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戶射入，父親背對著陽光，我看不清他臉部的表情。

“這是不是真的？”

父親站了起來，室內(nèi)一片沉寂。

“是真的，她說的是真的?！?/br>
“怎么會？當(dāng)年你們不是告訴我，孩子夭折了嗎？”我已經(jīng)鎮(zhèn)壓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

父親一步一步的走向我，“是騙你的，孩子是很虛弱，可還活著。我讓孩子給那戶人家給抱走了?！?/br>
“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會？”我的聲音逐漸地低沉下去，雙手抱著頭部，慢慢端下身子。

父親彎腰擁著我的雙肩，一言不發(fā)。

我突然抬起頭，含淚看著父親，“那我該怎么辦??？怎么辦??？”

父親也看著我，“我也不知道啊，meimei，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腦子空白了多久，我站了起來，用手擦了擦干枯的淚痕。

清了清嗓子，“我想去看一下那孩子。覺得好嗎？”

父親想了一會，“也好。”

不知道什么時候，母親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等我們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沖了進(jìn)來。

“不行，見他干什么？反正也幫不上什么忙了?！彼龤鉀_沖地對我說，與平時嫻雅的樣子相差甚遠(yuǎn)。

“不是的，他們說還有方法的?！?/br>
“那是什么鬼方法？別聽他們胡說?！蹦赣H的聲音里盡是恨意。

我不作聲，淚水又不爭氣的從眼里流出。

看著我這樣子，母親也開始了抽泣，“meimei啊，我不能讓你再趟過這趟的渾水。你還要出國，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啊。何必去管這些力不能及的事情？”

她轉(zhuǎn)向父親，“你到底說句話??？”

“這么重要的事情，還是讓她自己想吧。”

“想什么？她能想出什么？難道真得讓她去按照他們的意思去做嗎？那還要懷幾個孩子才行？可能還沒生出來，那孩子就不行了?！?/br>
“夠了，不要再說了?！敝滥赣H是為我好，可這話實在令人太難接受了。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跑回到自己房間。

晚上，我們還是按照原來計劃去了耿叔的壽宴。

在車上，父母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也表現(xiàn)得格外安靜，只有弟弟最為活躍。

“好像今晚是去賀耿叔的五十大壽啊，你們怎么像是去赴鴻門宴一樣。”見到自己說了這么多，沒有一個人回應(yīng)他，說了一句負(fù)氣的話。

我莞爾一笑，看著窗外迅速流動的霓虹彩燈。

心的方向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許多。

我想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上高中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出國的打算。一直以來都為出國作準(zhǔn)備，瀏覽國外大學(xué)的網(wǎng)頁，借閱描寫外國風(fēng)俗人情的書籍，上Skype結(jié)識世界各地的友人，在大學(xué)里加入留學(xué)交流協(xié)會。最后選定了位于美麗海港，擁有怡人氣候的悉尼大學(xué)。父母也有等弟弟上完了大學(xué)，我安定了下來，全家搬到那里定居的打算。生活在萬里無云的藍(lán)天底下，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爾后，我想到了我的母親。

其實在很多不眠的夜里，我都想起我的母親。

母親是一個傳統(tǒng)的家庭婦女。年紀(jì)輕輕就不顧家里的反對，嫁給了當(dāng)時還一盤如洗的父親。自我出生以后，便在家相夫教子，生活過得一帆風(fēng)順。相信我的那次事件是我印象中，她受到得最大傷害。在她日后無數(shù)次背著我傷心流淚的表現(xiàn)便可得知。從那次以后，她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每天夜里都會起來看一次我，一直持續(xù)到我離家上大學(xué)

我還想到了我那素未謀面的孩子。

不知道那孩子長得像不像我，是不是和我小時候一樣愛看動畫片，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吃甜食，不知道一直以來，他過著怎樣的日子...

想著想著，可能由于前天晚的徹夜不眠，或者這兩天的過于疲累，我漸漸沉入夢鄉(xiāng)。

早晨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十點多了。

發(fā)現(xiàn)家里空無一人，才想起今天是周一。

我撥了個電話給父親，接通了。

“我想明天去一趟北京。”

那邊沉默了一陣，“好吧，我?guī)湍惆才乓幌隆！?/br>
自從在父親口中確認(rèn)了孩子存在的時候，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定。一個毫不相干的孩子，我都不至于置之不理，何況那還是我的孩子。

下午，母親開車帶我到廟里燒香。

每逢初一，十五，或者是一些重要的日子，母親都愛來這里燒香拜佛。我知道她并不篤信這些東西，只是來這里訴說心愿罷了。在拜完以后，母親還讓我求了一支簽。

是三十一簽—中平簽。簽曰：百般主意不由人，順其自然終方成，爾不見那長流水，隨彎就曲流不盡。

拿去給駐廟的老者解說，解曰：天命難違，前生注定，莫失機(jī)緣，方保平安。

回去的路上，是我開的車。

母親坐在旁邊，突然開口說，“我還是給你買多兩件羽絨服吧，悉尼那邊冬天很冷的?！?/br>
“不用了，那邊的冬天和這里差不多，不會太冷。”

