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發(fā)涼
電光映著她的臉,似森白,又似幽藍(lán),看上去凄厲觸目。 可顧銘看著,偏偏覺得她的臉頰白皙細(xì)嫩,吹彈可破。興許是因為她的臉型比較好看,使人往好的方向想。也可能是輕掛在她眉梢上的惆悵,使她有了奇特的憂郁美。 她的確很惆悵,像是想到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又礙于眼前站了一個陌生男生,不能及時去處理那件事。 顧銘不動聲色,很耐心地等著。他已經(jīng)瞧出,等不了多久這個陌生女孩便會和盤托出。 可沒有。 顧銘耐著性子等了接近一個小時,這個女孩連嘴唇都沒動過,不只嘴唇,她身體的任何部位都沒動過一下。 若非顧銘親眼見她動過,知道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興許會懷疑她是一尊傳神的雕像,雖然栩栩如生,卻不會動,更不會說話。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呼嘯的風(fēng)聲與急促的雨聲交織著,電芒一道接一道閃爍。 整個樓層變得明亮了許多,她也變亮了許多。 顧銘盯著她,能看到她分明睜著的雙眼,證明她并未睡著??蛇@么久過去,她一動不動,甚至都不因冷而哆嗦或打噴嚏。這太過古怪,不免引人懷疑。 顧銘想到一個非??膳碌目赡堋?/br> ——這個陌生女孩是不是先后受了“鬼魂”與閃電的驚嚇,脆弱的心靈承受不了,被嚇?biāo)懒耍?/br> 顧銘的心“咯噔”一跳,強(qiáng)忍著不安,輕手輕腳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把身子蹲得比她的身子更低,斜著腦袋看她的臉。 這一張水靈靈的臉頰還帶有屬于活人的血潤,只是她沒動。顧銘甚至能看見她的眼瞳里映出了自己的身影,她卻沒動,不知是視而不見,還是她根本就看不見了。 顧銘心慌,秉著呼吸探出手,想探她的鼻息。 顧銘的手剛剛伸出,她卻動了,像是突兀觸電了一般,小手猛地一抬,把顧銘的手拍開。 “你這混蛋!想對我做什么???” 女孩雙手抱胸,一臉警惕地盯著顧銘,那目光像尖銳的針,冰冷鋒銳。 確定她還是個活人,顧銘如釋重負(fù)地吐出一口氣來。 試想,孤男寡女在大雨傾盆的夜晚同處一檐,結(jié)果女的莫名其妙死了,男的必然脫不了關(guān)系,就算人不是他殺的,他也有數(shù)之不盡的麻煩。 顧銘盯著她,目光變得柔和一些了,小聲說:“我無意與你耗著,你說實話吧。現(xiàn)在下這么大的雨,天臺上并無避雨的地方,我的死黨和一個女生還被鎖在上面,如果放著不管,他們淋雨會淋出問題的?!?/br> 女孩抬眼看了他一下,兇巴巴說道:“你還沒說你剛才想干什么呢!我告訴你,如果你敢對我做那事,我就直接把你推樓下摔死!” 顧銘苦笑,解釋道:“美女,我無心冒犯,剛才是無意為之。是這樣的,我見你一動不動,連我走到你跟前也沒反應(yīng),就以為……” “以為我死了???” 女孩兇了他一下,忽然又埋下頭,小聲說:“算了,我不想和你說話。你自己找個墻角蹲著,等天亮了我們就能回宿舍了?!?/br> 顧銘問:“被鎖在樓上的兩人與你沒關(guān)系?” 女孩不說話。 顧銘又問:“如果不是你把他們鎖在天臺的,那你鬼鬼祟祟躲在教學(xué)樓干什么?” 女孩還是不說話。 顧銘苦笑,越發(fā)覺得女人是惹不起的生物。這種生物打不得,罵不得,好聲好氣與之交流,換來的還是一連串的冷眼。 她不說話,顧銘不能撬開她的嘴,便只能不說話了。 他想去天臺門前看看,問一下吳瀟他們的情況,看他們受不受得了。 可他又怕這女孩趁機(jī)溜了。 此刻外邊是電閃雷鳴,這女孩若亂跑被雷劈了,估計顧銘也得跟著倒大霉。 時間慢慢推移,很快到了凌晨。 顧銘困了,呵欠連連。 女孩卻還是如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忽然,一陣音樂響起,是女孩的手機(jī)鈴聲。 她摸出手機(jī)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沉寂的雙目立刻變得明亮。 她一臉戒備地看了顧銘一下,捂著手機(jī)小心翼翼接電話。 她的手機(jī)音量調(diào)得很低,且外面風(fēng)聲雨聲綿長不絕,顧銘聽不到電話另一頭的人說的話,甚至女孩的聲音都很模糊,聽不太清。 