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鄉(xiāng)生活了十多年，這里終歸不是她的家?；菝粼f：女人離開家鄉(xiāng)嫁到了他處，就像把一株成年的植物移植別的土壤，適應(yīng)得了也要幾年才能枝繁葉茂，適應(yīng)不了，連根都要枯萎。"

"你把卡上的錢都轉(zhuǎn)給我了？"都轉(zhuǎn)給惠敏也沒多少，只有十來萬，因為平常生活開銷都是廷方出的，廷方剩錢并不多。

"嗯，沒多少。"

"我收下了，但是你以后不要寄了。"惠敏說："我有錢，也會去工作，還會再婚，你寄錢不合適。"

"這么快可以再婚了？"廷方說不上來什么感覺。

惠敏說："只要我想再婚，就一定很快可以。"

"惠敏，你真的覺得一個孩子必不可少嗎？"廷方并非挽留，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和惠敏的價值觀可以差別那么大。他雖遺憾，但并不執(zhí)著，他想通了，陳則說：百年后，誰都?xì)w塵歸土，灑向荒野與供在祠堂有什么分別？

"如果你不是不育，你一定也會這樣覺得。"惠敏說。

"那么領(lǐng)養(yǎng)呢？"廷方并沒有生氣，這是事實，而且這個事實讓惠敏痛苦多年，他沒有資格生氣。

"我不會認(rèn)同。血濃于水，那只是在幫別人養(yǎng)育。"

在把結(jié)婚證換成離婚證前后，廷方始終沒有問：你還愛我嗎？

對呀，愛是什么？廷方開始不明白了。誰離開了誰，都可以繼續(xù)生存，可以和別人繁殖。愛是什么？如果愛等同于欲，他和惠敏已經(jīng)接近一年沒有同房了。如果愛是陪伴，他和惠敏誰都沒有想時時刻刻和對方一起。如果愛是想念，時間終歸要沖淡一切。

如果愛只會帶來疼痛，那么那一定是已經(jīng)逝去的愛了吧。

愛怎么能這么收放自如呢？

廷方終于不再想哭，他一點兒也不想讓活神仙用抹布擦他的臉。

☆、16

那天晚上，陳則在樓下點一盞滅掉的油燈，白木香店里的時光總是那么緩慢悠閑，沒住進(jìn)來前，廷方覺得那些油燈就像畫像一般，靜靜的，動也不動，住進(jìn)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燈里的油會隨著燃燒而消失，如果油燃盡了，燈會滅，而陳則每天都裝幾次的油，偶爾還要將變短了的燈芯換掉。

那個時候，廷方拿著離婚證對他說："你看，我自由了。"

陳則點了點頭，點燃了新的燈芯，說："你可以和其他人在一起了。"

青瓷油燈盞里蓄著半盞油，白白的長長的燈芯尾巴上長出一朵小小的火苗。廷方一愣，他確實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他覺得和誰在一起都一樣，除非他再娶一個已經(jīng)有了自己小孩的離婚女人，否則結(jié)局是一樣的——"可我不想幫別人養(yǎng)小孩。"說出口后他失笑，看，他和惠敏本質(zhì)上都一樣。

陳則說：＂你正在幫別人養(yǎng)小孩。＂

在嬰兒床上練習(xí)趴的逢生忽然哇哇大哭。廷方走到床前抱起小姑娘，聞到一陣屎味，陳則果然沒留意小姑娘拉大便了。

廷方一邊給小姑娘洗屁股換尿片一邊說：

“逢生不一樣。逢生不一樣。你不是說我和她有緣嗎？”

再說了，孩子是活神仙在養(yǎng)的，他只是幫忙。

陳則聽了他的陳述，笑笑不說話。

廷方也沒有糾結(jié)，逢生就是不一樣的，陳則也是不一樣的。

廷方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住在算命佬鋪子里根本沒用多長時間。廷華打電話問他是不是住在算命佬家，廷方就說是，算命佬需要收一個徒弟來幫他，廷方自告奮勇成為他的徒弟。廷華又問起惠敏，廷方說他和惠敏已經(jīng)離婚了。

