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的表情。

生無可戀。

死無所惜。

第九章殊途（7）

老林一直在醫(yī)院樓下辦手續(xù)，辦完又打電話通知張媽，張媽也是少不得被嚇的一口氣上不來，反應(yīng)過來又趕快通知在外地的老爺太太，總之一切都是兵荒馬亂，但真忙起來倒也有個好處，暫時倒是忘了去想——

林少予他，最差的結(jié)果會是什么。

但從一開始有一個人就沒忙過，那個人就是林少鋒這個小孩，他太小了，什么忙也幫不上，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抱成一團(tuán)等在手術(shù)室外。

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亂想一通。

哥哥留了好多血。

會很疼。

會很難過。

會……

死掉。

林少鋒一臉呆愣的、傻乎乎似的仰起臉，盯著醫(yī)院雪白的或者說泛著鉛灰的蒼白色天花板。

眼睛好酸。

林少鋒想，大概是眼淚倒著流回去了，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又想，哥哥一定會沒事的，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這么發(fā)達(dá)。

可是，萬一就那么……

林少鋒沒敢在往下想，使勁搖了搖自己的頭，但心底有個聲音已經(jīng)下了決定。

在一個沒有哥哥的世界里，那我寧愿，我也不要存在就好了。

小小的孩子沒有人安慰開導(dǎo)，就這樣鉆進(jìn)了死角，做了一個令人驚駭?shù)臎Q定。林沐惜和蘇繡若是知道，心中定要后悔，當(dāng)初不經(jīng)意的猜測被他們擱置一旁，而如今原本的隨口一說今日竟是一語成讖。

林少鋒的世界如此狹隘，除了他哥哥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手術(shù)一直進(jìn)行了將近五個小時，張媽和老林期間趕到，他們勸說林少鋒回家休息，畢竟這小孩的臉色實在是憔悴到了極點，令人很難想象，一個□□歲的孩子臉上竟會掛上心力交瘁的氣息，著實讓人不忍。

林少鋒卻跟聽不到人說話一樣，緊緊抿著嘴瞪著雙大眼睛，就跟不會眨眼似的盯著手術(shù)室的大門。

他好像是在害怕。

在怕著，眨了一下眼，有什么、好像這一生最重要的東西就會錯過。

永遠(yuǎn)的錯過，永遠(yuǎn)的失去。

當(dāng)手術(shù)室的急診燈終于滅了下去，一群醫(yī)生護(hù)士推著病床出來，不知裝著什么水的輸液瓶高高掛著，林少鋒也有了反應(yīng)，他動了動腿，想站起來，想上前，想聽到哥哥說，我沒事，峰峰不要害怕。但最終，林少鋒只是眼前一陣恍惚，栽了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前，他聽到有人說“轉(zhuǎn)到ICU病房，還需要觀察一晚上”。

“老林啊，你們怎么！你們怎么就不看好少予啊！現(xiàn)在……”

林少鋒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奶奶的聲音。

“太太，現(xiàn)在埋怨也沒用了，再說少爺都那么大了，我們哪能跟看個小孩一樣寸步不離的跟著，如今也只能等到明天看結(jié)果了?！?/br>
張媽哀哀戚戚的聲音也想起，然后是林叔道歉的聲音，還有爺爺悶聲的嘆氣。

爺爺奶奶，張媽林叔大家都在，是怎么了？

對了，是我從安安家出來，哥哥來接我，然后，然后……

林少鋒驀地睜開眼，像是受到驚嚇般的從床上坐起，這跟被彈起來似的動作把病房中另外四個大人的注意力也引了過來。

“小少爺你終于醒啦！”

張媽眼圈泛紅，第一個開口，滿是關(guān)切，上前把林少鋒抱近懷里。

“嚇壞了吧，小少爺，這事……這……這真是……做了什么孽哦！”

林奶奶和林爺爺則是不吭聲，老林站在墻角一臉愧疚。

莫玉然意義不明的盯著林少鋒，眼中的目光與關(guān)懷擔(dān)心著實不挨邊，而是一種，隱隱已經(jīng)帶上厭惡的目光。

林建國則是想抽根煙，心中苦悶無比，但一想到這在醫(yī)院，還是忍住了。他看向妻子，霎時被妻子盯著林少鋒的目光驚了一下，他心里明白，莫玉然是怨上了，一個是嫡親的長孫，一個不過是還人家一個人情收養(yǎng)的孩子，親疏遠(yuǎn)近心里都通透著呢。

可卻是，不該怨這孩子。

林建國輕輕咳了一下，莫玉然回頭，眼中目光收回，但她也不想在看到林少鋒這個孩子，只是沉著臉走出了病房，林建國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林少鋒滿心都是林少予，心臟一直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握著，每吸一口氣都覺得是疼的，倒也沒注意到林奶奶的神色。

病房外，林建國也沉下臉：“你那是什么表情？少峰畢竟也是無辜的，你怪他做什么？”

“我怪他？我說什么了嗎我！”

莫玉然揚起眉，最后又冷下臉：“是啊，不怪他該怪誰呢？”

林建國被妻子的變臉噎了一下，最后只得放軟語氣：“少予現(xiàn)在還在ICU呢，咱們還是安生安生吧?！?/br>
一提到孫子，莫玉然還是閉上了嘴，其實她心里也明白，不該怪林少鋒，這么小的孩子怪在他身上實屬無理取鬧?？伤褪侨滩蛔≡购蘖?，否則該怪誰？

怪那個開貨車的司機(jī)？

怪喬安安為什么要邀請林少鋒參加PARTY？

怪學(xué)校這么輕易就放學(xué)生出校門？

怪林少鋒為什么要林少予去接他？

亦或，怪這老天，是如此的不長眼。

第九章殊途（8）

病房外林建國和莫玉然結(jié)束了關(guān)于林少鋒的談話，然后又匆匆出去讓助理去聯(lián)系老大老二老三，尤其是老大家的，兒子都成這樣了，再大的事也該回來了！

病房內(nèi)，張媽抱著林少鋒，嘴里不住的安慰。

“小少爺啊，少爺這么好的人一定會沒事的，你不要瞎想，照顧好自己，要不然等少爺醒過來會心疼的。”

林少鋒在張媽懷里，稍微感覺好了些，他眨眨眼，但還是忍不住眼中泛起眼淚。

“張媽……”林少鋒輕輕地、顫抖著的說，“哥哥流了好多血，書上說，血流的太多會死的……會……死……”

眼淚在最后一個字尾音結(jié)束之時抑制不住的滑落，林少鋒閉上眼，他還是不敢想，在沒有見到完好的哥哥之前，只是想想心底就是帶著巨大絕望的不安。

這不安的原因太多，單純的來說是最重要的人要離去的不安，復(fù)雜的說，在沒有父母和其他親人在身旁陪伴的成長，讓他意識到，如果連哥哥都不在的話，他便是真的被拋棄了。

這世界上有千千萬萬之人，可是除了哥哥，再無第二個人會這般寵我、愛我、在乎我。

世界之大，卻原來是如果沒有哥哥，我就是一個被丟棄之人。

所以不要死。

大顆的淚珠不斷的落下，帶著哭聲的話語響起。

“你答應(yīng)過我。”

“要永遠(yuǎn)在一起?！?/br>
“永遠(yuǎn)的?！?/br>
張媽抱著小孩，被林少鋒這孩子弄得也是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