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暖了，雪停了，雖然灰色的云依舊把天空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但還是能透過厚重的云層看到微薄的金黃色光芒。舞蹈室窗口大開，清冷的風(fēng)吹拂天藍(lán)色的窗簾，啪嗒啪嗒——那是出巢鳥兒的腳步聲。好像一切都開始復(fù)蘇，沒多久，只需要再多些時日，這片白茫茫的天地將被染上絢麗的色彩。

舞蹈室很安靜，李旻曦只聽到自己輕微的呼吸聲。他依靠在鋼管上，仰著頭，目光出神地凝視飄動的窗簾。天藍(lán)色的布料下閃爍忽明忽暗的純白，如同晨初時候礁石下?lián)潋v的海浪。

目光向上移動，然后對上一雙敏銳的金色瞳。也許相處多了就真的成為了習(xí)慣，他早已卸下最初的警惕和不安。

“我知道我為什么喜歡舞蹈么？”李旻曦反手握住粗糙的鋼管，單腿卷上柱體，“你應(yīng)該不知道，因為你還不能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br>
趙旭從門后走了出來，最后停在離李旻曦三米之遠(yuǎn)。他輕笑道：“或許你可以解惑？”

李旻曦說：“你完全沒有一點虛心請教的樣子?！?/br>
趙旭說：“無論我回答什么，你也會說?！?/br>
李旻曦掃了他一眼，輕巧地落地，手指細(xì)細(xì)摩挲粗糙的鋼管，熟悉的寒意透過指腹?jié)B入血液。9年，他接觸了鋼管舞足足有9年。

“小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和旁邊的人格格不入，很奇怪吧，明明還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結(jié)果還是能分辨自己和其他人的區(qū)別?！崩顣F曦闔上眼，緩慢地開口，那是他最深處的回憶，即使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與趙旭說起，“孤兒院的大家都很乖，或許也有那么幾個調(diào)皮的，但他們也不會嘗試翻墻逃出去——可是我會?！?/br>
趙旭靜靜地聆聽，這個一直都抵觸自己的胞弟正在向他剖開封藏的內(nèi)心。他甚至能感受到，來自于李旻曦的情緒變化，苦澀的，欣喜的，向往的。

“我會想，這四面墻外面會怎么樣，天還是藍(lán)的嗎？樹還是綠的嗎？也是響徹著歡聲笑語嗎？直到第一次我終于逃了出去，我發(fā)現(xiàn)，其實都一樣的，可又好想不一樣的?！崩顣F曦說，“天更加廣闊，樹木更加高大，來來往往的人也很多很多?！?/br>
頓了頓，他回過頭看向趙旭，黑曜石般的雙眼里是滿滿的憧憬。

“你知道嗎——就像被束縛久了，突然脫開了韁繩，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br>
趙旭看著李旻曦展開的笑靨，怔了怔。

天空放晴了，烏云褪去，溫和的光線透過透明的玻璃零零散散地灑在彼此漫長的影子上。就連李旻曦的笑容，也仿佛消融在這抹遲來的陽光中。

趙旭想到了今早辦公室外的薔薇花，積雪消融后露出脆弱的花莖，花托上冒出指甲般大小的綠色，小巧玲瓏。那是他一直沒注意到的，藏匿在白色后不一樣的風(fēng)采。

“回到那封閉的四面墻里，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是多么厭倦那里，我渴望著自由?！崩顣F曦凝視自己的影子，“直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舞蹈。院長是個很擅長跳舞的女士，她的舞姿就像天邊飛翔的蝴蝶。就像這樣……”

說罷，他踮起腳尖，輕盈地向前滑步——雙手往旁邊伸，似乎在握著什么人，右腳退，又一個右腳旋轉(zhuǎn)，左腳刷步?！坝只蛘呤沁@樣?！彼直畚⑶?，隨著臀部的扭動而擺動，踏，踏，恰恰恰。

