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瓷重點觀察這位女性，她的眉間有著深刻的痕跡，看起來脾氣不好，時常皺眉。嘴角有向下的紋理，有抿嘴的習慣。帽子邊緣露出來的頭發(fā)已經(jīng)完全變白，精神狀態(tài)卻很飽滿。

    “她對大家沒有任何情緒，安全。”白頭發(fā)的女人下了定論，睜開眼睛，帶頭從寧瓷身邊走過。

    眾人聞言立刻放松，紛紛從寧瓷身邊穿過。

    “剛剛那是什么？”寧瓷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白頭發(fā)的女人散發(fā)出的奇怪波動，她還沒有在第二個人身上感受過。

    白頭發(fā)的女人頭也不回，聲音傳過來。

    “你很敏銳，這是精神力檢測，不知道的話好好讀書?！?/br>
    維安經(jīng)過寧瓷身邊的時候又露出了類似于李長老一樣的眼神，他發(fā)出一聲嗤笑，“連精神力都不知道，一出生就被放棄的廢物，居然能跑到這里來當保安。我都要開始懷疑這個小區(qū)的安全了。”

    “維安，你不用去實驗室了?！狈蛉俗叩綄幋缮砗?，眸光淡淡的，右手搭在寧瓷的左肩上，“我剛剛收到公司發(fā)過來的消息，保安把‘植物人’丟進了垃圾回收站切片，剛好，你去把它找出來，我們用得上?！?/br>
    寧瓷指了指第四保安亭的方向，“在那邊那個回收站?！?/br>
    “你和他一起去，學一下怎么處理植物人?！狈蛉藢幋烧f：“找到所有切片，公司就不扣錢?！?/br>
    寧瓷用余光掃了眼維安鐵青的臉色。

    “維安，他只是過于謹慎了，對你沒有什么惡意?！狈蛉舜钤趯幋杉绨蛏系氖志o了緊，用一種嘆息的語調(diào)說：“你要知道這個世道，男人生存總是不容易的?！?/br>
    寧瓷眨了眨眼，又觸摸到一點這個世界的不同，她把這些記下來，準備找空閑時間好好了解。

    維安一言不發(fā)地悶頭走路，在回收站前脫下了白色長袍。

    寧瓷的眼神在維安發(fā)黃的襯衫上游離。

    這件襯衫剪裁考究，走線齊整，用料金貴，經(jīng)過數(shù)次的清洗和穿著后呈現(xiàn)出一股貴族沒落的氣質(zhì)。

    和衣服的主人一樣，外強中干。

    維安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大口罩，把護目鏡以下的臉部部位全部罩住，胸口幾個起伏后打開了回收站的后槽門。

    一股酒釀的味道傳出來。

    混雜著蜜桃、哈密瓜、火龍果之類的水果香氣。

    寧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香啊，營養(yǎng)液真的對比起來遜色太多。

    維安從后槽內(nèi)捏出一片三十厘米寬的......

    “這是什么東西？”寧瓷盯著這片蠕動著的綠色薄膜問。

    綠色薄膜上有深色的顆粒游動，顆粒碰撞、融合、分裂，像是進行著某種儀式。

    “植物人?！本S安又捏出一片，有點不耐煩：“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br>
    寧瓷沉默，她不喜歡和人起爭執(zhí)，她過去也很少有這種機會，都是手起刀落。

    死人也不會說話啊。

    “你是怎么當上保安的。”維安不依不饒，“你真的熱愛這份工作嗎？”

    “當然?！睂幋刹淮髽芬?，強調(diào)地說：“我非?！浅！浅釔圻@份工作?！?/br>
    寧瓷過去的生活就如同此刻被切成許多片的“植物人”一樣。

    分裂的、混亂的......邪惡的。

    她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從昨天面試結(jié)束她就愛上了這份工作。

    寧瓷可以接受被植物感染的質(zhì)疑，愿意滴血查驗，這都是她身為人類的自覺。

    但是她絕不接受有人質(zhì)疑她對保安這份工作的熱愛！

    寧瓷久違地有一種心痛的感覺，“這份工作這么簡單穩(wěn)定，我有什么理由不熱愛它。我查閱過前輩們的工作履歷，大家在一個十四平米大的地方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地生活到死亡，這是多難得的一件事！”

    “你能明白一成不變的生活有多可貴嗎？”寧瓷超大聲。

    “......”維安面露呆滯。

    “我們死前可以錄制遺言，可以將它保存在公司的遺言館內(nèi)，將自己的意志代代相傳。我們死后名字可以刻在骨灰盒上，雖然尸體被燒成灰了，可是名字！”寧瓷擲地有聲，“名字可以光明正大地刻在骨灰盒上，你知道這是多大的誘惑嗎！”

    “我不是很知道?！本S安被寧瓷的氣勢震撼了。

    “骨灰盒也有公司進行保存，定期上香，小區(qū)住戶也會定期祭奠?！睂幋缮晕⑵綇颓榫w，“沒有被人鞭尸的可能，這多不容易啊?！?/br>
    維安捏著植物人切片：“......”

