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臉上。

他頓時快樂得沒邊了。

一為肖照山聽取了他的意見改了主意，沒有畫女人的五官，二為肖照山要想把這幅看起來分量就不輕的畫，同他的書包和滑板一次性搬回家，只能用抱著畫、背著包、踩著滑板的方式進(jìn)電梯。

光是想象到這個畫面，他就能笑一年。

今天肖照山穿的是白色襯衫，外套一件灰色風(fēng)衣，如果配上他的雙搭扣休閑牛皮書包和熒光色鑲邊的新滑板，怎么看都像個不倫不類的大學(xué)生。

“謝謝爸爸幫我把東西拿回家，辛苦你了。”他笑瞇瞇地說。

肖照山?jīng)]有回答，始終沉郁地看著畫，半晌后才前言不搭后語地問道：“為什么當(dāng)時你會覺得不畫五官更好？”

肖池甯接下這個問題，自然而然地走近了些，在他身旁盤腿坐了下來：“因為這樣，”他指了指那個女人，“她就能囊括世界上所有的孤獨(dú)?！?/br>
“孤獨(dú)?！毙ふ丈骄捉乐@個詞，“你說孤獨(dú)……”

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肖池甯怔了一瞬。

“可惜，我要表達(dá)的不是孤獨(dú)?！毙ふ丈酵现首愚D(zhuǎn)回身，把雙臂放上了工作桌，“出去，我要工作了。”

肖池甯悄然吞下心里的起伏：“那為什么你要按我說的改？還把它裱起來了？”

“告誡自己這是失敗的作品?！?/br>
“牽強(qiáng)。”

“隨你怎么想。”

肖池甯自知已追問不出結(jié)果，安靜了一會兒便說：“我也要寫作業(yè)了?！?/br>
“那就去寫。”肖照山?jīng)]回頭，削鉛筆的手也不停。

“我的意思是，我想在爸爸你這里寫?！毙こ劐刚酒饋怼?/br>
“這兒只有一張桌子?！?/br>
“我坐你旁邊?！?/br>
“我從不和人分享辦公區(qū)域?！?/br>
“可我房間沒有書桌?！?/br>
肖照山終于忍無可忍，把削筆刀一扔，回眸盯他：“肖池甯，你這段時間究竟在打什么算盤？”

肖池甯捏著校服下擺，茫然地說：“哪有什么算盤，我只是想和爸爸你待在一起?！?/br>
又來了，小時候的他就是這樣的。肖照山頭痛。

“你去樓下餐桌上寫，你mama今天不回來，沒有人打擾你?！彼D(zhuǎn)回去拿起另一支不同型號的鉛筆開始削，不再說話。

沒一會兒，肖池甯便打開門，噼里啪啦地踩著拖鞋重重地走下樓。

肖照山莫名松了口氣。

結(jié)果下一分鐘，他又聽到了噼里啪啦上樓的聲音。

肖池甯氣勢洶洶地把肩上的書包往地上一扔，將從儲物間里拿來的折疊椅懟到桌邊，翻出文具和練習(xí)冊后就不管不顧地在他身邊坐下了。

肖照山只覺得宛如噩夢重演。

“你以為你還是嬰兒，我不會動手揍你是嗎？”

肖池甯沒聽懂，但還是說：“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你根本沒機(jī)會揍我?！?/br>
“你一歲前是我?guī)У?。?/br>
說完，肖照山才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同化，變得幼稚可笑起來，竟然會和他爭論這個。

“是嗎？”肖池甯打開地理練習(xí)冊，“哦，我記起來了，呂眉和我說過。”

“但現(xiàn)在的我不會哭也不會吵?！彼呀?jīng)快速地讀完第一道選擇題，“因為今天爸爸你來了家長會，所以我決定好好學(xué)習(xí)一次?！?/br>
肖照山都快被他逗笑了：“你學(xué)習(xí)又不是為了我學(xué)?！?/br>
“不，我就是為了你?！毙こ劐柑痤^，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如果你希望我學(xué)，我會學(xué)，說不定還能學(xué)得很好?！?/br>
仿佛是被這雙堅定的眼睛說服了，肖照山笑不出來，沉默地和他對視一會兒便接著埋頭削新鉛筆，沒再讓他走。

