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滿腔的少年心事，他自己還沒消化好，當(dāng)然不會讓夏柯知道。

于是夏柯最近只覺得這小孩抬杠之余，動不動傻笑，還三天兩頭黏著他，搞得他都不好抽煙了。

那天晚上商湯下課，特意繞路到教學(xué)樓外，手里還提著份點心。

商公子那天中午有約，去個私人會所赴生日會。衣香鬢影，名媛公子匯集，商湯的同齡人無論男女，身上每個細(xì)節(jié)都修飾得精巧。

商湯在里面格格不入。他沒穿三件套，只是白襯衣加西裝外套，沒用發(fā)蠟，飾物只戴一只手表，也不喝酒。遇到每個端著酒杯上來搭訕的人，只簡單交談一兩句。

在金碧輝煌之中，挺拔坦蕩得像一棵筆直的樹。

一個半小時里他看了三次手表，一無所獲。臨走才吃了一塊點心，想到那誰可能會喜歡，稍縱即逝地笑笑，就招來侍者問打包。

邀他喝茶的是父母的朋友，一對夫妻，白手起家，公司你一半我一半，今天是他們的女兒二十歲生日。李阿姨見狀打趣：“小商，第一次打包吃的，還是點心，你可從小不喜歡吃甜的。怎么，交女朋友了？”

商湯一怔，明知這位阿姨正想介紹女兒給他，只能客氣地說：“給一個同學(xué)?！卑堰@些叔叔阿姨都應(yīng)付過去。

下了課他沒有問夏柯在哪，出經(jīng)管院，找了林蔭道，又找了cao場。找了大半個小時，大冬天里在雪地上走得背后發(fā)汗。

結(jié)果在教學(xué)樓外面，第一眼就看見夏柯只穿一件毛衣，蹲在花壇邊抽煙。商湯擰住眉頭，又煩又有種奇怪的得意：這人自認(rèn)識他以后自理能力直接跳樓，穿衣都不會了。

下一眼就看見夏柯身后的折椅上，周旻旻睡得正香，身上蓋著他的羽絨服。

商公子站在寒風(fēng)里，臉被吹得生痛。

他咬牙，夏柯真是個王八蛋。在周旻旻面前抽煙都要等他睡著，在我面前你這王八蛋什么時候講究過？商湯走到路上隨手抓住一個人：“拿著?！卑讯Y盒一塞，甩手大步走，任人在后面叫，背影總是直挺挺的。

路燈下，折疊椅上的周旻旻小同學(xué)打個哈欠，揉開眼睛，掛著笑叫：“學(xué)長。”

夏柯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過來收他的折凳：“走。”

周旻旻披著夏柯的羽絨大衣，像只過冬的胖麻雀，伸著翅膀傻乎乎地站在雪地里：“還沒賣完呢?！?/br>
夏柯揉揉他腦袋：“餓了吧？收攤，學(xué)長帶你吃rou去?！?/br>
周旻旻亦步亦趨地跟著夏柯走，他還在十七歲的尾巴上，能往上躥好幾躥，現(xiàn)在比夏柯矮半個頭，就像腿也短幾厘米，在夏柯后面偷偷跟他腳印，踩他影子，蹦蹦跳跳。等到燈光變化，夏柯的影子變矮，周旻旻的鼻子差點撞上他背，差點往后一跌。

夏柯回頭拉住他，這小學(xué)弟就嘿嘿地笑，在昏黃燈光下，臉上不知是被凍紅還是臉紅。

夏柯帶他去校外，點了一大堆烤rou串。要啤酒時周旻旻試圖豎兩根手指：“兩瓶！”

被夏柯一把鎮(zhèn)壓：“師傅別理他，未成年人?！?/br>
未成年人只能叼著吸管吸可樂裝乖，吸著吸著，眼睛閃閃地冒出一句：“那我成年那天，學(xué)長答應(yīng)陪我喝酒？”

夏柯塞給他一把烤rou串，想都不想：“好啊。多吃點，吃不完我?guī)Щ厝グ装妆阋烁舯谒奚帷！?/br>
周旻旻吃得沒嘴回話?？敬?dāng)傋拥臓t火像篝火在他臉上跳躍，無論夢里夢外，在這個冬夜里他像置身春夜，大口喝可樂，大口吃rou，滿心的歡欣正待萌生發(fā)芽。