    和植物人的結(jié)局比起來，保安確實充滿誘惑。

    二十年了，她終于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工作，過上了過去奢求的生活，寧瓷忍不住補充道：“你不知道這份工作有多好?！?/br>
    “不，我現(xiàn)在稍微能夠理解一點了。”維安把手里的切片拼了拼，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

    第4章 萌妹

    植物人切片實在是太稀碎，寧瓷最終加入了拼切片的工作。

    切片十分柔軟，靠近以后果香味濃郁到醉人的地步。

    “給你?！本S安從口袋里取出第二個口罩和護目鏡，“你沒傷口吧?！?/br>
    植物通過傷口在人體內(nèi)進行播種，被切成無數(shù)片的植物人是暫時沒有播種能力的，但出于恐懼，大家在靠近切片時都會下意識地檢查傷口。

    戴口罩和護目鏡只是增加一絲絲安全感，實際作用其實不大。

    “謝謝，沒有?！睂幋山舆^，學著維安的樣子把兩條細細的繩子掛在耳朵上，捏了捏鼻梁上的軟條，讓口罩更嚴絲合縫一些，再帶上護目鏡。

    口罩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這個味道寧瓷今天剛認識。保安亭每天都能分配到一定數(shù)量的消毒水，用處很多。

    寧瓷伸手掏出一大卷切片，這部分似乎被什么堅硬的東西保護，還保持著一團的輪廓。

    她伸手摸了摸，從切片內(nèi)部摸出一副手銬。

    銀色的、嶄新的，上面還有第四小區(qū)保安亭的鋼印。

    寧瓷面不改色地把手銬上粘著的液體甩掉，再把手銬收進兜里。

    公司發(fā)的保安服經(jīng)過多代改良，不僅不易臟，還有非常多的口袋，寧瓷身上全是零零碎碎的東西。

    手銬屬于重要工具，在褲子上可以住單間。

    “快把這些切片分開。”維安提醒道?！澳阋巡煌课坏那衅徊娣牛蝗凰鼈兒苋菀字匦吗ず?。這是植物的特性。”

    “哦哦，謝謝?！睂幋梢黄黄亚衅匦滤洪_，“植物真是麻煩啊?！?/br>
    撕拉撕拉的聲音里，維安的目光里帶上敬佩。

    手撕植物第一人，不服不行。

    “大佬?！彼牧朔Q呼，“你好像對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br>
    “是啊?！睂幋墒窒虏煌?，效率非常高，“我從外面來的，對這個基地不太了解。”

    “?。?！”維安的世界觀經(jīng)歷重塑。

    “外面是植物與海洋的天下。你是怎么......”

    “不是?！睂幋煞裾J，“我是從別的地方來的。”

    “第三基地？”維安的精神看上去有所好轉(zhuǎn)，“那個基地不是需要得到‘那位’的認可嗎，需要獻上一些東西?！?/br>
    “唔......我是獻上了一些東西?！?/br>
    “沒看出來，您還挺幸運的，一個腦袋兩只眼，鼻子嘴巴耳朵也沒少。四肢十指也都還在?！本S安用上尊稱。

    “唉，別提了?！睂幋杉傺b憂愁。

    維安從寧瓷的嘆息中聽出一種炫耀，忍不住酸溜溜地說：“您既然過去生活在第三基地，怎么現(xiàn)在混到第四基地當保安了。”

    寧瓷：“當保安有什么不好的?！?/br>
    “不不不，不是不好?！本S安說，“就是這個工作死亡率比較高......”

    這算什么......

    寧瓷想起師父曾經(jīng)說過的的話。

    “你的師兄弟們都死了，你怎么還活著啊？”

    “你殺過這么多人，怎么從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寧瓷當時手里攥著“為懷”，腳下是師父寶貝兒子的尸體，尸體已經(jīng)失去溫度變得僵硬，而師父的語氣帶著她不能理解的情緒，卻沒有對自己動手。

    因為我是第一刺客，我的匕首收割過三千七百多人的性命。寧瓷心想，師父沒把握動手。

    “沒事?！彼罱K這么回答維安，“我以前待的地jsg方死亡率更高?！?/br>
    “雇傭兵？”維安壓低聲音。

    再聊下去要露餡了，寧瓷打住話題。

    “你真的挺好騙的。”她一言難盡地說，“我說什么你都信啊？”

    維安：“......”

    他憋了半天，在心底復盤三次，終于意識到自己被套話了。

    就很氣！

    疊加了怒氣狀態(tài)的維安動作加快不少，兩個人在太陽下山前把所有切片從回收站里清理出來。

    維安把切片放到特制盒子里推走了。

    寧瓷回到保安亭，小區(qū)外站著好幾個業(yè)主。

    大家敢怒不敢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寧瓷沖大家九十度鞠躬，認錯態(tài)度良好。

    這個動作讓她錯過了大家臉上詭異的表情。

    “請大家排隊，一個一個來。”寧瓷說完直起腰，掏出采集儀。

    隊伍很快排列好，排在第一位的是扎著雙馬尾的大眼萌妹，身高比寧瓷矮上半個頭，穿著彩色的工裝，顏色十分鮮艷。

    寧瓷等待采集儀分析的時候忍不住多看兩眼，眼睛真的很大，睫毛濃密纖長，撲閃撲閃的，是那種寧瓷見了也要猶豫一秒再下刀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