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修白道：“我以為南梁不會動作……南梁這次要是動作，祁夏不會袖手旁觀的?！?/br>
李瑄城也道：“你說的對。南梁已經(jīng)在祁夏廣沙王一事上受挫，短期內(nèi)不會有動作。但是吳嚳耗不起了?！?/br>
☆、章四十二千眼菩提（二）

李瑄城且吩咐云白夫婦注意近來風(fēng)動。便發(fā)現(xiàn)云州城內(nèi)南梁人的動作不大，率卜人卻浩浩蕩蕩地尋人。

穆修白道：“為什么率卜人在寒山地界還能這樣肆無忌憚…？”

李瑄城道：“南梁素來和率卜有勾結(jié)。率卜這次說是尋殺鷹之人，不問他事。而風(fēng)陵君曾有射鷹之好，南梁便將計就計，以洗清嫌疑之故裝模作樣地放行他們?！庇值?，“眼前來看，率卜在明，南梁在暗，南梁且想空手套出率卜的情報，他們都為除沉珠來。”

穆修白重復(fù)道：“風(fēng)陵君有射鷹之好？這種小事也能知道……”

李瑄城道：“情報上這樣講。許是風(fēng)陵君因為獵鷹和率卜有過齟齬。”

穆修白微微嘆氣。

李瑄城利落道：“白云堂我們再住兩日。我還要等一個情報?！?/br>
穆修白很快道：“什么情報？”

李瑄城并未正面回答，只道：“還說不準(zhǔn)呢?！?/br>
穆修白也不再問。其時李瑄城正坐在席上，手上捏著一封密信，他就著油燈將那信紙點燃，火舌映在他微瞇的眼睛里。穆修白去外間拿來一盞白瓷杯，在里頭注了水，往案上擱了，順勢也便跪在了李瑄城的席上。他從身后環(huán)住李瑄城，只把手指靈活地穿到他發(fā)間去，他的指尖細(xì)細(xì)搔著李瑄城的耳后，又去解了李瑄城的冠。那烏發(fā)霎時在垂在肩上。穆修白抱緊他。他在這人身上感受到抽離。他說不明白，他只知道這不是他所期待的。

李瑄城待那信紙燒得近于燙指，才浸入杯盞內(nèi)。火舌霎時滅了，水中只余一簇黑灰一角白。李瑄城便回身去捧著穆修白的面頰，用指腹去輕點那色淡如櫻的嘴唇。他手指靈活地解開穆修白的發(fā)帶，又去探入人的衣領(lǐng)，觸上他敏感的肌膚。他與他親吻，眼睛里的情與欲都不再掩藏。

穆修白的眼角再次瞟到杯盞里的余白。他不知道那些灰燼里曾經(jīng)沾染的是哪種墨，又書寫著怎樣的字跡。李瑄城不會盡數(shù)瞞他，一如鏡寒洞里的無字靈牌。但絕對不會叫他知道他的全部。他不會去探尋，他自知甚篤。但他會懼怕。好似只有當(dāng)燙如烙鐵的巨物嵌進身體，他才能感受到這個人的存在。穆修白無法當(dāng)著他的面質(zhì)問他，因為他做得太周到，做得太完備，他竭盡了所能。而穆修白卻覺得抓他不住。

中原人大抵不會在意率卜死了一只鷹。江湖上沸沸揚揚的皆是紅燭門欺世的傳言。紅燭門所謂的陳后人陳襄，并不是所謂陳皇室的后裔，而是申留辛太子之孫。申留國在陳朝時便是封國，但申留王之陳并非國姓之陳。此事揭開后，四方響應(yīng)之人紛紛撤去了兵力財力，甚者倒戈相向。紅燭門在泠崖一戰(zhàn)以極小的失利而敗。此后退守，一敗再敗，如山崩如潮退。

