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靜琳無意中給了崔克儉撫慰。他們之間雖未必如少年夫妻那般情重，但他自認待她不薄，甚至也厚待了崔嫣。出事后，他懷疑過、遷怒過這個女人。段靜琳發(fā)了無數(shù)條信息想要確認他的安全，也打過無數(shù)次電話，崔克儉從未給過任何回應。然而從內(nèi)心深處，他從未相信過這個女人會一心置他于死地，也不信這些年的恩情沒有半點是真。

    他接了那個電話，也只是想把這個當作自己和段靜琳最后的了斷。段靜琳哭得撕心裂肺，崔克儉并未提及自己身在何處，只說尚且平安，讓她今后自己好好過日子。

    事態(tài)容不得他們多想，此地也再不可逗留。崔克儉上了丁小野的車，按照事先設計過的逃亡路線，試圖在警方車隊到來之前逃出重圍。

    丁小野專注地開車，前方夜色如墨。對方有備而來，逃脫絕非易事。他們甩脫了后面的一個尾巴，即將離開鄉(xiāng)村小徑，上到國道之前，崔克儉示意丁小野下車，剩下的路他自己來開車，萬一落網(wǎng)，也不至于讓兒子受他牽連。

    丁小野沒有吭聲，這時他放在儀表臺前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個不停。他匆匆看了一眼，是醫(yī)院的號碼。這個時候的來電只有一種可能。

    丁小野手心冒出了汗，脊背卻一陣發(fā)涼。他越不敢想，那鈴聲越不肯放過他，仿似一陣急過一陣。

    崔克儉替兒子接了電話。他靜靜地聽對方說完，放下手機，便對丁小野說：“回醫(yī)院！”

    醫(yī)院在回城方向，而他們該走的路線是沿著國道一路往南直抵邊境。

    丁小野仿佛沒有聽見父親的話。

    “我讓你掉頭回醫(yī)院！”

    崔克儉又重復了一遍，這個關口，他的音調(diào)反而出奇地冷靜。

    丁小野不敢置信地看了父親一眼，他們都知道這時調(diào)頭意味著什么。

    丁小野沒有停下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崔克儉也不與他爭，冷不丁地用力撥了一下兒子手中的方向盤。丁小野大驚，車子打偏，他被迫踩了剎車。車還來不及停穩(wěn)，崔克儉打開兒子那一側(cè)的車門，不由分說地將丁小野推下了車。

    “你快走，別讓人看見你在這里?！贝蘅藘€交代，看著俯身雙手貼在車窗玻璃上、一臉焦灼的丁小野，又說了一句，“放心，我有辦法。有條小路可以繞回城里，他們不一定知道。你走你的，別管我?！?/br>
    丁小野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將車掉頭，尾燈的光漸漸地消失于比夜更黑的樹影之中。他靜立了片刻，就在他剛定下心神打算步行上國道，想辦法自己趕回醫(yī)院的時候，耳邊聽到了一聲異響。

    那聲源大概在數(shù)百米開外，入夜的鄉(xiāng)間靜寂，聲音入耳格外清晰。丁小野循聲一路狂奔，當他趕到事發(fā)地那個岔路口時，看到父親作為二十歲生日禮物送給他的那輛越野車無聲地停在那里，一旁還有輛深色的吉普。

    丁小野如做夢一般移步上前，腳下的枯樹葉發(fā)出的細碎聲響也似乎淹沒在他的心跳聲之中。

    他的車前蓋有一部分癟了進去，而那輛深色吉普慘狀更甚，擠在越野車和路旁的一棵大榕樹之間，玻璃盡碎，車身嚴重扭曲。

    看這副情形，想必是崔克儉試圖繞上那條岔路，前方有車疾沖出來，似有包抄之勢。一個想要堵截，一個鐵了心突圍，兩輛車都沒有剎車痕跡。

    崔克儉向前伏倒，車上氣囊已彈開，丁小野用路邊的石塊去砸車窗玻璃的聲音讓他動了動，發(fā)出一聲喑啞的呻吟，但人畢竟清醒了過來。

    “爸，你怎么了？”丁小野成功打開車門，一時不知父親傷在何處，不敢輕舉妄動，唯有急切地詢問。

    75.第75章 從報答一個好女人開始(3)

    崔克儉搖頭，仿佛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已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丁小野繼而又轉(zhuǎn)身去察看那輛吉普車的情況。被方向盤和變形的車門夾在中間的駕駛員紋絲不動，半邊身子已被血浸透。

    丁小野按捺著驚恐，將手穿過玻璃破碎的車窗，按在那人的頸動脈。飛快地縮回手時，車窗上的玻璃殘片劃過手臂，他也毫無知覺，他的心比被對方鮮血浸透的手指更涼。

    那個人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跡象。

    近距離觀察，丁小野才發(fā)現(xiàn)對方身著便衣，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他的頭以一種詭異的角度耷拉在胸前，下巴下方的前胸口袋里有一樣東西露出一角。丁小野屏住呼吸將它抽出來，那是一本被血浸透了的警官證。

    “他死了？”崔克儉吃力地問道，每說一個字都必須承受劇烈的痛楚，“這里留不得……他們分頭行動，其他的人也快來了。你不能留在這里……替我跟你mama說，讓她別著急，再等我一次，最后一次！”

    “你自己去跟她說！”丁小野此時已下定決心，小心翼翼地將父親挪到車子的后排，隨即發(fā)動了一下車子。他父親的慷慨有了回報，車子損毀如此嚴重尚能重新啟動。他把車往后倒了倒，然后開往醫(yī)院的方向。

    “你別傻。這樣你媽會怪我的！”崔克儉試圖阻止兒子。

    丁小野從后視鏡中看著父親，說：“不會的，她還在等著我們?！?/br>
    崔克儉深知兒子的脾氣，沒有再勸，劇烈地喘了幾口氣，聲音微弱。

    “阿霆，你怨我總是很少陪在你們身邊嗎？”

    “有點！”

    相較于和mama的相依為命，丁小野與父親之間共度的時間不長。尤其成年之后，他對父親的存在表現(xiàn)得甚是冷淡。盼著父親回家，也更多是為了讓mama高興。

    崔克儉心中對兒子除了疼愛，還有虧欠感。父子倆若有爭執(zhí)，他更多的是讓著兒子，什么都聽丁小野的。而丁小野除了讓他多陪陪mama，鮮少對他有所要求。

    “我和你mama剛在一起的時候，就答應過她要給她安定的生活，開一家夫妻飯店，她掌勺，我負責招呼客人。等到老了，我會和她回察爾德尼，死了也一起葬在雪峰下……阿霆，你像你mama，我很高興?！?/br>
    “我媽比你好看?！?/br>
    崔克儉笑了一聲，代價是咳嗽了許久。他們似乎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丁小野還小，父子倆開車到鄉(xiāng)間夜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那是我第一眼看到她，據(jù)她說，我張大著嘴，就像個傻子……阿霆，答應我一件事，送走了你mama，你趕緊走，有多遠走多遠，不要再管我們。記得我以前留給你的那張身份證嗎？忘掉這些事，換一種活法。找個你愛的人，好好陪她一世，不要像我一樣?！?/br>
    殘月藏在濃云里，車燈照不到之處深黑一片。崔克儉沒有再說話，丁小野聽到輕微而斷續(xù)的嘀嗒聲，像未關緊的水龍頭驚醒半夢半醒的人。然而他知道那不是水聲，而是他父親的血蔓延開來，從身下的皮革座椅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