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畫畫兒的？”

第51章國手列傳03

楊青山?jīng)_林朝笑笑：“卿云兄，來一局？”

“不了不了。”楊青山是個棋癡，除了賦閑在家的寧王，京城里竟找不出第二個愿意陪他下棋的人，這才隔三差五往寧王府跑。眾人都知道他的品性，也沒人亂嚼舌根。便是到了寧王被發(fā)配邊域之際，這位王府?？鸵矝]有被拖下水，依舊自在地當他的祭酒。

一手一個棋盒懷里揣著，楊青山?jīng)]覺得有什么不妥，見書房里正巧有兩張椅子一張桌案，便把棋盒往漆盤邊上一擺，對寧王道：“先前那盤棋還沒下完，你說要來看看兒子。如今兒子也看了，該繼續(xù)了吧？”

寧王對他這樣撒潑的態(tài)度也頗為無奈，招呼小廝拿來金絲楠木棋盤，兩人繼續(xù)下。

楊青山有了棋便樂，況且對著相熟的寧王，也沒有像面對林朝那樣拘謹。都說觀棋不語真君子，可這個被視為繼承了傳統(tǒng)經(jīng)學大義的書生，自個兒下著棋，卻常常連聲痛呼，和君子沒有一毫相像。

林朝聽他又連呼看走眼，不由心生好奇。

他以往見過的此道高手，都講究一個風范，就算真的下錯了一步，旁人也絕對沒辦法從他們臉上看出破綻來。楊青山這是……？

林朝好奇地探頭看了眼棋盤。

怎一個慘字了得。

黑白棋廝殺在一塊兒，黏黏糊糊的就像摻了水的陶土。

這根本不是高手之間兩敗俱傷的棋面——

就連剛學會棋的孩童也不至于下成這副樣子。

楊青山一拍棋盤，棋子蹦了三蹦：“唉！看走眼了！”

寧王笑道：“要悔嗎？”

楊青山痛心疾首道：“君子義以為質(zhì)，信以成之。不悔！”

寧王無所謂地又落下一顆白子。

林朝捂眼。大呼小叫的楊青山，和他先前在馬車上看到的那個國子監(jiān)祭酒一定不是一個人。風度翩翩的寧王，也絕對不是那個注定郁郁而終的野心家。

不折不扣的臭棋簍子。

還是旗鼓相當、志趣相投的倆。

那邊兩人正廝殺的痛快，這邊小廝按著寧王的吩咐把糕點送上來了。

楊青山聞著味兒便道：“卿云兄，快嘗嘗?！?/br>
寧王也道：“先生不用客氣。”

林朝賴著要叫來糕點，倒不是真的餓了，只是看著趙括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就像做些破壞規(guī)矩的事逗逗他。

想起趙拓，才發(fā)現(xiàn)小孩自從他父王進了這屋子，就沒再吭過聲，一直悶悶站在門邊上，低頭反省呢。

“過來?！绷殖槠鹨黄破猓笆雷?？趙拓？”

趙拓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走過來。雖然他不想理會這個人，但是真這么做了難免又要挨上父王一頓訓。

林朝把云片糕遞到他嘴邊，因為下手沒個輕重，塞進去了小半片。

趙拓的眼睛都瞪大了：“你……”

開口的時候沒留神，被云片糕的碎末一嗆，咳嗽連連。

寧王：“急什么?！?/br>
楊青山：“別看你兒子！看棋！”

寧王：“不是輪到你下么？”

下棋的兩人事不關(guān)己，趙拓又咳了兩聲。被糕點嗆住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的臉漲得通紅，當然更惱有意捉弄他的人。

林朝縮回手，手里還有大半片云片糕。他把喝了一半的茶水遞給趙括：“喝一口緩緩？”

趙拓梗著脖子拒絕。

林朝搖了搖云片糕：“那再吃一點？”

趙拓瞪他一眼。

被連著拒絕了兩次的林朝，一口吞下剩下的糕點，一口抿了抿茶，攤手道：“那算了?！?/br>
等寧王和楊青山兩人終于從棋盤上抬頭，林朝已經(jīng)吃完了一盤糕點，而且被趙拓用眼神來回殺了幾百遍。

寧王正看見趙拓眼里不加修飾的惱怒，淡淡道：“看來我教你的東西，你是真忘了?！?/br>
林朝從這平平淡淡的一句話中聽出了血腥氣，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沖楊青山眨了眨眼，希望這位寧王的好友能說兩句好緩解房內(nèi)冰冷的氣氛。

楊青山抱著棋盒也不看旁人，只顧著揣摩剛剛那盤棋，壓根沒注意到林朝的訊號。

林朝本來沒覺得趙拓這樣被后世史書評價為一介梟雄的人，會露出可憐，甚至有些軟弱的表情。但旋即想到再怎么說寧王都是他的父親。被父親這樣冷冰冰地訓話，一個孩子又能有多堅強？

是啊。

一個孩子。

“王爺。”林朝咳了一聲，等寧王的視線掃向他時，開口道，“上回來府上的時候，王爺說想看看家?guī)煹漠嫛?/br>
楊青山道：“羊鼎先生的真跡，確實是妙啊?！?/br>
寧王的臉色緩和下來，冷冷看了眼被訓斥的兒子，轉(zhuǎn)身走到林朝面前。

林朝拿起被冷落多時的畫軸。

他的手指在畫軸的系帶上繞了很久，想到這幅畫會引發(fā)的重重矛盾，被壓抑多日的沉郁再次涌上心頭。這個世界和他曾經(jīng)生活過的那個太相像了，他沒有辦法把遇到的人，無論是寧王，趙拓，還是楊青山，都僅僅當作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人。

無論他在這個世界上做了什么，對旁人的影響都是實實在在的，不會因為他最后必將離開而消失。

如果他把畫展開給寧王看，按照劇情的慣性，寧王一定會留下這幅畫，然后掛在自己的書房。不出多時，這幅畫便會被王府里的眼線發(fā)現(xiàn)，上報給皇帝。然后寧王被發(fā)配嶺南，趙拓被拘禁在京城作人質(zhì)，每件事都會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

“卿云兄？”楊青山問道。

林朝把畫軸展開。

寧王看著紙上的潑墨，沉默半晌，道：“好畫?！?/br>
頓了頓，又道：“好畫?！?/br>
林朝看著他忍不住在畫軸上細細摩挲的手指，道：“家?guī)熥鬟@副畫的時候已是衰朽殘年，我每每看到心中都難免郁結(jié)。王爺若是喜歡，不妨就留著?！?/br>
寧王道：“這般不妥?！?/br>
楊青山也道：“羊鼎先生過世前焚毀書齋畫稿，真跡十不存一，如今說是千金難求也不為過。就算卿云兄是先生的高徒，恐怕手上也沒有留下幾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