“而鋼管舞，它比其它舞蹈更加放肆，它是舞蹈中的異類?！?/br>
李旻曦不停地變換著舞蹈，無論是如何的舞姿都切合得十分完美。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線條，甚至到指尖，都是柔美的。趙旭不知道他回憶里的院長跳舞會是如何，但李旻曦肯定是他目前印象中跳得最好。

趙旭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像多余的一角，李旻曦已經(jīng)完全沉醉于舞蹈中，此刻他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外物如何與他無關(guān)，而他也不在乎。他是自由的，渴望毫無束縛地飛翔。也是在此刻，他隱約清楚為什么李旻曦會告訴自己這么段秘密。

李旻曦就像一只快要脫去所有枷鎖的困獸，而最后一道枷鎖是什么，趙旭還不知道?？伤F(xiàn)在很清楚，就在最后的瞬間，他就是那個替李旻曦重新綁上束縛的人。

趙旭想，也許從進(jìn)門的那一刻起，李旻曦就很想揍自己一頓。可他沒有，他只是停下舞步，瞪著眼睛，像是要把他看穿。而下一步，就是抓起他的衣領(lǐng)，憑借著哨兵天生的優(yōu)越，兇狠地蠻橫地把他推到鋼管前。

脊背猝不及防地撞上金屬，骨頭咯吱地響了下，如果趙旭不是堅信著李旻曦不會把自己弄殘廢，而且還在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或許他的脊椎已經(jīng)斷了幾節(jié)。趙旭不是沒有防備的，甚至在李旻曦伸手靠近的那個瞬間，他完全可以躲避過去——但是他沒有。

矛盾往往需要一個發(fā)泄口來解決，而這時候就是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趙旭不想自己的哨兵會懷著仇恨的態(tài)度與自己朝夕相處，何況他們之間還存在著血緣的羈絆。

濃烈的信息素向趙旭襲來，苦澀的薔薇香。

“趙旭，你挖了坑，好——我跳了，愿賭服輸。”李旻曦褪下笑容，眼睛里裝滿兇狠，聲音從牙齒間擠出，“我也只給你一次機(jī)會，我也有我的條件。我是哨兵，你知道的，你不會占主導(dǎo)地位?！?/br>
從脊椎傳來的疼痛讓趙旭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隨后他若無其事地笑道：“我們是平等的地位。條件是什么？”

“不能用你的能力控制我。”

“我答應(yīng)過你，我不會，也永遠(yuǎn)不會用精神力影響你?！?/br>
兩張相似的臉近在咫尺，兩雙卻是迥然不同的眼睛互相打量，一個飽含真誠一個裝載狐疑。

在這個冰雪消融的早晨，在經(jīng)歷過掙扎糾結(jié)的幾天后，他們達(dá)成了奇異的默契。

李旻曦松開手，向后退了幾步，披上毛絨外套就往外走。走了幾步，他又不耐煩地回過頭來：“站著干什么？我要鎖門。”

趙旭動了動疼得麻木的腰，猜想后背肯定青紫了一塊。

他問：“去哪里？”

“兜風(fēng)。”

“你不是有課嗎？”

李旻曦靠在門框邊，抱胸挑眉，語氣上揚：“你還挺了解的?！?/br>
“互相了解是做搭檔的前提，”趙旭經(jīng)過李旻曦身邊的時候把手搭在他的肩頭，意味深長地說，“我還想更加地了解你?！?/br>
所謂的加深了解，就是跟著李旻曦去兜風(fēng)。

坐在駕駛位上的李旻曦忍無可忍地瞪著副駕駛位的趙旭，惡狠狠地說：“你就沒有別的事情做嗎？”

“有啊，”趙旭一臉淡定地系上安全帶，“與自己哨兵培養(yǎng)感情是向?qū)У谝灰獎?wù)?！?/br>
李旻曦怒極反笑，他也是上過向?qū)еR課的人，胡謅也要有個限度好嗎？

“隨便你。”他摁下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