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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家在黑夜里聊天,說話,彼此看不清對方的臉,就好像參加一個神秘的集會一樣,步子都不自覺地變得輕快。時延跟徐澤聽著孫秀和唐安民聊起他們小時候偷山芋的事兒,兩個大人找到共鳴似的,一起傻樂。時延和徐澤也一起笑。徐澤問,“你們也上學嗎?”孫秀和唐安民你說一句,我說一句,“上啊,學費只要幾塊錢?!?/br>“我們是交公糧?!?/br>“交糧也可以,交錢也行。下課的時候老師還帶我們?nèi)ツ切┦者^的田里頭撿麥穗呢?!?/br>“跟我們差不多。”這些上了年紀的人講小時候,第一次聽起來總像是傳奇故事似的。唐安民以前在大隊里掙工分,半夜回來居然能喝掉一盆稀飯。孫秀去生產(chǎn)隊打油,油要往外撒,她竟然就對著油壺口把油給喝了。徐澤聽得津津有味,一直走到大隊的場地上。那里,一道大熒幕,正準備放電影。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長凳,到處都是吵吵鬧鬧說話的聲音、嗑瓜子的聲音。連草堆上都窩著人,房頭上也騎著人。電影一開始,滿場的鴉雀無聲。學校小店的胖男人擺了個小攤,估計這一夜就得掙上不少。孫秀領著三只男子漢,穿過人群,直接就找到她好姐妹給占得座了。唐安民和時延坐下,徐澤坐在時延的懷里,時延替他擋著夜風。灰色的屏幕上,閃動著幾個大字——七七事變。估計再沒有比這里更好的電影院。雖然吹過來的寒風刮得臉疼,電影是黑白色的??陕短斓膱龅厥悄敲窗察o,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陣一陣的白光。時延把徐澤往懷里攏了攏。一只手伸著捂著徐澤的鼻子和嘴巴,遮著風。徐澤專注地看著電影,鼻子里呼出的熱氣一下一下地撓著時延的手心。寧靜且安謐。時延突然悟了,他似乎開始主動地融入周圍的一切,于是變得容易被感動。就像是此刻,他就覺得心無比軟,仿佛那些倚靠著拳腳功夫、每天傷痕累累的日子全都不存在過。第32章趣事怪事奇事鬼事過完元宵節(jié)之后,很快小學校就又開學了,徐澤重新進入兩點一線的生活。趁著天氣暖和,時延也沒有拾起鍋貼的攤子,只是跟著貴叔和小二哥他們到處去接活,替人家蓋房子砌豬圈。他現(xiàn)在身體壯實許多,做起事情來不輸成年人。有時候小二哥捏著時延的胳膊,笑,“小時延,你可以啊。這手臂,硬邦邦的,別是綁了鐵片吧。穿著棉衣,我還以為你小子只竄個頭呢,沒想到厚外套一脫,還蠻有料的嘛?!?/br>時延也會問,“你的婚后生活怎么樣?”小二哥就得意地笑。時延斜他一眼,心里卻暗道,也不知是不是像說的那么舒坦。之前孫晨跟他們吹噓媳婦多賢惠多聽話,小二哥還在背后跟時延揭短呢,說是被個女人管得孫子一樣。溫度像是一夜之間就升了起來,年初的一場大雪還積了一點在路邊沒化,河岸上的柳樹已經(jīng)由褐色漸漸返青,冒出了小小的芽。大早上吃的熱乎乎的山芋稀飯和炒山藥,臨走的時候時延把徐澤的水杯灌滿開水,塞在了書包的邊上。徐澤背起書包,拉著時延的手,小虎繞在他的腳邊,兩人一狗總是準時出現(xiàn)在小學校的門口。時間久了,大媽們也會問徐澤,“你爸爸mama呢,怎么老是你哥哥送你來上學?”徐澤一般都是笑笑,問得緊了掉頭就跑。有傻一點的孩子,就會插嘴說實話,“徐澤沒有爸爸mama,只有哥哥。”孫家村小學校小一生第一學期量身高尺寸,第二學期開始穿校服。那些校服都是化纖的,質(zhì)料很差,而且特別大,擱徐澤身上連肩膀都掛不住。孫秀見了,搶過去把尺寸縮水了很多,徐澤穿著才不像是唱戲的。開學沒多久,就辦了個加入少先隊員的儀式。弄得挺正式的,時延也去了??粗鞚蓴[弄著胸口新系上的紅領巾一臉地興奮,時延不由好笑。從學校回來,路上就遇到韓叔李叔他們,正坐在稻草堆后頭避風的地方說話。韓叔瞧見時延,就招呼,“來,小時延,坐這兒來,叔跟你說話?!?/br>時延坐下來,韓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沒想到你還真攢了錢送你弟弟上學了。我們家婆娘剛說的時候我還不信呢,她說你家康康今天放學還收了人家糖呢你信不信?”時延笑笑,沒有多解釋。韓叔瞅著他眉眼比去年張開了些,人更顯得踏實和穩(wěn)重,眼睛清亮有神,禁不住嘆了口氣,“我們家華華就是比不上你這么懂事,都十六七歲的人了,還整天要吃要喝的,大人一出門估計就要餓死?!?/br>聊了一會兒,遠遠地看見小二哥過來,和韓叔李叔打了個招呼。時延站起身來,跟小二哥轉(zhuǎn)身往村里走。走了不遠,小二哥側(cè)頭看了看時延,沖著后頭瞄了一眼,輕聲道,“跟你說啥啦?”時延回,“去東章打工的事。”小二哥撇了撇嘴,“我一猜也是。他年前被人叫去東章打工,說是一天至少五十塊,得意洋洋的朝我們臭顯擺。到了東章才知道被人家哄了,在大馬路上睡了一夜,大早上起來,身上錢被偷光了,枕在頭底下的一袋子燒餅都被拿走了。后來有一個安溪鎮(zhèn)的開長途車回來的人瞧見他站在路中央招手,看他可憐才帶他回來的?!?/br>“嗯。”時延點頭。韓叔倒是沒說這些,只跟他比劃了一下東章的樓是多么的高,玻璃是多么的亮,路有多寬多平整。“所以啊,”小二哥循循善誘,“不管他說什么,你可別聽他的。別一個頭腦發(fā)蒙,就跟他去東章了。那地方亂著呢,有的是拐賣小孩的。上回我大哥他去過一回東章,在那汽車站門口看到一個人死在那兒了,身上都發(fā)臭了,也沒人管。你知道人怎么說的?”時延搖頭。“說是這人之前做的是滅鼠的工作,死在汽車站也是被老鼠咬死的。這是老鼠來尋仇的!這些狐貍啊老鼠啊黃鼠狼都是有點靈性的,人識相點都別惹,誰給收尸誰倒霉!”小二哥一邊說一邊揮手,跟趕蒼蠅似的,“你說這他媽的不是扯淡嗎?”“后來呢?”“后來?后來誰知道。后來我大哥就回來了,說那里的人腦子有病是土特產(chǎn),他是一點兒都不想帶回來?!毙《绱髶u其頭,看來對東章的意見不小。時延轉(zhuǎn)過臉不經(jīng)意地笑了笑。人總是對想象中的神靈相當篤信,而身邊常見的事物則覺得低賤如塵。一旦有一部人將常見的東西神話了去崇拜,人們就會覺得這些人神神鬼鬼的不正常。接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