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不出聲音。

    徒馨正好送藥過來，一見他醒，也很高興，摸了摸額頭，觸手冰冷，忙低聲道：“不要想，定定神，給你煮幾副安神的湯藥吃，別怕?！?/br>
    她頓了頓，又沉下眉眼，一字一句地叮嚀：“以后千萬不可如此莽撞！”

    孟長善拼命搖頭。

    他再也不敢了。

    入水的那刻，他忘了爹爹，忘了仇恨，什么都不想，哪怕有人肯殺了他，讓他脫離苦海，他也會把對方當成大恩人。

    徒馨嘆了口氣，神色憂慮：“想也用不著叮囑，但凡經(jīng)受過的，沒人敢再…”

    “葉?！瓗煵?，在那?！镱^，當真待了十年？”孟長善艱澀地問道。

    “是啊，十年?！?/br>
    孟長善怔然，他心里一空，這一刻不用任何佐證，他其實明白自己的爹爹怕真是犯下了大錯，這才有今日的下場。

    能在寒潭里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陰險小人？

    咯吱一聲，寇婉推門而入，先檢查了下孟長善的身體，才慢慢坐下輕聲道，“你長得很像你阿娘?！?/br>
    孟長善一愣。

    寇婉神色冷冽：“讓你進雪山派，是我的意思?！以S是做錯了?！?/br>
    孟長善面上不自禁露出一絲恐懼。

    徒馨嚇了一跳，連忙勸道：“小師姑，是我的不是，沒有認真教導小師弟規(guī)矩?！?/br>
    寇婉搖頭，目光悠遠：“我先告訴你一件事。我雪山派禁地鎮(zhèn)壓的東西，一旦放出去會死很多很多的人，所以我?guī)熜质軣挭z之苦十年，如今已到關(guān)鍵時刻，不容有半點意外。”

    她頓了頓，輕聲道，“所以，你若想留在雪山派，就忘了你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若是不肯，現(xiàn)在我便逐你出山門，一切隨你去。”

    孟長善張了張口，本想很硬氣地要走，但也不知為何，這一個‘離’字，在嘴邊轉(zhuǎn)了轉(zhuǎn)，竟沒有第一時間脫口而出。

    第一百零八章 十年后的陽光璀璨

    耽誤許久，孟長善才抬起頭，目光含淚，心下已經(jīng)糾結(jié)成一團，卻還是低著頭，訥訥道：“我，我還是要報仇，一定要報仇?！?/br>
    他爹爹便是做錯了事，身為人子，身為人子?！?/br>
    寇婉點點頭：“隨你?！?/br>
    說完嘆了口氣，“馨兒，收拾收拾東西，你送這孩子下山去，我會將他的名字從我雪山派劃去。”

    徒馨左右看看，茫然無措。

    也沒什么東西可收拾。

    孟長善很硬氣地不要雪山派給他的干糧，從床上爬起來，悶頭就要走。

    他剛出門，外面登時嘈雜聲起，雪山弟子們一片慌亂。

    紫金鐘聲與往常不同，急促而沉重。

    寇婉閉上眼，食指和中指敲擊腿側(cè)，一睜眼，駭然變色。

    徒馨嘴唇抖了抖：“小師姑，紫金傳令，雪山內(nèi)門試劍堂弟子防守禁地，鳳園弟子駐守雪山，其他弟子立即撤往山下，疏散八寨的村民?！?/br>
    “去吧?！?/br>
    寇婉輕聲道，伸手拔出碧月劍。

    自從此劍十年前傷師兄之后，寇婉再未用過它，而是改用‘無傷’，可是無傷不開刃，此時不宜用了。

    孟長善眼看雪山派各個院子亮起了燈，所有弟子都離開寢室。

    寇婉冷聲道：“你自己下山?！?/br>
    說完就直奔禁地。

    孟長善也不知自己想什么，等回過神，已然緊緊跟在寇婉身后到了禁地。

    鋪天蓋地的黑霧洶涌而出。

    孟長善腳下發(fā)軟，猛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抖了抖。

    半晌他才能動，伸手抱住肩膀，一時有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襲來，恐懼到連呼吸都覺得肺腑發(fā)緊發(fā)澀。

    這就是魔怨？

    他還沒有靠近，也不知道魔怨的危害是真還是假，可一看見那黑漆漆的霧氣，他忽然就信了，雪山派這些日子教給他們那些魔怨曾造成的恐懼，往日不肯細聽，不肯細想，此時全都灌輸?shù)侥X子里，腦袋生疼。

    好可怕?。?/br>
    轟??！

    禁地周圍的建筑瞬間炸裂，四散飛開，寇婉回身護住眾弟子，也包括孟長善，擋去飛來的雜物。

    還是有好些弟子受了傷，但沒有一個人呼痛。

    隔著人群和灰燼，孟長善看到湖面上黑紅一片，葉夢然半個身體前傾，死死地抓著一團黑漆漆的東西，指頭盡皆裂開，露出白骨。

    白慘慘的骨頭在燈光下一照，越發(fā)滲人。

    雪山派的一眾弟子都屏住呼吸，神色惶惶。孟長善心下也害怕，一時卻移不開眼。

    “師伯流了好多血，昨日還放血救小師弟?！F(xiàn)在能撐得住嗎？”

    徒馨喃喃自語，語音未落，就見魔怨猛地膨脹了一圈，咯嘣一聲，葉夢然的一根食指斷裂，他悶哼了聲，用力壓縮，魔怨硬生生被他壓制住，沒有掙脫開。

    孟長善牙齒咯吱作響。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是爹爹口中?！珗笏匠鸬男∪?！

    莫不是他聽錯了！

    葉夢然頭上汗水滾落。

    禁地外好些弟子都惻然。

    他們的師兄，師伯，是雪山派最有習劍天賦的，劍法超絕，無人可比。

    辛不棄死死盯著湖面。

    “再布結(jié)界，一旦禁地失守，封鎖門派駐地，再失守，引寒潭水下山。”

    弟子們紛紛應是，各去準備。

    青云真人在去年，就已經(jīng)把門中各項事務都交托給辛不棄，之所以辛不棄尚未繼任，是因為他想等自家?guī)煹苣艹鼋匾院螅倥e行繼任門主的儀式。

    “神佛啊，請庇護夢然師兄！”

    寇婉低聲泣道。

    孟長善也默念：請上蒼保佑他吧。

    他第一次忘去那些所謂仇怨，和其他雪山弟子一樣，默默祈禱，希望葉夢然能獲勝。

    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魔怨的力量消減的速度極慢，而葉夢然的臉色越來越灰敗，精神越來越差。

    忽然，葉夢然一踉蹌，差點栽倒。

    不遠處，雪山弟子們也跟著心下顫抖。

    “難道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嗎？”

    好些弟子暗自咬牙。

    葉夢然搖搖欲墜，辛不棄默默地提起劍，轉(zhuǎn)頭四顧：“該走的都走，留下來有害無益，剩下的謹守心神，若是魔怨寄生，哪怕只有片刻清醒都好，明白嗎？”

    “。…是?！?/br>
    大部分雪山弟子們開始撤離。

    火把蔓延到山下。

    孟長善也被推搡著轉(zhuǎn)頭離開，他一步一回頭，盯著禁地的方向，心里忽然特別不安。

    他來到雪山派才兩個月不到，他必須要承認，這是個很好的地方，他很喜歡，一點也不希望它消失。

    “咦？”

    孟長善忽然停下腳步。

    許多雪山派弟子都轉(zhuǎn)身。

    “什么人！”

    禁地前的石階上忽然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