回到家里，一切都很平靜。

父親大約是十一點才回來。半夜，在他們的房間里傳來了意料之中的爭吵聲。

而我則在自己的房里，慢慢地收拾著去北京的行裝。

第二天起來，在餐廳看見了眼里布滿血絲的母親在準(zhǔn)備早餐，還有捧著牛奶翻看報紙的父親。

弟弟出門上學(xué)以后，我們坐車來到了機(jī)場，母親也跟著來了。

從早上開始，她就沒有主動和我說過話，我知道她心里埋怨我。

飛機(jī)抵達(dá)機(jī)場是在中午，我們下榻在東方君悅酒店。

父母帶著我和弟弟去過很多的地方，云南、哈爾濱、新加坡、東京、馬爾代夫...

可從來沒去過北京，有時候我也會納悶，為什么從不帶我們游歷這個歷史悠久，國家政治、文化凝聚的中心。現(xiàn)在，我仿佛可以理解了，他們可能是下意識的想讓我遠(yuǎn)離一些人或事。

我覺得自己不會喜歡這座城市。因為，第一，寒冷。一下飛機(jī)就已經(jīng)感覺得到，寒氣圍繞著四周，實在與南方溫和的暖冬大相徑庭。第二，堵車。不知道為什么北京會有那么多環(huán)的路，一環(huán)，二環(huán)，三環(huán)...而且好像在每一環(huán)上，都有很多在等待前進(jìn)的汽車。

出租車上，我問父親，“為什么北京會有那么多環(huán)的路，好像沒完沒了的？”

前面的司機(jī)聽了，忍俊不禁。

很小的時候，我就有很多奇怪的問題。記得有一次，我們開車去旅游，路過一個叫六角村的村莊。那時，我也問了父親，為什么六角村要叫六角村呢？叫三角村不可以嗎？

從小到大，父母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些無聊的問題，不會做出任何的回應(yīng)。

中午，和我們共進(jìn)午餐的是馨慧jiejie。

馨慧jiejie以前住在我們家隔壁，比我大六歲，從小看著我長大。在我們搬離了以后，一直都與我保持著聯(lián)系。她就像我的jiejie一樣，在我上大學(xué)以后，她還去我學(xué)校看過我。當(dāng)然，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她也知道。馨慧jiejie是在京城讀的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跟隨著她的男友留這里定居，現(xiàn)在就職于一家有名的律師事務(wù)所。

她知道我們?yōu)楹味鴣?，可能是父親在電話里已經(jīng)和她說過。

見面的時候，我們都顯得非常高興。

“你又胖了，不知說去減肥嗎？”她指了一指我的小臉蛋。

“堅持不住啊?！蔽壹傺b無奈地說道。

一言一語的，整頓飯的氣氛都顯得很活躍。母親偶爾也會插上一兩句，詢問馨慧jiejie父母的近況。只有父親很少說話，心事重重的樣子。

午飯后，馨慧姐趕回了律師樓，而我們回房休息。

晚上，我們?nèi)チ巳鄣隆Ｎ兜酪话?，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回到酒店的大堂，一位在沙發(fā)坐著的男子抬頭看見我們，站了起來，朝我們點了點頭。父親讓我自己先回房間。

回到房間，百無聊賴，打了個電話給弟弟。

“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子？留下一張紙條就走了?！币宦犚娢业穆曇?，弟弟憤怒的問道。

“用得著那么激動嗎？”聽見他的怒意，我反而感到一絲快意。

“你們一句話都不說就跑到北京玩去了，知道我今晚吃得是什么嗎？康師傅啊，還是過了期不辣的康師傅啊。”越說越激動，像欠了他很多錢的樣子。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犯得著這樣子嗎？你以前不是自己很厲害的嗎？就算在沙漠里也能把沙煮成飯來吃嗎？”

“好了，不說了。你們到底去北京干什么?。俊钡艿苷?jīng)了起來，“什么時候回來？”

“我也不是很清楚?！睕]有欺騙，我實在也不知道。

“jiejie，到底是怎么啦？”弟弟只有在特別高興或者擔(dān)心的情況下才會喊我jiejie。

我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悵，“沒什么，等一會mama回來。我再讓她打給你?！?/br>
說完就掛了。弟弟已經(jīng)十七歲了，對周圍的人或事發(fā)生的變化不會毫無知覺。所以，我不想影響他，不希望影響身邊的人。如果這是我命中注定要遭受的，那么就讓我一個人去承擔(dān)。

