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為什么我要對著一個天機庫成員讀三年的信吧？”男人將手中風(fēng)燈抬起，照亮了牢房的情形——囚徒渾身臟污，積年的囚禁令他羸弱的四肢幾乎無法抬起手中的鐐銬，男人憤怒的面容猙獰似鬼，他朝方停瀾的張開嘴，皴皺唇角幾乎撕裂，但早已被毒啞的嗓子根本無法發(fā)出任何音節(jié)——他聽了三年的機密要情，知道方停瀾和商海連的一切行動與私隱，卻無法向外界，向他的老師傳遞一字一句。

方停瀾朝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因為我是大壞人，就喜歡看到對手絕望的表情?！?/br>
127向海而行

74.

我認識海連男爵的時候，大約在正元紀(jì)四百六十三年的春天，那個時候他頭頂沒有那么多的光環(huán)，只是一名混跡在紅榴港的普通打手。就是你們在報紙與小畫上見過的那種，腰間系著長巾，衣領(lǐng)是方形，背心從來不扣好的打手。

春天的久夢城是五顏六色的。新綻開的花枝和前些天為了慶祝女王登基時的彩帶糾纏在一起，將墻壁上未來得及洗去的血漬悄悄遮擋了起來——這座城市的傷疤很深，還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愈合。

伊帕站在大門口猶豫了很久，原因是他腳上的襪子破了個洞，大腳趾已經(jīng)從那個洞里悄悄探出了頭，并且還在呼喚其他的同伴一起從纖維的牢籠里越獄。待會他就要見到久夢城最厲害的人了，傳說里那人有一雙鷹的眼睛，可以在黑夜里看清人的頭發(fā)絲——如果他看透了自己支棱的臟趾頭可怎么辦？

少年咬著嘴唇，悄悄走到墻邊，想把靴子脫下來，打算將那個破洞整理一下，結(jié)果他剛想順手抖落靴子里的砂石，一個聲音從旁傳來，嚇得他險些單腳跳了起來。

“你在等人？”

伊帕猛地回頭，看到一個東州人微微歪著腦袋在看他。對方穿著一身半舊的水手服，面容漂亮得讓人有些估摸不清年齡，視線正落在他的腳趾頭上，伊帕不由漲紅了臉，連忙用小腿擋住腳背：“是的，我在等這里的主人?！?/br>
那人看了一眼伊帕身后的垂芷庭：“海中爵？你找他干嘛？”

“是克利恩先生推薦我過來的，”伊帕解釋著，“前幾年我在他手下干活，負責(zé)鷹歸山的消息傳遞，這個月調(diào)到了久夢。”

“噢……是阿克的人?！?/br>
“您說什么？”對方說的是東州話，伊帕沒聽懂，好在少年并未糾結(jié)對方的嘀咕，又小心翼翼地問，“您就是克利恩先生說的‘引路人’嗎？”

“算是吧。你要見海中爵？”東州人朝他招了招手，眼尾的一道白痕隨著他的嘴角向上微勾，“那就穿好鞋子跟我來?！?/br>
他的模樣在東州人中也堪稱出色，眼角的一道刀傷不僅沒有折損容貌，反而令他在人群中如航船的旗幟一樣鮮明。他說話聲音不大，總是帶著一點沒睡醒的鼻音，他用這樣的聲音宣讀黑鷲的死刑時，哪怕是站在最遠處的人都能聽清……他的手掌很薄，但十分有力，既可以cao縱七百噸位的云中淑女號航行在允海之上，也能輕而易舉地扭斷敵人的骨頭。

“克利恩三天前給你的推薦信，怎么今天才過來？”

“啊，我和我meimei一起過來的，得先幫她安頓住處。”

聽到meimei這個詞時，東州人的表情明顯柔和了許多：“那安頓好了嗎？”

“嗯，女王陛下設(shè)立的醫(yī)學(xué)院正在招收女學(xué)生，她去報名了?！币僚敛缓靡馑嫉負蠐项^，補充了一句，“她很崇拜海語小姐。”

