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悄摸著出了姜家，到了驛站門口拍下一錠銀錠子：“套車，我要出城。”

    伙計嘻嘻笑著把銀子收進(jìn)去，眼皮子活動者把秋萍的身份看了個一清二楚，陪笑道：“好jiejie這么晚了要往哪里去發(fā)財？”

    秋萍白他一眼：“掙你的銀子！成天咸吃蘿卜淡cao心，姑奶奶我上哪兒掙錢也沒你份兒！”

    套好車，秋萍扶著自己摔折的尾椎骨，歪著臉齜著牙哎喲哎喲叫著，爬上車扯著韁繩要趕騾子，伙計在旁邊瞎cao心，扶著空氣在那兒比劃半天，嘴里說著：“姑奶奶您可當(dāng)心，城外沒燈，騾子眼睛又瘸，我看今兒不宜趕路??！”

    秋萍說：“放你娘的狗屁！老娘的事兒輪得著你cao心！”

    伙計提著盞燈掛到車上，跟秋萍說：“正好我這兒有個兵爺也要出城，不然你倆搭個伴兒？別到時候出了人命，衙門里的大人還得找我去說話?！?/br>
    秋萍說：“你嘴里吃著糞怎么這么臭？老娘怎么就要出人命了？”抬頭看看黑漆漆的天，月亮藏在云里頭，散出來的光是青白色的，秋萍哆嗦一下肩膀，有點(diǎn)怕了。

    她想，不如明天再去告密？

    伙計趁機(jī)趕緊說：“您不如天亮來再來，我干點(diǎn)活兒不容易，可不敢攤上事兒?！?/br>
    秋萍說：“狗rou上不了桌的東西，給你銀子也不掙！”說話間拍拍騾子屁股，意思是騰出塊地方來了，趕緊把兵爺給扶出來吧。

    等等，秋萍一拍腦門：“你說是兵爺？哪里來的兵爺？”

    伙計看看里頭，生怕秋萍這沒大沒小的話惹怒了里頭的人，把手掌放在嘴邊壓著氣息說：“您說哪里的兵？”

    秋萍樂了，那感情好，你今兒還真是倒霉運(yùn)，你的車我不要了。

    伙計寧肯少掙錢也不想攤上事兒，索性讓底下人把車趕緊解開，樂得她不用。

    秋萍進(jìn)去問兵爺在哪兒呢？伙計指指里頭歇腳的一個茶屋：“在里頭醒酒呢！喝高了！”

    秋萍掀了簾子進(jìn)去，里頭人被突然灌進(jìn)來的冷風(fēng)一吹冷風(fēng)，抖一下機(jī)靈酒氣散了一一大半兒。

    當(dāng)兵的沒怎么見過娘兒們，成天摟著的就是自己媳婦，看見嬌嬌俏俏的秋萍，桃紅色的小襖里堆著一張白嫩嫩的小臉，跟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當(dāng)兵的腮一下就成了駝紅色，趕緊擺手說：“他嫂子進(jìn)錯門兒了吧？”

    秋萍三兩步扭過去，把帕子抽出來揮著手：“沒錯！找的就是您！”

    她借花獻(xiàn)佛用桌上了茶壺給當(dāng)兵的倒了一杯茶，端起來喂過去，當(dāng)兵的站起來虎頭虎腦地?fù)现竽X勺使不得使不得??！

    秋萍見是個不開竅的木頭疙瘩，也收起了面上的浪蕩，認(rèn)真起來說有要事稟告。

    當(dāng)兵的摸著腦門說好奇怪，你有事兒找縣太爺去，找我做什么。

    秋萍說：“衙門不開張啊，等明兒一早，指不定賊人就跑了！”

    當(dāng)兵的覺悟高，警惕性重，他道：“什么賊??？”

    秋萍反而懷疑起他來了，問你是哪里的兵？

    當(dāng)兵的指指自己身上配的刀，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把腰上的牌子亮出來給她瞧，秋萍不識字兒，但是心里覺得估計差不了。

    “就是一點(diǎn)，你既然是北軍的人，咋說的不是北方話？”

    當(dāng)兵的哈哈笑：“我是南方的人，咋？南方人不讓當(dāng)兵？南方的兵說話不好使？”

    秋萍有點(diǎn)兒害怕，說我沒話說了，我要回家去了，當(dāng)兵的也不攔她，遠(yuǎn)遠(yuǎn)對著她后背說：“成，我再在驛站里等你一天，要是明兒你還要告發(fā)賊人，就過來找我?！?/br>
    秋萍轉(zhuǎn)過身子問兵老爺?shù)拿帧?/br>
    兵老爺說：“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仇單一個三字?！?/br>
    秋萍微微一福身：“得稱呼您一聲仇爺了?！?/br>
    仇三趕緊擺手：“不敢不敢。”

    秋萍一個人在街上老鼠似的縮頭縮腦繞了一圈，總覺得自己兜不住，萬一她告發(fā)了姜如意沒討人好，豈不是把自己給賣了？

    她還是得聽聽大姐的意思。

    這邊屋子里大姜氏已經(jīng)朝自己親閨女跪下了：“做人不能沒有良心，你告發(fā)你小姨，回頭老天爺要來收你的命！”

    何詩娟慌手慌腳地扶著娘，大姜氏不肯起來，膝蓋長在地上了，說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一頭碰死算了。

    何詩娟也跪下，這時候哭出眼淚了：“娘這不是我要害她，是她逼我這樣的。”

    大姜氏說：“咱們還是回你爹的家，娘現(xiàn)在有銀子了，你也有這么多的頭面衣裳，你的嫁妝這么厚重，咱不愁找不到個好人家?！?/br>
    何詩娟不出聲，大姜氏說：“你娘我一意孤行了一輩子，怨過你外公外婆，也恨過你小姨，可是你娘我想明白了，這事兒誰也怨不得，只能怨命。怨你娘我命賤！”

    何詩娟攙著她：“娘你先起來。”

    大姜氏道：“你小姨她不欠咱們什么?！?/br>
    何詩娟只好說：“行，我不告密了，但咱們得在姜家住下來?！?/br>
    大姜氏連連點(diǎn)頭：“好，好，等你小姨回來我就去求她，這事兒她掂得住輕重的?！蹦ǜ蓛魷I爬起來，何詩娟露出個笑，幫自己娘擦擦眼淚：“行了，什么事兒明兒咱們再說吧，娘你去洗洗睡下，我就不信小姨她能大晚上的把咱娘仨兒趕出去。”

    第二天，姜如意讓人過來催她們走，大姜氏著急忙慌地梳洗都顧不上，隨便套了件褂子就朝姜如意的小院子去了，她一夜沒睡，眼窩瞬間就出來了，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十歲，又成了她當(dāng)初還沒住進(jìn)姜家的模樣。

    到了姜如意院子一問，丫鬟說姑娘去庫房了，大姜氏只好追到庫房，姜如意挑挑揀揀一些外傷內(nèi)傷的藥，揀得差不多了，提著籃子出來，旁邊的丫鬟跟在后頭要把她手里的籃子接過去，姜如意擺擺手，這些要直接給錢昱上身的東西，經(jīng)別人的手她放不下心。

    大姜氏看她出來，連忙迎上去，眼淚先飛出來，可惜眼淚對于姜如意已經(jīng)沒有任何殺傷力了。

    姜如意說：“阿姐還沒走呢？我今兒沒空送你們了，我著急出門?！?/br>
    大姜氏噗通跪下，她的膝蓋在姜如意面前也沒有任何意義。

    姜如意冷淡地看著她：“當(dāng)這么多嚇人，阿姐自己不想做人，我攔不住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