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136節(jié)
對昭昧或許如此,但突然傳來的消息,卻將李素節(jié)從勝利的歡喜中強拉出來。 一名隸臣疾步跑來,向她們稟報,說:“醫(yī)者來信。宋大家怕是……不行了?!?/br> 這些時日,李素節(jié)雖顧及宋含熹的心?情不曾去面見,但也時刻關注她的情況,只是前些日子?還?說有所好轉(zhuǎn),今天就生?出這樣的消息,突兀得令人難以置信。 宋含熹病危。 她的大腦正遲鈍地?將這幾個字拼起,腳步卻反應更快,邁開便往外跑,甚至忘記騎馬,只靠兩條腿跑出府邸,腳下生?風,在?人群中橫沖直撞。 許久,才聽?到耳畔似有呼喚聲響,回頭?,見到昭昧。 她遞來韁繩,說:“騎馬去吧?!?/br> 李素節(jié)點頭?,踩鐙上馬,眨眼遠去。 她從未覺得這條路這樣遠,她努力地?奔馳,總覺得不夠快,落地?時,額角汗水淋漓,她隨手抹去,快步入內(nèi),直到房門前,陡然見到醫(yī)者,剎住腳步,呼呼作喘。 她掂量著醫(yī)者的臉色,嘴巴竟有些張不開。 而醫(yī)者,搖了搖頭?。 “怎么會?!”李素節(jié)愕然出聲。 醫(yī)者滯澀道:“就在?片刻之前?!?/br> 李素節(jié)推開她沖進去,見到了床上安靜地?躺著的那個人。 她合著眼睛,睡態(tài)安詳,似沉在?美夢中返回故鄉(xiāng)。 醫(yī)者說:“她先前身體就不好,經(jīng)這一番折騰,失血過?多,幾次在?生?死線上掙扎……還?是去了。” “那她,”李素節(jié)喉嚨干?。骸八颊f了什?么?” 醫(yī)者道:“她什?么也沒?說?!?/br> “什?么也沒?說?”李素節(jié)抓住她手臂:“怎么會??她該說些什?么的,她總該對我說些什?么???怨我的、恨我的、罵我的……怎么會?什?么也沒?說呢?” 她扭頭?,看?向那張安寧的臉,似哭似笑:“到死都不想見我嗎……” 醫(yī)者面露唏噓,無?話可說,亦無?從安慰,靜靜地?離開。 李素節(jié)坐在?宋含熹床邊,想起她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竟是李璋死后的那句:“你?贏了?!?/br> 她是對著昭昧說的,可李素節(jié)知?道,那句話說的是自己。 宋含熹前半輩子?可謂順風順水,歷仕三朝,從未行差踏錯。她總是贏。 唯獨人生?這最后一次賭博,她押上一生?的驕傲,卻輸?shù)靡粩⊥康?。 而在?不久之前,她與李素節(jié)相見,試圖彼此說服,卻又互不相讓,最終走上兩條不同的路線。 她輸了,李素節(jié)贏了。 這要她如何接受? 好像前半輩子?的榮光輝煌,都要在?這短短幾年被踩在?腳下。前面贏得再多,偏偏到歷史末篇,蓋棺論定之時,她輸?shù)眠@樣慘烈。 她自然不是什?么心?懷忠義之人,她審時度勢,圖謀自身的利益,然而在?生?命最后,明知?李璋將覆,她卻生?平第一次堅守沉船,不肯認輸。 當她們闖入廳堂,與李璋刀劍相向,許多結(jié)果就已經(jīng)注定。 宋含熹不會?選擇昭昧,昭昧亦不做挽留。 她們是這樣直截了當?shù)年P系,只有她,李素節(jié),才要痛苦地?直面那回答,做出最后的割舍。 再目送她此生?落幕。 李素節(jié)是親眼見宋含熹下葬的,她站在?她的墳前,看?燭火在?風中閃爍,時而明亮時而暗淡,投下淡淡光影,落在?墓碑上。 那墓碑上,刻著她此生?的終局:大周尚宮宋含熹——學生?李素節(jié)立。 是的,她歷仕三朝,受人尊敬,無?人不知?她的聲名,便是李益也要稱她一聲“大家”,可歸根結(jié)底,當大浪淘盡沉沙,遺留在?歷史上的那二三行里,落款亦不過?區(qū)區(qū)尚宮。 如是而已。 李素節(jié)心?頭?忽而漫上悲傷,那些為?宋含熹落的淚已經(jīng)哭盡,此刻的難過?,又不知?是為?了誰。 但那些難過?,在?她一步步走到府邸的大門時,像那些風干的淚水一般,煙消云散。擺在?她們眼前的,終歸是更有希望的未來。 李素節(jié)露出個微笑,又投入到繁忙的事務當中,抽空問昭昧一聲:“你?打算什?么時候去見崔玄師?” 昭昧這幾日正在?接收潁州的各方面信息,每日都有看?不完的文件,簡直焦頭?爛額,竟將崔玄師的事情忘在?了腦后。這會?兒她正看?得頭?昏腦漲、眼睛干澀,不禁頻繁眨了幾下,說:“這幾日就去?!?/br> 李素節(jié)察覺,按住書頁道:“休息休息吧,注意眼睛,可不要也落到我這地?步。” 她如今看?書時,一定要戴鏡子?,時常覺得不便,卻無?可奈何。 昭昧也覺得累,從善如流,說:“那現(xiàn)在?便去吧?!?/br> 李素節(jié)問:“你?要怎么處理他?” 昭昧回頭?:“你?知?道的?!?/br> 李素節(jié)接到她的目光,微怔:“……我知?