那個東州人笑了一下。

這里是海中爵設(shè)立的無數(shù)據(jù)點之一，表面上是安萬那區(qū)的一家酒館，實際則以廢棄的排水道作為連接，在王國的地下織出了一張龐大的網(wǎng)。伊帕在黑暗中緊趕慢趕地踩著東州人的腳步，不由有些好奇：“您是男爵的親衛(wèi)？”他知道男爵是東州人，也有不少的同族伙伴，對方在地道中如此熟門熟路，一看就知道在組織內(nèi)地位不低。

東州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他掃了一眼伊帕：“你頭發(fā)上有木棉花瓣。”

伊帕連忙撣了撣腦袋，從發(fā)絲間摘下一片花瓣：“不好意思……可能是剛剛?cè)ス鈽s墓時落下的?！?/br>
“去那兒干嘛？”

伊帕毫不猶豫地答道：“當(dāng)然是去為弗洛先生掃墓！”

無論是國家的公告還是民間的戲劇都早已對這位年輕的英魂平反，而他在刑臺上的那句遺言也早已經(jīng)響徹緹蘇。

我的靈魂并不曾向鍘刀低頭。

聽到伊帕的回答，東州人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悵然的表情，隨即他又搖搖頭蓋了過去，“那正好，你待會就能見到弗洛的弟弟埃利卡，到時候由他來給你安排工作?！?/br>
伊帕一怔：“我見不到男爵了嗎？”

“不巧，”東州人朝他挑了挑眉，“男爵今天已經(jīng)出海了，所以我才說你應(yīng)該早三天過來?！?/br>
他有許多的稱號。輕蔑如“泥腿男爵”，尊敬如“緹蘇之影”，畏懼如“女王的刺刀”……他對此全然無謂。一個遵從自己的心聲來行動的人，并不在乎外界對他的看法——他打破白鳥區(qū)和安萬那區(qū)的隔閡，難道是為了讓女王進城的馬車更容易嗎？當(dāng)然不是。

誠然，這樣的人十分危險，但他總能在岔路間選擇正確的那條路。

兩人在暗道中走了約一刻鐘的時間，終于來到了另一個據(jù)點中。伊帕從暗門爬上來，驚訝地看著四周奇形怪狀的道具：“這是哪里？”

“大劇場的后臺?！睎|州人答道。

東州人讓伊帕在房間內(nèi)稍作等待，自己則去叫埃利卡。伊帕惴惴不安地又在屋里等了一會，便看見一位少年推門走了進來。對方看著年紀(jì)不大，身量卻已有了成年人般的高挑修長，正合他身上挺括的金線藍裳。少年臭著一張臉，一雙明亮的藍眼睛如貓一般高高吊起：“新來的？”

“啊，是、是的?！币僚吝B忙將推薦信遞上。

埃利卡飛快地看完了信，皺著眉開門見山道：“既然是阿克哥推薦來的人，我想你應(yīng)該也知道基本的規(guī)則。那我就直接告訴你久夢這邊的進度，雖然紅帽子們已經(jīng)被趕出去了，但還是有很多危險藏在城內(nèi)……”他語速極快，聽得伊帕?xí)灂灪鹾醯刂粫c頭，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剛剛帶我過來的那位東州人是誰呀？”

“你認真的？”埃利卡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他，“我算是見到了比丁樂水更笨的家伙了?！?/br>
75.

海連離開了大劇場后，徑直登上了門口的馬車。他還未落座，對面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閣下遲到了整整半天?！?/br>
“有點事沒處理完，順手接待了一個小朋友，以前在阿克手下干活的……”海連隨口回答著，又轉(zhuǎn)過頭去，“怎么，這半天讓方大人少賺了多少金錙？”

馬車對面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報紙，表情縱容：“不多，還不夠云中淑女號半年的軍火開銷?！?/br>
男爵聽見這話后毫不客氣地嗤笑一聲，他懶洋洋斜靠在座位上的模樣令方停瀾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