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夕抱著外套進家時，齊秘書剛好從樓上下來，手里拿著一沓紙。

    “大小姐?！?/br>
    “我爸爸回來了？他還好嗎？”

    這幾天黎城天氣不好，盡管裴銘在醫(yī)院，裴錦夕依然擔心他的風濕會發(fā)作。

    “裴總的風濕腿稍微有點兒疼吧，天氣如此，醫(yī)生說這兩天得注意保暖?！?/br>
    “好，我會注意的。”

    裴錦夕說著，急要上樓，可右腳剛剛踏上樓梯，她又停住。

    “齊叔叔……”

    歐陽閔要走了，她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情，要不要告訴爸爸呢？

    齊秘書跟在裴銘身邊很長時間了，看著裴錦夕長大的，很多時候也像長輩，裴錦夕猶豫要不要向他說這件事情。

    可是……

    指甲用力地摳著扶手，指尖都發(fā)了白，她努力壓抑著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緒，若無其事。

    齊秘書看著她，裴錦夕笑了笑，“沒什么，外面下雨，您回去小心些?！?/br>
    書房。

    窗外的雨又大了，裴銘坐在真皮轉(zhuǎn)椅上，看著陰沉沉的天空，攏了攏膝蓋上的毛毯。

    “爸爸?！?/br>
    剛剛回來身上都濕了，裴錦夕換了一套干凈的衣服才過來，她走到父親身后，彎下腰，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抱著。

    有些依賴，有些軟弱。

    “回來啦？”

    裴銘愛憐地拍拍女兒的手，微笑，“下個禮拜去京都看看腰好不好？我都和霍醫(yī)生說過了。”

    “好～”

    軟軟地應著，裴錦夕知道父親很擔心她，盡管這次腰疼只是因為勞累，并無大礙。

    “看完以后順便休息幾天吧，想去哪里爸爸給你訂機票，公司的事情暫時放放不會有什么?！?/br>
    “嗯～”

    意外的很乖，裴錦夕好好地抱著裴銘，不知道為什么覺得鼻子很酸。

    微微抬頭，她突然看見玻璃上的倒影。

    一直陰雨綿綿，天色黯淡，屋里的光線溫暖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就像一面鏡子，清晰地照出了裴銘的模樣。

    眉目深邃，高鼻梁，典型的東方男子，盡管皮膚已經(jīng)松弛滄桑，眼角和額頭的皺紋也已經(jīng)不可遮掩，仍然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秀氣端正。

    爸爸老了……

    裴錦夕不是第一次瞥見他斑白的鬢角，卻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感受到時光的殘酷。

    歲月如刀。

    眼眶突然有點溫熱，她埋下頭忍住心酸，緊緊地，依戀地抱著父親。

    “怎么了？”

    同樣通過落地窗上看著女兒，裴銘抬手摸摸裴錦夕的頭發(fā)，很溫和，“小夕突然好黏哦?！?/br>
    “不是黏，”斂了情緒，裴錦夕笑笑，有點撒嬌，“是因為爸爸帥啊?！?/br>
    彩虹屁狂吹，裴銘哈哈大笑，“爸爸都老了。”

    “老了也很帥。”

    “凈說瞎話，誒，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想要爸爸給你批投資??？”

    “沒有啦?！?/br>
    父女互相打趣，過了一會兒，裴銘還是再叮囑她一遍：“說好了，一定要去霍醫(yī)生那兒看，到時候可不許跟我說公司有事去不了?！?/br>
    “好，我知道～”

    親昵地抱著父親，裴錦夕知道他很在意自己的腰傷，心底不禁有些愧疚。

    直起腰，又看見了父親耳邊扎眼的白發(fā)，那是歲月不知不覺中留下的痕跡。

    “爸，”她忽然問，“我走了，你一個人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裴銘顯然沒有聽出女兒話里深藏的那一絲傷感，“你又不是不回來。”

    “之前你去國外念書，幾年的時間，我也是一個人啊，無外乎吃飯睡覺上廁所嘛?！?/br>
    “嗯……”

    鼻尖陡然一酸，裴錦夕沒有再說下去，手指輕輕碰著父親的白發(fā)，“爸，我一定會早點回來的?！?/br>
    借口洗澡離開了書房，回到自己臥室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萬俟雅沒有說錯，自己確實很自私。

    母親去世已經(jīng)有二十年了，這么漫長的時光，裴銘既不交往女友也不娶妻，足足做了二十年的單身父親。

    后背輕輕靠上房門，裴錦夕滑坐在地上，雙手抱膝，把頭埋進臂彎。

    記憶里母親的樣子永遠停留在了二十年前。

    “mama，老師總是說我吹牛……”

    “哦？那小夕說了什么？”

    “今天上音樂課，我說mama彈鋼琴很厲害啊，很多很多外星人也要來找mama，mama宇宙第一！”

    “噗，小夕啊，下次要記得低調(diào)一點，吹個世界第一就差不多了。”

    “那世界第一比宇宙第一厲害嗎？mama真的是世界第一嘍？”

    “這個……也許吧?！?/br>
    記憶里的那條小路總是鋪滿金色的銀杏樹葉  路邊有一家音像店，總是喜歡在落日燦爛的余暉里播放一曲溫柔的《藍色多瑙河》。

    母親總是會彎腰牽著小小的她，她們一起走在小路上，踩得銀杏樹葉卡茲卡茲的響。

    再后來，母親沒有了。

    “爸爸，小夕不要……不要那個秘書阿姨?！?/br>
    路邊的銀杏樹光禿禿的暗沉，地上枯枝敗葉，周圍一片肅殺，她哭得撕心裂肺。

    “好，好，小夕乖，爸爸不會的，明天爸爸就換一個秘書，好啦不哭了。”

    一切戛然而止，裴錦夕抬起頭，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眼神突然變得很堅定。

    她撥通了齊秘書的電話。

    “大小姐？”

    “齊叔叔，爸爸是不是很喜歡歐陽閔。”

    “這個……”

    “齊叔叔，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想知道我爸爸是不是真的喜歡她?！?/br>
    那頭沉默了很久。

    “大小姐，歐陽醫(yī)生確實是個很好的女人?！?/br>
    “……”

    “你爸爸和她有私下的聯(lián)系，不過我保證絕對沒有什么越界的關(guān)系，歐陽醫(yī)生對裴總很溫柔，醫(yī)術(shù)也好，我看得出來，裴總是喜歡她的。”

    “……”

    這次換裴錦夕沉默了，其實她知道父親和歐陽閔私下有來往，也知道歐陽閔并不壞。

    你真的很自私。

    萬俟雅的話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里，裴錦夕直覺心口一陣悶，又隱隱地疼起來。

    指尖發(fā)麻，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想：我已經(jīng)讓自己后悔兩次了，難道還要第叁次么？

    “齊叔叔，您能問到下周叁早上的航班信息吧？”

    “我聽說歐陽閔要去南城了，就在下周叁，她很可能就不回來了。”

    齊秘書一愣，“大小姐，可那天不是夫人的……”

    “您先問到航班信息，到時候我會想好說辭，麻煩您讓司機把爸爸送到機場?！?/br>
    裴錦夕打斷他，第一次那么堅定，“請務必讓爸爸親自過去，我會安排好別的。”

    “……好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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