道了。” 她要殺了崔玄師。且,必須親自動手。 后者便是崔玄師得以多活幾日的緣由。 崔玄師的府邸早被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同樣,除了固定取送必需品的人,亦沒?有人能夠進去。 昭昧來到的時候,崔玄師正在?烹茶,許是獨自一人,未戴面具,赤露著慘烈面龐,于水霧裊裊中問道:“公主可要來一杯?” “不必了?!闭衙磷剿砬?。 崔玄師只飲了自己那杯,說:“還?未恭喜公主,得償所愿?!?/br> “現(xiàn)在?還?太早。”昭昧道:“此事對你?應當談不上恭喜。” 崔玄師放下茶杯:“至少不算壞事?!?/br> 昭昧說:“李璋已死?!?/br> 崔玄師笑:“公主不是仍在??” 昭昧冷笑:“崔相異想天開了吧?!?/br> 崔玄師道:“我雖不才,當有可用之處?!?/br> 昭昧嘲諷:“我以為?你?對李璋多么忠心?耿耿。” 崔玄師慢聲道:“他在?時,我竭盡全力,他不在?時,我待公主也將一般無?二。” 昭昧道:“崔相曾言,女子?不宜登基?!?/br> 崔玄師道:“此一時彼一時也?!?/br> 昭昧笑了,笑出了聲。 崔玄師動作微頓,目光垂落:“公主這笑令某不安?!?/br> “不安便是了?!闭衙恋溃骸拔沂莵須⒛?的?!?/br> 崔玄師眉眼微動,抬頭?,似不相信。 昭昧喜歡他這表情,笑道:“你?愿退而求其次,我卻不愿與你?將就?!?/br> 崔玄師容光收斂,手指不覺中攥緊茶杯:“你?當知?曉我是何人?!?/br> “你?是何人……”昭昧緩慢道:“我自然知?曉?!?/br> 崔玄師因了這話似有驚喜而目放微光,昭昧眼見,又刻意湊近到他耳旁,低語:“你?是——” 崔玄師正凝神細聽?,可刀聲比語聲更快! 切入肌膚后,昭昧對上崔玄師難以置信的目光,余下的話才姍姍而來。 “——該死之人?!?/br> 第118章 昭昧走?出?房間時, 為白日?的陽光刺得瞇了瞇眼。低頭看身上,盡管躲得?及時,衣襟袖口處依然濺上了星星點點。她抖一抖刀鋒, 走?下臺階,對一旁侍衛(wèi)道:“太子身故,崔相以無顏面見先帝, 自決而亡。” 言罷,收刀。 這刀剛剛劃破崔玄師的喉管, 任誰心生疑慮,明面上都找不到半點證據(jù)。 無非杜天下人之口。 倘若不能杜絕,就只能再次見血了。昭昧心頭掠過?堅硬的念頭——不管怎樣崔玄師都不能留。 當初篤定崔玄師不會說出?那關系重大的秘密,在于時局所困,不能輕易挑起干戈,又有李璋與她同一立場, 崔玄師扶持李璋就勢必隱瞞那段過?往。 但現(xiàn)在, 李璋死了, 崔玄師亦成刀下魚rou,不殺只令她如鯁在喉。 昭昧回到府邸,李素節(jié)見了她衣上的血跡,什么也沒說,等她換了新裝出?來,道:“我?觀往日?作戰(zhàn), 趙孟清用?兵慣常出?其?不意, 此番他狼狽敗逃,換做旁人理當偃旗息鼓, 但若是?他,只怕還有后文?!?/br> 李素節(jié)張開地圖, 說:“當初他所據(jù)六州,如今豫州已在我?們手里,余下上京、涼州、青州、湖州及并?州,上京兵馬重創(chuàng),又為我?們?nèi)辍⒂?、潁、豫包圍,不適宜倉促作戰(zhàn),涼州雖然歸屬趙孟清,但當初雙方作戰(zhàn)時殺戮過?重,至今人心不齊,而并?州位置偏遠,消息傳達不便——只有湖州?!?/br> 手指點在湖州的位置,李素節(jié)道:“西側(cè)與青州接壤,東側(cè)與邢州相鄰,進可攻退可守?!?/br> 昭昧明白了,說:“臨走?的時候我?已經(jīng)吩咐陸凌空堅守邢州,以防湖州?!?/br> 李素節(jié)道:“只陸凌空一人怕是?不妥?!?/br> 陸凌空不覺得?單單自己留在邢州有什么不妥。她只覺得?昭昧讓她一味防守才是?非常不妥! 好家伙,本來以為自己總算能夠出?兵了,結(jié)果,潁州那邊的捷報已經(jīng)傳過?來了,她還窩在這里防守呢。 之前那邊打得?熱鬧的時候,這里的確有兵力試探多?少過?個癮,但是?現(xiàn)在,半個鬼影都見不著。 “公主這般安排究竟是?何用?意?”身邊人疑惑。 陸凌空也想?問呢,她說不出?個所以然,直接道:“管她的,提醒大家小?心些?,千萬可別松懈了。說不定哪天就冒出?一伙敵人了!” 身邊人不以為然:“您沒聽到消息嗎,趙孟清慘敗,折了兵力不說,還丟了豫州,這會兒正?忙著養(yǎng)傷吧,哪里還顧得?上我?們?!?/br> 陸凌空變了顏色,肅然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該小?心,怎么知道他在豫州丟的,不會在別的地方找補?” 對方訕然,立刻道:“我?這就去提醒大家。” 然而,即使提醒,當大勝的消息傳來時,仍有不少人被沖昏了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