吃飽了夏柯送他回家，周小同學(xué)家世顯赫，從不住宿舍，來報道之前家里就給他在學(xué)校邊最好的樓盤備了一套公寓。

夏柯一直把他送到小區(qū)門口才想起：“啊，羽絨還我。我窮得很，就這一件。”

周旻旻脫下羽絨服給他，要再把那個暖水袋遞出去，卻被塞回懷里，還拍了拍頭，夏柯笑起來：“送你了?！?/br>
周小同學(xué)用下巴蹭貓耳朵，笑得有些小狡猾：我喜歡的人還不知道我喜歡他。

夏柯穿上羽絨服，把手里的玫瑰先給周旻旻拿著，周旻旻湊上去打聽：“學(xué)長，玫瑰賣不完明天還賣不賣？”

夏柯嘴角揚起，把玫瑰拿回來：“賣什么，明天就過時了?！彼曇衾镉行ΓD(zhuǎn)身就走，說：“剩下的正好送給我們家商湯?！北硨χ軙F旻揮揮手算道別，大步向前，踩在雪地上吱吱的。

周旻旻呆呆望著他的背影，突然鼻子有點酸。

第3章

那天晚上商湯也做了個夢。

他清楚那是夢，因為夢里的事發(fā)生過。

夏柯那王八蛋還是夏副會長，人五人六，人模狗樣。他們校跟隔壁校搞聯(lián)歡——說是聯(lián)歡，其實就是兩校較勁，兩校學(xué)生會派出來的代表坐在一塊憋著氣比拼內(nèi)力。

最后落到拼酒，桌上兩瓶白的。夏柯早就摸清隔壁學(xué)生會長和秘書長一個東北人一個山東人，抽空挨個審己方成員籍貫，沒一個出自酒文化大省，就仰天長嘯，大勢已去。

商湯擺出一副沉默寡言，懶得告訴他老子白酒下肚一斤還能做高考數(shù)學(xué)。

結(jié)果酒桌上還沒開喝，隔壁校一個個摩拳擦掌，他們學(xué)校一個個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夏柯那王八蛋大馬金刀一坐，頗有大將之風(fēng)地一笑，說：“既然隔壁兄弟先劃下道來，今天你我中喝倒一個打住?！?/br>
商湯越發(fā)不耐煩，心里呸個不停，你以為你土匪??？

他還不知道那王八蛋的酒量，以為他敢這么裝相，白酒至少能喝個七八兩。誰知道那王八蛋端起白酒盅，就那喂鳥都不夠的量，哐哐哐三盅下去，朝他說了句：“交給你了。”就眼一閉倒下。

商湯扶著這挺尸的不要臉王八蛋，臉當(dāng)時就黑了。隔壁校也沒料到這么一情況，訕訕地散場。

在夏柯以前那一屆學(xué)生會是娘子軍，會長、宣傳委員、秘書長都是女同學(xué)，只有商湯這個學(xué)生會新人能把夏副會長扛回學(xué)校。

但他商公子才不會做那種大夏天里汗水淋漓，扛一頭身高體重和自己差不多的死豬回校的事。他開了間房，把人扔那，走到門口，手握門把手，心里像被什么碾著，奇怪極了，又閉嘴折回來，盤腿坐在另一張床上看教材。

他明明不待見那個吊兒郎當(dāng)?shù)南母睍L，可卻偏偏控制不住一邊看教材一邊留意那個人。

晚上七八點，夏柯才醒來，按著額頭，典型煙嗓的?。骸澳闶恰?jīng)管院的商湯？”

商湯邁下床給他倒水，啪一聲放下玻璃杯，又唾棄自己干嘛給他倒水。十九歲的年輕人，語氣沖得像塊鐵板：“不能喝就別喝，丟人！”

那個人摸到水杯，喝了半杯。一時間客房里只有他喝水的聲音，然后他喝完低低笑了一陣，很無所謂地坐在床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