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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成了心上的一道疤。太過炙熱。「廢話,你在一日,」說罷,他提高了嗓音,像在掩飾自己的心悸,準(zhǔn)備起身,邊去倒茶邊說,「我也在一日的?!?/br>這一句,淮宵聽進了心里,煩悶之情一掃而光,連忙拉住方故煬:「你去哪兒?」方故煬認(rèn)認(rèn)真真,板著臉答:「去給你拿大氅加衣。」第三十三章等大氅拿回來披好了,淮宵只覺雙肩一沉,這沉也好似沉在了心頭上。第二日方故煬破天荒地,推了政務(wù)給常盡與衛(wèi)驚鴻,在太子府纏著淮宵玩兒了一天,騎射弓馬到食指不沾陽春水的太子去膳房做前些日子拿的繪本上的糖蜜酥皮團,兩人玩兒得是不亦樂乎。待到夜色耿耿,碧含空青,常盡派龍朔來太子府接方故煬走,說是巡捕營又呈了些案子來,要太子去斷。等方故煬到了巡捕營,就著油燈微光,拿起那些案本翻了幾頁,粗略查閱一番,抬頭蹙眉,看著常盡:「常盡,就這等小事?」常盡不語,直直俯身半跪,雙手作揖。方故煬忍了口氣狠壓下去,一雙冷目懾人,從喉頭里奮力出聲:「常盡!」在營帳門口守著站崗的龍朔側(cè)過頭,耳聽這般陣仗,心頭一凜。常盡心里有一種情緒甚為古怪。他不希望方故煬和淮宵兩人在一起,成為夫妻一樣的關(guān)系,出于這種心態(tài),他總是有意無意的監(jiān)督方故煬每天都在和淮宵一起做了什么事兒。皇位,子嗣,江山與天下的眼光。他自己倒不害怕這些,但是害怕這些風(fēng)暴所產(chǎn)生的傷害,波及到方故煬和淮宵身上,而這些,眼里容不得什么不順心東西的方故煬心里自然也明白。在淮宵離開大裕的前一日,常盡又以公事要務(wù)為由,吩咐龍朔去把方故煬這尊神,迅速八抬大轎給請到了巡捕營,這點小心思,方故煬自然也明白。一番對峙之后,方故煬只覺得身心俱疲,也不想跟常盡多說什么,反倒真的入了處理事務(wù)的里屋去,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那些案子。等案子看完了,方故煬挑了簾出來,就望見常盡一人,披一身深褐大氅,襯著蟾影夜色,就上天水澄明,蹲在石階邊,神情肅穆,往日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前銟幼邮鞘諗坎簧佟?/br>在看案的時候腦海里早已百轉(zhuǎn)千回的方故煬心思一沉,約摸也有了個底,快步走去。這即將入冬,萬里月輪獨孤,蟲鳴寂寥,夜風(fēng)吹來一池清冷,涼得常盡裹緊了身上大氅,也還是不住打了寒噤。方故煬伸出手,傲氣的眉一挑,常盡也一笑,眼里是萬般夜里星罡。他手臂用力,一把將方故煬拉來坐在自己身邊,似乎兩人又回到兒時。當(dāng)年,這倆小兔崽子因為小孩兒心氣盛,一個聒噪一個沉默,脾氣相沖又是動手不動口的人。才熟起來那會兒,約摸也是剛拿得動兵器的年紀(jì),皇帝和常老將軍去點了武將,派人教他們倆武功,好斗的性子一激起來,他們倆動不動就兵戎相見,一把大刀一把長劍,舞得是毫無章法。等后來長大了些,個子躥得比同齡人都高,也隨性慣了,放學(xué)甩開隨從,躲了府上的馬車,安頓了另外五個傻帽兒,兩個男孩兒捧著掏自個兒私錢買來的烙餅,呼啦躥上博雅堂后院的那顆大樹。坐在樹上,兩雙窮盡江山的眼,看皇城街道上,人來人往。現(xiàn)下,人倒是刷刷刷長大了,博雅堂后院那棵樹也在平陽之亂的時候被燒毀了,只留下斑駁的殘骸。夜色如墨障籠罩著大裕城池,而今巡捕營邊的樹上有露滴下,林疏結(jié)露,黃葉凄序。方故煬一坐下來,橫著給了常燼一拳打向臂膀,難得調(diào)笑道:「盡爺在傷感什么?」「沒……我就在想,這樣對不對?!?/br>就著難得的認(rèn)真語氣,常盡仰脖看著如墨天穹,瞇了瞇布滿殷紅血絲的雙眼。「雖說感情自由,但是我為你倆的擔(dān)心,你們也懂。畢竟……」常盡那口氣,說得方故煬頭疼,怎么這人一提起別人的事情就cao不完的心,碰上自個兒的就一拖再拖?「一生就這么長?!?/br>抬眼去看頭頂樹影蕭疏,葉落紛零,方故煬淡淡道:「我擁有最尊貴的身份,全天下最大的府邸,有取之不盡的錢財,驍勇善戰(zhàn)的軍隊,為何不能擁有最愛的人?」常盡聽他如此說,心中鈍痛:「萬事不能全?!?/br>語畢,兩人見眼前冷月如鉤,沉默半晌,都不言語。「我的兩個發(fā)小,玩兒著玩兒著……我不是覺著別扭,是覺著,早散早好,你們陷得太深。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清楚得很?!?/br>方故煬皺眉,勾著常盡的肩膀,也說不出別的話,笑了笑:「好兄弟?!?/br>常燼抿著下唇,頓了一會兒,眸中閃著光:「倒是哪天等我把扶笑扛回家了,再扯你倆的事兒?!?/br>「你小子還跟我得瑟起來了?!?/br>一提到那仨姑娘嫁人成親的事情,方故煬就覺著別扭,也顧不得新郎是誰,就先把所有選項全部摒棄,覺得誰都配不上。方故煬踢他一腳:「你當(dāng)真要娶扶笑?」常盡一提他跟扶笑的事兒就得瑟,連連點頭:「門當(dāng)戶對,同朝為官,又是青梅竹馬,等我上門提親,你父皇再下道旨,她敢不嫁?」聽他這般自信,方故煬一下臉上沒繃住,沉聲道:「你怕是皮癢了,敢對扶笑逼婚,你是多久沒挨你妹打過了?!?/br>常燼急了眼:「我認(rèn)真的!」方故煬冷哼一聲:「那你讓她心甘情愿嫁?!?/br>常盡抿嘴,滿目喜色。畢竟他和扶笑其實早已私定終身,這么多年下來,處處照料,打情罵俏,種種情狀都互相看在眼里,也記在心間。他十分自信:「不出一月。」方故煬臉一板,聲音特刻薄:「我不幫你?!?/br>常盡哀嚎:「為什么啊……」周遭空氣似乎是突地停滯下來,夜風(fēng)襲卷,涼意漸次鋪開,一股來自遠方的濕冷味兒縈繞于鼻尖。「就算今后扶笑是你常盡的女人,也是我方故煬,衛(wèi)驚鴻和淮宵的女孩兒?!?/br>直至許多年以后,回想起那晚,常盡仍然是記憶猶新。那晚他們坐在小小的巡捕營后院,一個二品上軍大將軍,一個當(dāng)朝太子,一番高談闊論,指點江山,聊天下群雄逐鹿,聊西北戰(zhàn)事風(fēng)云,也聊兒女情長。到最后兩人都快犯困了,常盡打了個酒嗝,驀然抬眼,低聲問了句:「故煬,對這大裕的山河疆域,你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