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也不方便說話，三人便一塊圍著火堆坐了下來，卜旎還要鬧脾氣，半句話也不說，荀玉卿便將他拽拉過來坐下。東西到底不是荀玉卿的，他也只能拽拽卜旎的袖子，低聲道：“你怎么了，咱們不是說好把那東西給歲棲白的么？”

“我這會兒不愿意給了。”卜旎賭氣道，“這幾日不是好好的么。”

被歲棲白追殺也叫好好的……荀玉卿真是服氣，他都心知肚明的很，要不是這幾日歲棲白追著他們倆，那一波又一波來送死的只怕有多沒有少。

“你愿不愿意給，是你的事?！避饔袂鋰@了口氣道，“我也不勉強(qiáng)你?！?/br>
他這又轉(zhuǎn)頭去看歲棲白，說到底，歲棲白也只不過是個人，就算里頭寫得多叫人不敢親近，但就荀玉卿現(xiàn)在瞧來，卻是個很講道理的男人。在荀玉卿心里頭，對歲棲白既有好奇敬仰之心，也有畏怯退縮之意，便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

“哎……他在犯脾氣，也不好叫你白白坐下。”荀玉卿沉吟了一聲道，“這樣吧，我叫荀玉卿，你要是愿意，也瞧得上我，咱們做個朋友成不成？”

歲棲白的表情頓時變得有趣了起來。

第25章

無論什么人，總是有過朋友的，歲棲白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歲棲白的情況要特殊一些，他的朋友既是他自幼一塊長大的竹馬，也是他手下的一條惡魂。

武林之中最為公正的人，卻結(jié)識了一個人面獸心之徒，人們似乎待人總是頗為苛刻，歲棲白未殺他前，便有許多流言蜚語，道歲棲白年紀(jì)輕輕，識人不清，為感情左右。之后歲棲白為公道殺友，雖全了道義找人報仇，卻又為人所懼，道他如此心狠手辣，連友人也都下得去手，若非是地獄來的修羅夜叉，哪有這般的鐵石心腸。

人本就是一種困于情束于禮的生物，他們既希望歲棲白能堅持正義，又好似盼著他非要為友人的這種丑惡傷心難過不可，但見他出劍毫無猶豫，便覺得他這人冷血無情的很。

自打那之后，便沒什么人愿意做歲棲白的朋友了，因為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錯事，會不會哪一日，信任備至的好朋友就會對自己出劍。

再來，誰也不信歲棲白這樣的人想結(jié)交一個朋友。

其實這情況，現(xiàn)實之中倒也不少，一個好人做了一次“壞事”，便要被揪住一輩子，但若一個壞人做了一件好事，眾人便覺他浪子回頭，只要沒什么深仇大恨，便也都原諒了。

歲棲白當(dāng)真做錯了事么？其實也沒有，他只不過是大義滅親，卻又未叫人看出自己的痛苦傷心。許多人好似總要見著人傷心流淚，借酒澆愁，才覺那叫真性情，那才叫活生生的人，像歲棲白這樣的，便叫僵尸。

若非荀玉卿看過原著，他也是怕歲棲白的，但就是因為作為讀者時的這種上帝視角，讓他從另一個角度去了解歲棲白。

“荀玉卿……”歲棲白低低念了一遍，他的雙眸好似忽然燃起了兩團(tuán)火來，極慎重的說道，“我叫歲棲白。”

過了一會兒，他又極緩慢的說道：“成。”

荀玉卿頓時笑了出來，他細(xì)長嫵媚的一雙鳳眼亮了起來，好像兩顆天空之中璀璨的星星。

他們倆說得好好的，還在鬧脾氣的卜旎卻忽然插進(jìn)了話題里頭來，趕忙對荀玉卿擺手道：“不成不成，你與他做什么朋友呀，人家還瞧不上你哩，再者來說，你跟他做朋友，不怕哪天做錯事，叫他一劍殺咯？”

當(dāng)著別人面就說他壞話，聽起來不但很愚蠢，還很過分，更何況這個別人還是歲棲白這個人間兇器，可見著荀玉卿眼看就要掉進(jìn)虎口，卜旎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他一把揪住荀玉卿的手腕，神色急切道：“你不要小命了嗎？”

歲棲白的神情飛快的覆上了初見時的冷淡與寒意，仿佛方才他那種鮮活的神態(tài)只是荀玉卿的錯覺。

“他都說成了，怎么會是瞧不上我哩?！避饔袂涔室鈱W(xué)卜旎說話的口音，極平靜道，“我哪里不要小命了，既然不想被他殺了，那不做惡事不就好了，當(dāng)壞人好稀罕么？要是我真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他不是我的朋友，也還要來殺我哩?！?/br>
是啊，不做壞事不就成了，這豈非再簡單不過了。

這道理分明人人都知道，但人人卻都視而不見，只覺得自己若有朝一日犯了錯，歲棲白定然鐵面斬?zé)o私。這事兒真是好笑，還沒投入點感情，便已感到了心寒，好似歲棲白的劍已經(jīng)貼在他脖子下了一般。

卜旎氣得嘴里都發(fā)苦，又惱荀玉卿學(xué)自己說話戲弄自己，急急道：“那怎么一樣，他成了你的朋友，再殺了你，一滴眼淚也不會為你掉哩！”

歲棲白一言未發(fā)，對卜旎的話全無半點反應(yīng)。

“我死了，你掉再多淚，我也瞧不見呀?！避饔袂湫σ饕鞯?。

卜旎這下真是要叫他氣哭出來了，嘰里咕嚕說了幾句苗語，忽然一跺腳，憤憤不平的躲到他的小桌后頭去了，高聲嚷嚷道：“蠢玉卿！你死了我也不會替你收尸的?！?/br>
“我日日跟你這養(yǎng)五毒的家伙睡在一塊兒，都沒嫌你毒死我呢?！避饔袂溥艘豢?，他又轉(zhuǎn)頭去看歲棲白，依他想著，再無情的人也要叫卜旎這幾句話扎傷了，可歲棲白非但不覺得難過，連一點憤怒也見不著，他那臉上的表情還如方才一般平靜。

也難怪別人見著他，總覺得心寒，如歲棲白這般控制情緒的功力，你連他是高興還是生氣都是完全瞧不出來的。

但這又才是歲棲白了。

“你不必……”歲棲白忽然開了口，他的目光打卜旎臉上轉(zhuǎn)到荀玉卿臉上，極平靜的說道，“如他所說，你若有不義之舉，即便我們是朋友，我也不會……”

任何人被這么當(dāng)眾打臉，心里大概都不會很痛快，荀玉卿也多多少少有點掛不住臉，但是他轉(zhuǎn)念一想，忽然想起一篇分析歲棲白的評論來——孤獨的殉道者，心下一柔，便只是微微嘆了口氣。

“哎，你這人真是掃興?！彼鴼q棲白，目光柔和，輕聲道，“我又不是在為歲寒山莊的歲棲白辯解，我是在為我的朋友辯解，他是個公正有道義的大俠，坦坦蕩蕩，光明磊落，我再歡喜不過了，人最可怕的，豈非就是自己做錯事而不自知，那才是真正的要人命?！?/br>
歲棲白忽然說不出話來了，他望著眼前這個眼前這個男人，只覺得那張過于艷媚的面容之下，藏著的那顆極玲瓏剔透的心，已賽過世上萬千絕色。

還未等歲棲白說些什么，那頭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