顧銘隱隱聽到,她問了一句“真的嗎”,爾后又咬著嘴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她接完電話,忽然起身,抬步就往天臺的方向走。 顧銘立刻不困了,輕步跟在她的后面。 她走到天臺門前,摸了摸兜里,竟摸出一把鑰匙,直接就把天臺門扭開了。 她往門里探進(jìn)腦袋,呼喚道:“初雨,你在哪里,我給你開門了?!?/br> 沒一會,一個全身濕透,臉頰也濕透的女孩跑了過來。 她捂著臉,不停地哽咽,仿佛受了很沉重的心靈創(chuàng)傷。 她奪門而過,大步往下面跑了,不知要跑到什么地方去。 女孩大叫著“初雨、初雨”,緊跟其后。 顧銘沒去管她們,站在門口靜等一會,吳瀟終于出來了。 他和曾初雨一樣,全身濕透,臉也濕透。不同的是,他沒哭。他的臉是雨水淋濕的,曾初雨的臉則是淚水打濕的。 他走到顧銘面前,一臉疲憊地說:“阿銘,其實你不該來找我的,不然今晚不會受罪?!?/br> 顧銘笑笑:“你跟著我受的罪也不少?!?/br> 兩人下樓,要找一個舒服點的地方過夜。可是找來找去,就樓梯間舒服一點,可以坐在階梯上休憩。 兩人坐下,顧銘開始詢問心頭的疑問,“瀟瀟,你怎么和曾初雨去天臺的?” 吳瀟淡淡道:“下自習(xí)時,她來我們班找的我,說是有事要和我單獨說說,就把我?guī)У教炫_去了。” 顧銘問:“她和你說了什么?” 吳瀟輕嘆,止不住地苦笑:“她找我,除了說那事,還能說什么?” ——“那事”的意思是“交往的事”。 顧銘聞言冷笑,當(dāng)即說道:“那種女人危險得很,你可不要被她騙了?!?/br> 吳瀟道:“她騙不了我?!?/br> 顧銘順著問:“所以你答應(yīng)了?” 吳瀟卻搖頭:“我沒答應(yīng),不然她也不會哭那么久了。” 顧銘笑笑:“沒答應(yīng)就好,免得上當(dāng)受騙?!?/br> 吳瀟卻說:“我不答應(yīng)的原因不是怕她騙我,甚至于,我完全相信她所說的‘我喜歡你’?!?/br> 顧銘不解,問:“那你不答應(yīng)的愿意是什么???” 吳瀟道:“還是那句話,她那么漂亮的女生,我駕馭不了,所以還是不去想的好?!?/br> 顧銘不說話了,他已經(jīng)把整件事情的脈絡(luò)整理清楚了。歸根結(jié)底,今晚弄得他和吳瀟都回不了宿舍的罪魁禍?zhǔn)拙褪窃跤辍?/br> 她先把吳瀟約到天臺去,然后向他表白。如果成功,他們就一起下樓了??上У氖?,她失敗了,所以她叫她的同伙,也就是那個宛如雕像的女生鎖了天臺門。 他們兩個出不來,她便有的是機(jī)會對吳瀟投懷送抱,慢慢軟化他的心。 結(jié)果她還是失敗了,只能哭著跑出去了。 顧銘想著,心里越發(fā)厭惡曾初雨,只希望今天的事情過后,她不要再纏著吳瀟,最好不要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吳瀟把濕透了的衣服都脫了,光著膀子雖然冷,卻比穿著濕衣服舒服一點。 顧銘把外套脫給他穿,勉強(qiáng)御寒。 兩人就這般肩靠著肩,坐著睡覺。 可沒多久,樓下傳來輕巧而急促的腳步聲,那個安靜得宛如雕像的女孩回來了。 她穿著一件粉色的毛衣,外套卻不見了,估計是脫給曾初雨穿了。 她跑到吳瀟面前,竟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吳瀟沒還手,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仿佛他只是被微風(fēng)吹了一下,而非挨了一耳光。 他很平靜地問:“你是誰?有事?” 女孩咬著嘴,兩眼里跳動著熊熊怒火,她尖聲吼道:“你還好意思問我???初雨發(fā)燒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嘴里還叫著你的名字!” 吳瀟皺眉道:“我和她在一起那么久,沒見她發(fā)燒。這才分開一小會,她就發(fā)燒了?” 女孩聞言,臉色更兇,她抬手又想扇吳瀟耳光。 可她沒得手,吳瀟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了。 “不要動手動腳的。看你是女的,我不想和你計較?!?/br> 吳瀟把她的手丟下,話音依舊平淡,只是這平淡的語氣里分明有了一分警告。 女孩微微一驚,她也感覺不能再動手打人了,畢竟她一個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小女孩打不過兩個男生。 