起初他還很不適應(yīng)，不習(xí)慣畫畫的時候有外人在場，這在一定程度上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可肖池甯不論是在血緣上還是法律上，終究都算不得外人，他只能說服自己保持平和，就當(dāng)省了力氣不和他磨嘴皮子。

所幸肖池甯真的做到了安靜，半個小時后肖照山終于漸漸進(jìn)入狀態(tài)，開始勾勒一些素材練筆。

畫室里第一次出現(xiàn)兩個人并肩而坐的畫面，兩支筆尖一同摩挲紙面的聲音就像一簾溫柔的春雨溫柔地落在廣袤大地，這種無害的底噪意外地讓肖照山愈發(fā)忘我地沉入了筆下的森林。

天色已經(jīng)暗了，肖池甯抬手打開臺燈，低頭前順勢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他和他筆下的靜謐吸引了過去。

能看出來，肖照山是真心喜歡樹，他在素描紙上畫了很多棵不同種類不同形態(tài)的樹：清瘦挺拔，虬結(jié)猙獰，郁郁蔥蔥，枯敗老朽，欣欣向榮，垂死掙扎。

于是肖池甯突然理解了肖照山何以脫穎而出、年少成名，因為他筆下哪怕一棵黑白色的樹，都能講出不俗的故事。

他想起自己當(dāng)年第一次偶然看到時的心情，與其說是驚艷，倒不如說是熟悉，熟悉得他心臟震顫，宛若要無風(fēng)而墜地。

這是受到血緣影響還是出于對藝術(shù)的共情，他至今說不清，他望著肖照山沐浴在暖色燈光下的面孔，不由自主地問：“爸爸，世界樹會枯萎嗎？”

肖照山平靜地答道：“會?！?/br>
肖池甯放輕了聲音：“像神話里諸神的黃昏那樣？”

肖照山筆尖一頓，說：“是被我們這樣的尼德霍格們親手創(chuàng)造，又親手毀掉的?！?/br>
“像命運(yùn)那樣。”

第二十一章

后來肖池甯每每獨(dú)自回憶起那個難得和平的傍晚，都會為肖照山所說的“命運(yùn)”驚嘆。只是那時候他沒有意識到，它代表的不僅是一段無聊時光的結(jié)束，還代表了一場“注定”的開幕。

肖照山自此不再抗拒和他共處一室，只要他保證安分。而這份寧靜讓肖池甯都一度被麻痹。

兩人同時在家的一些夜晚，他會主動跑到肖照山的書房或畫室，坐在他旁邊無聲地看完一整部電影或者讀進(jìn)去半本書，直到困得打了好幾個哈欠才猛然察覺時間的流逝，然后想，自己究竟是為什么坐在這里？

哦，是為了在肖照山的心里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于是他又坦然了，繼續(xù)腆著臉呆在肖照山身邊消磨時光，徹底忘記自己是個理應(yīng)繁忙焦慮的高三生。

他想起自己的這一重身份，是學(xué)校下發(fā)中秋節(jié)和國慶節(jié)放假通知的那天。很不幸，法定八天長假高三只放四天。

但這四天也夠全班歡呼了，唯獨(dú)胡穎雪是例外。

“休息不過是為了更好地壓榨我們?！彼贿吺帐皶贿呎f，“如果他們的父母給他們報了高數(shù)英語兩個一對一全天輔導(dǎo)，他們絕對笑不出來?！?/br>
“全天輔導(dǎo)？”肖池甯第一次聽說這玩意兒。

胡穎雪咬牙切齒地答：“本地某兩所知名高校在讀大學(xué)生想掙錢想瘋了的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