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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眼中竟流露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悲愴與歡喜…… *************************************** 綠荑館西梢間的廊廡下,懸著一盞碩大的絳紗宮燈。 青蔓悄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宮燈下立著的那一抹倩影,心頭浮起了許多疑問。 掌燈時分,她們這群人便被楚刃帶到了綠荑館,連平素只管灑掃的粗使小丫鬟亦被一并帶到了此處。 只除了一個人。 而就在方才,當(dāng)郡馬爺令她們進來服侍的時候,青蔓分明瞧見,郡主的身邊并沒有人。 涉江不見了。 如果說,她們這群丫鬟里有誰跟著郡主的時間最長,最得郡主的信任與喜歡,那必是涉江無疑。就算青蔓自詡受主子寵愛,也是萬萬不敢與涉江相比的。 可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明顯是有大事發(fā)生,繞翠山莊傳來的巨響聲連她們這里都聽得到,而涉江,卻始終不曾出現(xiàn)。 “青蔓,把燈給我,你先退下吧?!币粋€清清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平靜如水,卻又蘊著微涼。 這聲音打斷了青蔓的思緒,她微微一驚,上前幾步將手里提著的素紗元寶燈籠交予了傅珺,便即退了下去。 傅珺提起燈籠,向守在門邊的一個勁裝女子點了點頭。 那女子向傅珺抱拳施了一禮,上前拉開了西梢間的門。 ☆、第727章 西梢間原先還有一門是通往西次間的,此時那扇門已被封死,窗子也是從外頭封死了,這里便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 涉江便被關(guān)在這里。 傅珺提起裙擺,緩步走進了房間。 房間里早已沒了家具,空空蕩蕩地,每一聲呼吸似都能聽見回音。涉江半垂著頭,跪坐在角落里,身上并無繩索,衣裙也依舊干凈,唯鬢邊散落下了幾絡(luò)發(fā)絲。 傅珺有些恍惚地望著她。 有那么一瞬,她竟有種錯覺,覺得再下一秒,這個陪伴她多年的女子便會如往常一般,動作輕柔地走上前來,向她蹲身行禮,含笑向她請安,再向她匯報些家?,嵤?。 這些平常得幾乎****可見的情景,填滿了光陰的巉隙與回憶的轉(zhuǎn)角,不經(jīng)意間,便堆積成了她的大半人生。 那一刻,她像是踏進了時光的長廊,許多許多的記憶紛涌而來,在她的眼前幻化不息:棱窗格下細細挑選釵環(huán)的手、清晨時落在她發(fā)上的梳齒、替她披上氅衣時輕聲的叮嚀、陪她看書時挑亮的燭火…… 原來,時間竟已經(jīng)過了這樣的久,久到那個她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人,最終卻漸漸變得如此陌生。 傅珺心底涌出莫名的情緒,凝眸望向涉江,眼神在燭火下幽微難辨。 涉江緩緩抬頭,失神的眼睛往傅珺的方向看了看,復(fù)又移了開去。 “你……有沒有受傷?”傅珺聽見自己問道。 房間里很悶,她的聲音像是激起了回音,又像是被隆隆的雨聲擊成了碎片。 涉江的身子動了動。 “謝娘娘垂問,婢子……沒受傷?!彼粏〉统恋穆曇簦恳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澀而微涼。 傅珺舉起燈籠往她的方向照了照。 并不算明亮的光線下。涉江的臉有一種灰敗的白,死氣沉沉的,毫無光澤。 不過半個時辰未見,這個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韶齡女子。已經(jīng)陌生得讓人認不出了。 傅珺凝眸望著她,兩個人皆不曾說話。 那一刻,時間像是停住了,沉默卻被抻得很長,長到讓傅珺生出了錯覺。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夢。 “娘娘是何時知道的?”涉江干澀的聲音傳來,像是竹篙點開水面,劃破了這一室死寂。 傅珺恍了恍神。 這聲音提醒著她,這并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她身邊最親近的人,背叛了她。 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戳了一記,那種疼是陌生的,卻又真切得仿佛能滴下血來。 她無法規(guī)避,更不可退縮。 傅珺無聲地呼了口氣,俯下了身子。將燈籠擱在地上,再抬起頭來時,眸中已是一片清冽:“隱約的感覺,自流風(fēng)死后便一直有了,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看著我,卻并不知是誰。真正查到你身上,是在今年三月間?!?/br> “三月間……”涉江微微地嘆了口氣,像是有些悵惘,“那時候還是春天呢……” 她的語氣里含著嘆惋,卻又像是如釋重負。唇角噙了一絲極淺的笑:“婢子就知道,娘娘頂頂聰明的,婢子定會被娘娘查出來。” 不是懊惱悔恨,更沒有怨懟乞憐。她是在真誠地表達著她的喜悅與欽佩,神情態(tài)度,一如往昔。 傅珺微有些怔忡。 她轉(zhuǎn)開眼眸,望著窗紗上被雨打濕的印跡,面上浮起了一絲苦笑:“被你瞞了這么久,聰明二字。用在你自己身上才是?!?/br> 有些自嘲的話語聲,在微涼的空氣里四散而去。 涉江搖了搖頭,失神的眸子里聚起光來,凝在傅珺身上:“婢子其實一直都沒做什么,只是牢牢守著婢子的本份而已,所以娘娘這么久都沒察覺。除了姑蘇流風(fēng)那一次外,頻頻往外遞消息,也就是從去年開始的。那時候婢子就覺得,婢子一定瞞不了多久。”她頓了頓,語氣變得肅然:“流風(fēng)的事……婢子并不后悔,那個時候,不能不防著……太子那一頭?!?/br> 傅珺深知她的意思。 彼時正是風(fēng)雨飄搖的時候,就連她自己也是想盡辦法防著流風(fēng)的,而流風(fēng)一死,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傅珺,確實免去了她無數(shù)麻煩。 思及此,傅珺的眼中便浮起了一絲復(fù)雜的神色,語聲漸低:“你們是怕流風(fēng)走漏了風(fēng)聲,所以干脆連她弟弟也一起殺了?” 涉江目視傅珺,神色平靜:“娘娘說得是。流風(fēng)的弟弟是她最大的軟肋,若有人察知一點消息,只消將她弟弟抓住,為了南宮家族最后一點血脈,別說走漏風(fēng)聲了,就算叫她提刀殺了娘娘,只怕她也會做?!闭f到這里,她的臉上漸漸便涌起一絲悲苦,然聲音卻仍舊平靜無波:“因為,婢子的弟弟……便是被人下了藥,婢子是如何選的,娘娘也看到了……若要護得娘娘無事,流風(fēng)和她的弟弟,就只能死?!?/br> 她的語氣并不太強烈,似是家人被下藥,她自己又被人捏在手里聽命于人,并不是一件叫人難過的事。 傅珺卻是心底微驚。 她并不知道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