她看清了形勢,不再動手,但口頭沒有絲毫怯弱,兇巴巴嚷嚷著:“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初雨都燒得那么厲害了,嘴里還念著你。你不去看她就算了,還一嘴的風(fēng)涼話!” 吳瀟道:“我認(rèn)識她不到一天,想來她的死活與我并無關(guān)系?!?/br> 女孩怒極,瞪著眼又想打人。 吳瀟笑了笑,又說:“看在同校同學(xué)的份上,我就去看她一眼。若她真的發(fā)燒了,我?guī)兔芯茸o(hù)車。” 女孩冷笑道:“如果初雨沒發(fā)燒呢?” 吳瀟道:“放心好了,我不會和你們女人計較。她沒發(fā)燒,我頂多就笑笑,轉(zhuǎn)身就走?!?/br> 女孩冷冷地看了吳瀟一眼,轉(zhuǎn)身領(lǐng)路。 教學(xué)樓一樓的樓梯口,曾初雨坐在階梯上瑟瑟發(fā)抖。她上身的衣物全都脫了,濕漉漉外套、里衣、文胸全都丟在地上,穿上了雕像女孩的外套。 她把頭靠在壁頭上,就這般歪著腦袋睡著。 吳瀟走到她面前,低喚一句:“曾初雨,你睡著了嗎?” 曾初雨睜了睜眼,露出一個凄美的笑,兩唇張合著,說:“吳瀟,你來了?!?/br> 話音低若蚊鳴,仿佛此刻她連說話都非常吃力了。 吳瀟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皺了皺眉,卻不說話。 顧銘湊上去問:“她發(fā)燒沒?” 吳瀟搖頭:“她的額頭不燙。” 顧銘看了一眼曾初雨,見她一副要死的樣子,心頭冷笑,面上卻沒有表情,淡淡說道:“既然她沒發(fā)燒,我們就回去吧?!?/br> 說著,顧銘去拉吳瀟,可他蹲著不動。 顧銘瞧見吳瀟臉上的憂慮,分明是擔(dān)心曾初雨,便強(qiáng)笑道:“她們明顯在騙我們,你還擔(dān)心她干什么?” 吳瀟深吸一口氣:“不能不擔(dān)心?!?/br> 顧銘問:“為什么?” 吳瀟道:“她的額頭不燙,卻很涼,涼得宛如嚴(yán)冰?!?/br> 顧銘錯愕:“我只聽說過發(fā)燒,可沒聽說過發(fā)涼啊。” 吳瀟搖頭道:“我也沒聽說過發(fā)涼病,不過她應(yīng)該是真的病了,我從未見過誰的額頭能涼到這種程度?!?/br> 顧銘問:“那怎么辦?” 吳瀟摸出手機(jī),準(zhǔn)備撥打120急救電話。 卻在這時,一支冰涼的手忽然搭住他的手,是昏昏欲睡的曾初雨伸出的手。她阻止他打救護(hù)電話。 吳瀟的臉色不那么冷漠了,他目帶關(guān)切,說:“你病得不輕,得快點去醫(yī)院?!?/br> 曾初雨虛弱道:“不行。打了電話,我們的事會被公布出來。到時候你不想當(dāng)我男朋友也不行了?!?/br> 這個時間點,學(xué)校大門早就關(guān)了,救護(hù)車要進(jìn)學(xué)校,必然驚動門衛(wèi),而門衛(wèi)會第一時間上報校領(lǐng)導(dǎo)。 所以,這個電話一打出去,他們夜不歸宿,留在教學(xué)樓談情說愛的事會被校領(lǐng)導(dǎo)知道。他們必然被全校廣播通報批評,接著全校師生都知道他們的事了。 可是,就算被通報批評,也與吳瀟當(dāng)不當(dāng)曾初雨的男朋友沒關(guān)系啊。 她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顧銘沒想明白,吳瀟也沒想明白,雕像女孩好像明白了,卻不說。 吳瀟沒多想,沉聲說:“人命關(guān)天,這些事以后再說?!?/br> 他說著,當(dāng)即撥通120急救電話。 “120嗎,縣一中教學(xué)樓,有學(xué)生病了,需要急救,請速來?!?/br> 吳瀟對著電話快速說了幾句,確定120接到病急通知,要來救人了,便掛了電話。 “吳瀟,你是不是很關(guān)心我?” 曾初雨的臉非常蒼白,明顯是被病痛折磨得不輕,但她在笑,蒼白的笑容宛如綻放的白玫瑰,不顯病態(tài),反而生機(jī)盎然。 吳瀟道:“任何人遇到這種事情,我都會關(guān)心,你不要多想?!?/br> 曾初雨卻說:“可你對我特別關(guān)心?!?/br> 吳瀟問:“你從哪里看出來的?” 曾初雨莞爾道:“你打電話時,手在發(fā)抖?!?/br> 吳瀟皺皺眉,接著面無表情地說:“天太冷了,所以發(fā)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