋柜一雙拖鞋換上，再關(guān)門跟上，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還是你準(zhǔn)備戒煙？

    沒有。生物老師坐到沙發(fā)上，拿起平板。

    物理老師把提來的一袋啤酒放茶幾上，然后一屁股飛進(jìn)沙發(fā)里，奇妙的看著旁邊的人，忍不住嘖嘖稱奇，真是活久見，一個一向不吃甜食的人竟然吃起糖來了？

    不是糖，是酸奶棒。

    有區(qū)別？不都是甜的？你怎么突然吃起這個來了？不敢想象老覃拿著一根棒棒糖去結(jié)賬的樣子，想想就很奇特，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竟然去買糖？

    生物老師含著酸奶棒，說:不是我買的，學(xué)生送的。

    物理老師更震驚了:你不是從來不收學(xué)生東西？

    今天我過節(jié)。

    她媽的我也過節(jié)！看他吃的這么恣意好心情的樣子，物理老師頓時不爽了，我不管，我也要。

    自己去買，學(xué)校后門有賣。

    無情無義能給老覃送甜的也是厲害，物理老師起身去開電視，回來開了一罐啤酒，坐到茶幾前的地毯上，好奇道：哪個學(xué)生送的??？送糖不稀奇，稀奇的是老覃竟然收下了，竟然還真的吃了，竟然還吃的很開心？！

    坐在沙發(fā)上的人點平板的手略頓。

    晚上雨已經(jīng)停了，但窗戶還是粘附著很多水珠，顯得外面黑夜一片潮濕，甚至就像剛下過雨。

    他忽然有些恍惚。

    暴雨，車站，忽然闖進(jìn)來的女孩。

    是誰?。烤镁玫炔坏交貜?fù)，物理老師飲了一口酒又回頭嚷嚷起來，本來以為沙發(fā)上那人又會牛頭不對馬嘴的回自己或者根本不回，誰知這次老覃竟然認(rèn)真的回答了兩個字。

    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