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司檀一直等著, 三天兩夜, 心懸半空盯著石門。原不知焦急到底是何滋味的她, 守著心中那盞昏昏搖曳的指路明燈，在這樣一個密閉不透風(fēng)的石屋里，做著對生與死的最后抵抗。

    她以為, 是可以的，就像她在回家的路上想象的那樣?？珊ご故纵p搖的一瞬，她好不容易重豎的立柱再次轟然坍塌。

    她沒能有機(jī)會朝聞亦發(fā)火，更沒機(jī)會好好教訓(xùn)他。就連她那最低的要求, 想聽他輕喚一聲“七七”的可能也沒有。

    鎮(zhèn)魂珠……無用。

    “怎么會沒有用處呢？”司檀不相信。

    可她瘋了一樣跑進(jìn)冰室，看到的只是一如之前那樣平躺著的聞亦，毫無生氣。連同手上暴露在外的傷口, 都沒有一丁點(diǎn)兒變化。

    她覺得，燃在心頭的那盞微弱燈火被風(fēng)斂盡，那散去的重疊黑云再次肆意翻涌，遮蔽了她的視線。

    司檀僵直的立在原地, 看著并無零星改變的一幕，渾身顫抖、冰冷，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一次又一次的絕望頻繁更替、轉(zhuǎn)換，終將她里外掏空。那塊干涸的河田，再沒能有一點(diǎn)玉露灌溉得進(jìn)去。

    “不——”

    存蓄已久的情緒，混合著她的焦灼，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她的煎熬。剎那間，猩甜灌涌口腔，恍如破閘之流噴濺而出。

    司檀的眼前紅了，又黑了。流竄在鼻息間的濃烈味道，輕滲慢滴的黏濕血跡，無不在模糊她茫然而無措的神志。她睫羽輕顫，冰室內(nèi)清透純?nèi)坏你y白，霎時反一片刺眼之光入目……

    “夫人……”

    “快——”

    慢慢地，她看不到了，也聽不到了。

    司檀以為，經(jīng)過這樣一番的折騰，她會就這么死了。就像她以為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傷害得了的聞亦會突然沉睡一樣。

    可她沒有。

    落入眼中熟悉的一切，帳幔、衣柜、屏風(fēng)，矮幾，一物又一物，嘲諷著她：看吧，還活著，如此絕望而無力的活著！

    “小姐……”卓焉趴在榻前，拉著她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低下頭，撲在她身上低聲抽泣?？谥心钅钸哆兜模际亲约旱膿?dān)憂，和要她好好活下去的荒唐期望。

    司檀沒有應(yīng)。渙散黑瞳微微低垂，輕抬左手摸了摸高隆的腹部。

    幾個月了？

    六個月，還是七個月？他還在。

    可那又如何？她的聞亦死了，完完全全的離開她了。她的心，也跟著他一起停止跳動。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這個孩子依然頑強(qiáng)的存在，這于他們母子任何一方來說，都是苦痛與煎熬。

    ——“你看看，你都長大了，以后可是要做母親的人。往后無論做什么事，要多為孩子著想。不能太過任性，知道嗎？”

    聞亦是太了解她，知道自己一旦不在，她便會對這孩子也不管不顧，才這么不放心的叮嚀囑咐。

    既然不放心，心里早就清楚她不會照顧自己，更不會做好一個母親，他為何還要離開？

    為何，不帶著她一起離開……

    司檀沒有問現(xiàn)在是幾時，也沒有問到底昏迷了多久。她已經(jīng)不在乎。往后的日月更替，溫寒流移，于她已經(jīng)沒有了存在的任何意義。

    卓焉悄聲出去洗了把臉，又從木緣手中接過湯藥端至榻前。司檀恍如被抽去暗線的木偶，要張口便張口，要咽下便咽下?？傻降孜諑追?，治不治得了病，她并不關(guān)心。

    雨雪過后，天晴了。諷刺一般的耀眼金芒，點(diǎn)綴的素色大地剔透晶瑩，恍然淺裹一層金絲薄紗。凄凄荒木撐枝接陽，落一地不成形的玉雕冰飾。

    原來風(fēng)雪過后，還是有暖陽普照的。

    幾日恍惚，司檀自榻上起身之后，再也不外出了。其中也包括府內(nèi)以西的冰室，她也不再進(jìn)去。連院門都懶得踏出的人，封閉自己內(nèi)心的同時，連邁步行路的腳步也禁錮在這四方高墻之內(nèi)。