泠崖之戰(zhàn)的主帥為慎王爺。慎王爺名傅任，是李巖駙馬，吳嚳僅剩的外姓之王。不過其妻湘公主早逝，亦未留下子嗣。此一役，慎王爺?shù)耐婇L。

白云堂之后，李穆兩人便有了馬匹，腳程也便快了起來。

誰料李瑄城和穆修白前腳一走，云州城便滿城通緝李瑄城，并盤查數(shù)個醫(yī)館，白云堂亦被盤查。李瑄城知道此事時已經(jīng)去云州城百里。

穆修白道：“率卜只以你為語讕池主人，南梁制只你為李蹇之子。這樣大肆搜查，是率卜和南梁互通情報了？”

李瑄城道：“我料是如此。但這是遲早的事。消息一旦走漏，只會愈傳愈開?！?/br>
穆修白道：“白夫人會有事么？”

李瑄城道：“說不準(zhǔn)?！?/br>
穆修白便變得有些憂心忡忡。李瑄城也不再言語。

李穆兩人專揀小路，也不再入郭城，一路順?biāo)臁?/br>
追兵有好幾路人馬，但是他們很少交起手來。偶爾有一兩次，也被兩人以云霧行者僥幸脫逃。

在京師水寒郡城外農(nóng)家再一次被發(fā)現(xiàn)時，穆修白和李瑄城都明白這次將會很艱險。往日都是被小股的人偶爾發(fā)現(xiàn)蹤跡，但這路追蹤的人馬人數(shù)太多，為首的且是花間。這路人馬既有南梁人又有率卜人?；蛘哒f這一次是撞上的，花間尚且沒有將人分作小股。

冬日的天色黑得早，烏沉沉地壓下來，穆修白和李瑄城遁入山林。花信往山林望去，直覺得樹木之頂全被蓋得看不見了。于是點上火把，分了幾路而行。他不太放心率卜人，便把他們?nèi)疾痖_。

李瑄城和穆修白腳下生風(fēng)，極速地掠上山梁。好在山林多有遮障，追兵且是分頭而來。李穆二人一旦察覺追兵在后，避無可避之時，便埋伏起來，將來人盡數(shù)殺絕。夜色漆黑，穆修白一路疾走，他們且要防來人包抄。

兩人便這么一前一后地跑，只往沒有響動的方向跑。因為是朔月，極難視物，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往何處去，直至腳下的路愈發(fā)難走，才知道恐怕已經(jīng)入了山林深處。兩人只聽得到自己的喘氣聲和腳下沙沙的步子聲。到一處，穆修白忽地踩空摔倒，下巴磕在尖石上，磕得他整個腦袋都有些發(fā)暈。李瑄城便停下來，小聲道：“怎么了？”

穆修白道：“我方才忽然覺得渾身失了力道?！?/br>
李瑄城才回身將他攙起來，問道：“還能走么？”

穆修白此時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在嘶叫，有些疼痛難忍。自己提了些真氣道：“還能走的?！?/br>
李瑄城一手已經(jīng)捏上他的脈門，凝神半晌，道：“你把真氣撤了?！庇粥徉醿上曼c了穆修白兩處大xue，只道：“你切記不要再動真氣，你有毒發(fā)之兆?！痹挳?，又從袖中摸出兩丸藥，喂入穆修白口中。

穆修白把藥丸吞了，全身的力量半數(shù)都靠在李瑄城身上，他只聽得自己的骨頭在作響。他心下著急，只覺得自己這毒發(fā)真不是時候，卻又不知道如何才好。李瑄城正要攙扶著人走，穆修白立在那兒撕袖子，可撕不下來。李瑄城道：“你在做什么?！蹦滦薨椎溃骸白吡T，無妨。”便只用手臂捂著下巴那道口，想了想一并把地上那塊沾學(xué)尖石撿起來，攏到袖管里。

李瑄城攙扶著人走出數(shù)十步，干脆將人攔腰抱起來，眼見有一處淺得只容兩三人的石xue，也便將穆修白放下，只道：“我們暫且在此地歇下罷。晚上不能視物，也不知道方向。明日再走?！庇值?，“你好生歇著，這次是你力竭才催生的癥狀?！?/br>
穆修白心里有些底，聽他這么說，也便靠著他沉沉睡去。

木葉是菩提木部之首，正單膝跪地，抱拳道：“主上，木葉完璧歸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