洗完澡后，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父母的歸來。

在我握著遙控器，不斷的轉(zhuǎn)換頻道的時候，母親敲門進(jìn)來了。

“明天早上早點起來，還有打扮得漂亮一點?！币贿呎f，一邊打開衣柜，翻弄著我?guī)淼囊路?。母親是一個不記恨的人，尤其是對我和弟弟。

聽見她這么說，我明白了，“好啊，這件怎么樣？”我也走到衣柜前，拿起一件黑色羅馬式的連衣裙，寬松的線條、傘狀蓬松的剪裁。

“還好，我上次和你一塊買的那件淺粉色的花旎外套帶來了嗎？”

“帶了，不過這樣的配搭會不會顯得很幼稚？我想要變得成熟一點的?！逼匠Ｎ叶际沁@樣和母親討論穿衣之道的。

母親搖搖頭，“本來就是年輕嘛，打扮得那么老相有什么好？”

心里燃起了對明天的期盼。

子善

我的孩子叫子善，是母親告訴我的。

早晨我很起來了，站在鏡子前換好幾套衣服，企圖演繹一身母親的裝束。

以前的我，對婚姻是沒有憧憬的，更不用說孩子。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切，我經(jīng)常會盯著鏡子，希望能從鏡子里看出自己的一點變化。然而，卻沒有。

最后我選定了一條淺黃色維多利亞復(fù)古風(fēng)格的襯衫，配上一條黑色的百褶短裙。一開始想把自己打扮得顯老一點，可是一照鏡子就否定了，完全不是我的風(fēng)格。長長的卷發(fā)被我盤了起來，用黑色的發(fā)夾穩(wěn)固，最后系上一條淺黃色綢帶?？磥磉€是平時亮麗的裝扮適合我，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接受我這身的裝束。

母親見到我的時候，微笑的向我贊許，“好看，果然是我的好孩子?！?/br>
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下雪了，點點的雪花落在我紅色的羽絨外套上。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下雪，我仰望著隨風(fēng)飄落的雪花，感到自己真得很渺小。

來接我們的是一部黑色的房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雷克薩斯LS460L系列。

司機(jī)是陪清姨來找我的那位男子，車上很安靜，我一直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車子停在了近郊的一座歐洲經(jīng)典風(fēng)格的莊園前。

下車看了看四周的環(huán)境，莊園被兩座延綿的雪山環(huán)繞，不遠(yuǎn)處還有一片已經(jīng)結(jié)冰的湖泊。

背山臨水，親近自然。

我們沿著一條卵石小路，穿過一大片布滿雪花草坪，步入莊園。

園內(nèi)種著了白皮松、銀杏、白玉蘭等名貴花木，可以想象得到春天來臨時，這里呈現(xiàn)的一片生氣勃勃景象。

給我們開門的是清姨，看見我們的到訪，露出了溫和的笑顏。

“快點進(jìn)來吧，夫人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一邊說，一邊為我們引路。

這是一座奢靡的宮殿，充滿著浪漫、奢華的歐洲古典主義貴族氣息。明亮的大廳里，水磨大理石地板與天花板的水晶吊燈遙相呼應(yīng)，部分的墻壁采用鏡面設(shè)計，鏡子的反光折射出宮殿一般的流光溢彩。更為矚目的是地上獅子皮狀的地毯，更渲染了古典歐州的神韻。

一位穿著深紫色絲絨長裙的貴婦，站在華麗的燈光下。她的五官非常精致，是一眼看過挑不出毛病的那種，皮膚白皙，給人一種端莊柔美的感覺。

光看容貌，實在猜不出她的年齡。

“已經(jīng)等你們很久了，請坐吧。”她微微的笑著，給人一種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

“我想先看一下孩子。”我知道這樣不禮貌，可我不想再等了。

可能沒想到我這樣的回答，她怔了一下。

“也好，讓清姨帶你們上去吧?！?/br>
“你們先上去吧。”父親向我和母親說道。

“哦?！蔽一卮?。

我和母親跟在清姨身后，踏上了旋轉(zhuǎn)的樓梯。

“爸爸怎么不跟我們一塊上來？難道他不好奇嗎？”

“你爸爸每年都會來看一次這孩子?！蹦赣H低聲說道。

原來如此，我心里想。

來到了三樓的一扇白色的門前，清姨輕輕的推開了門。

他們一定很疼愛這孩子，從房間的裝飾就可以看出。

房間使用了繽紛的色彩。天花板上繪畫著的星空、星座、星云等宇宙景觀，使人猶如置身太空之中，漫游在星際之間。墻上鑲嵌在形狀可愛畫框里的照片，記錄著孩子成長的點滴。還有堆砌在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