    每日里，她除了紫藤樹下小坐，就是縮在檐下寬臺。木緣怕她受涼，特意去庫中為她取了狐皮軟毯，在寬臺上圍裹一小窩。久坐疲累，司檀偶爾會斜靠淺眠一陣。

    可大多情況下，她闔眸便醒。原本睡眠就不好，平日里又不愛說話。顧嬤嬤準(zhǔn)備的甜點(diǎn)她也吃不下，又恢復(fù)了往日的郁郁沉悶，整個人蔫巴巴的像株失了根基的樹苗，毫無生機(jī)可言。

    她不再發(fā)瘋的四處尋找，也不掉眼淚。卓焉倒是希望她能不顧一切的哭一哭，以散一分堆聚在心頭的陰霾?？伤褪遣?，醒來之后，眼中干澀的連一滴淚也看不到。

    進(jìn)入臘月，薛云?；貋砹?。她與紀(jì)惏一起邁進(jìn)院的時候，司檀身上搭著快厚實毛毯，斜靠在一側(cè)，才剛有困意。

    木緣低著頭去備茶水，卓焉撤下幾上久放成冰的糕點(diǎn)。默契的配合，悄退悄出，盡量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來驚擾她。

    薛云希走上青石汀步，腳步頓了一下。她實不敢相信，也很難將眼前瘦成皮包骨，連睡覺都擰著眉頭的人，與那位嬌顏圓潤，淺綻梨渦的小表嫂重合在一起。

    她整日不知所憂，抱著感興趣的話本子啃讀，她困了便睡，隨處一縮就能安心入眠。

    可現(xiàn)在呢？

    算來也就三個月的時間，中秋宮宴，她還笑嘻嘻的與她一起逗弄小孩、閑聊打趣。也就奉命往涇陽去一趟的時間，回來之后，這宣平候府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在宮內(nèi)，聽母后說表哥受了傷。到底是什么樣的傷，會讓他舍得與自己最珍視的人分離，連還未出世的孩子都來不及管。

    薛云希不敢去深想，沉重提步，繞過水流，一點(diǎn)點(diǎn)接近司檀迎光淺眠的位置。

    爐中火炭還在燒著，通紅的好似沾了血跡的寶石。寸輝照耀，隱有煙絲繚繞而上。

    司檀聽到動靜，自夢中一驚?？梢仓晃⑽⑻ы饪戳艘谎?，因根本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現(xiàn)實，沒能見到自己期待中的身影，便攏了攏軟毯再次合上。

    茫然而呆滯的視線劃過一瞬，薛云希的心頭好似被扎了一下。她在寬臺上隨意尋一處坐下，輕輕地將手覆在她肚子上，“小表嫂……”

    紀(jì)惏微微一怔，覺得這是薛云希有史以來，發(fā)出的最為輕柔的聲音了，連他都沒聽到過。待緩步走上前，看見那樣一張瘦到可怕的臉，他實在不忍心去計較，更是……無法以若無其事的態(tài)度去看第二眼。

    司檀再次睜眼，目光空洞如荒蕪深井。

    薛云希想問問她這是怎么，在她去涇陽的這段日子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事。可張了張嘴，話道唇邊，根本問不出口。

    她轉(zhuǎn)頭看著紀(jì)惏，“你不是懂醫(yī)嗎？快給看看，她這是怎么了，怎么就……”

    就成這樣了？

    見薛云希眼眶蒙了層霧，紀(jì)惏有些心疼地靠近一步。借著她拉起司檀纖弱到幾乎只剩一層薄皮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