接著爸爸打電話給他，讓他回家，他找了個晚上回家吃飯。

mama就在飯桌上抹眼淚了。廷方不做聲吃完飯，爸爸問：＂你幾時離佐婚？＂

＂一個禮拜以前。＂

＂你作咩不同我們商量一下？＂

＂商量了也沒辦法不離。＂

mama抹著眼淚說：＂咁你不可以話都不話就離婚啊。你，你咁樣以后點算？＂

＂惠敏為了我不能生育的事流產(chǎn)了六次，她每一次住院你們都沒去。我以為你們對她很不滿意。＂

＂你也沒說過叫我們?nèi)パ?！你們醫(yī)生做事，我們點插得上手？＂mama激動起來，＂我有說過她咩嘢么？她在家里又不做飯又不洗碗，咩嘢都不做，我都不曾說過她?。?/br>
＂對。＂廷方說，＂我們都在忍，從今以后不必了?；菝魶]說你們半個字，她只是不想再跟一個不能生育的男人受苦了。＂

＂你勸勸她?。∷齾畲竽昙o(jì)，離佐婚總嫁得出去么？離婚有咩意思呢？＂mama說，＂你看看那些離婚的女人有咩好下場？村口那個肥女，舊年一定要離婚，今下又求她老公復(fù)婚。一個女人??＂

廷方打斷mama：＂陳先生說她有一子，恐怕不是我可以給她的。＂

這句話說出來，飯桌上就沉默了。

廷方離開家，仍舊去白木香店過夜。陳則算過的命沒有不準(zhǔn)的，這個命還是mama自己去算的，誰都沒辦法再質(zhì)問廷方。

而那位活神仙，最近總喜歡抱著他的“徒弟”入睡。廷方在覺得不會影響睡眠的前提下，抱抱無妨。他只是在擔(dān)憂盛夏如果來了怎么辦，在沒有空調(diào)的房間這么睡，一定會熱死。再者，每天早晨他都會感覺身后有東西硌著，他曾委婉地告訴陳則那東西老是這樣也不是辦法，可陳則告訴他一個每位男性都明白的道理：＂只要不碰它，一會兒就縮回去了。＂

陳先生果然深得其中精髓，廷方覺得男性的生理需求對一位活神仙而言根本沒什么意義。

廷方告訴陳則，盛夏來臨前，他必須在這間屋子里裝空調(diào)，否則逢生一定會生病，而且抱著睡根本受不了，陳則同意了。

阿蓮術(shù)后倒是康復(fù)很快，只是臉色特別難看。阿波在第二天就消失了，換了他mama阿女來看護(hù)，阿女拉著廷方的手，一邊哭一邊感謝他救了媳婦的命，但婆媳倆都不提阿波。

下午時，阿波的三個jiejie來看阿蓮，在病房里就和阿女吵了起來。

大意是阿波整天賭博也不顧家，老婆在家光是帶小孩，懷懷懷，總是出狀況，生活上都要mama出錢，賭債多了還要找jiejie們湊錢還，她們自己也沒錢，婆家人都在怪。從今以后，她們再也不出錢了，他再賭，被人要手指要命她們不管了。

起因是昨天要債的到了她們那里，竟說這次欠了賭場一百多萬，如果再不還，要砍死他償債。

阿女卻哭吵這幾個jiejie不心疼弟弟，養(yǎng)她們那么大就是白養(yǎng)，弟弟是他們家中唯一男丁，難道真的眼睜睜看他死嗎？

護(hù)士們聽得有趣，但護(hù)士長卻多了個心去查帳，發(fā)現(xiàn)阿蓮只交了一千塊錢押金。她把這件事向廷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