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佐布里斯特的災(zāi)難鏈條正變得越來越長，而且似乎越來越糟，不僅對財團，而且很可能……對整個世界。

    “我們需要知道佐布里斯特的真實意圖，”教務(wù)長說?！拔倚枰浪烤箘?chuàng)造了什么，它的威脅是否真實?！?/br>
    諾爾頓知道，如果說有人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這個人只能是fs2080。沒有人比fs2080更了解貝特朗·佐布里斯特。是時候了，“財團”得破壞協(xié)議，并評估自己有可能在過去一年中不經(jīng)意地給什么樣的瘋狂之舉提供了幫助。

    諾爾頓思考了一下直接面對fs2080可能帶來的后果。僅僅是主動聯(lián)系對方都有可能存在一定的風(fēng)險。

    “先生，”諾爾頓說，“如果你主動聯(lián)系fs2080，你顯然需要做得非常微妙?！?/br>
    教務(wù)長掏出手機時，眼睛里閃動著怒火?！拔覀円延貌恢紤]什么微妙不微妙了。”

    戴著渦紋花呢領(lǐng)帶和plume paris眼鏡的男子和他的兩個旅伴坐在“銀箭”列車的包廂里，盡量克制著不去搔撓他那越來越嚴重的皮疹。他胸口的疼痛似乎也加重了。

    列車終于鉆出隧道，男子凝視著對面的蘭登。蘭登慢慢睜開眼睛，顯然剛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坐在他身旁的西恩娜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了男子的手機。由于剛才列車高速通過隧道時沒有信號，她將手機放到了桌上。

    西恩娜似乎急于繼續(xù)上網(wǎng)搜索，但她還沒有來得及伸手去拿手機，它就突然振動了起來，發(fā)出一連串?dāng)鄶嗬m(xù)續(xù)的鈴聲。

    患有皮疹的男子非常熟悉這鈴聲，立刻抓起手機，瞥了一眼亮起來的屏幕，盡量掩飾自己的驚訝之情。

    “對不起，”他說著站了起來，“是我病中的母親打來的，我得接一下?！?/br>
    西恩娜和蘭登頗為理解地點點頭。男子說了聲抱歉，退出包廂，沿著過道快步走進附近的一個衛(wèi)生間。

    患有皮疹的男子接電話的時候鎖上了衛(wèi)生間?！拔梗俊?/br>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嚴肅?！拔沂墙虅?wù)長。”

    67

    “銀箭”列車上的衛(wèi)生間比商務(wù)班機上的衛(wèi)生間大不了多少，里面的空間僅夠讓人轉(zhuǎn)身?；加衅ふ畹哪凶咏Y(jié)束了與教務(wù)長的電話交談，將手機裝進口袋。

    一切已天翻地覆。他意識到整個景觀突然逆轉(zhuǎn)了，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找到自己的方向。

    我的朋友現(xiàn)在成了我的敵人。

    他松開渦紋花呢領(lǐng)帶，注視著鏡中自己那張布滿膿包的臉。他的樣子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可是與他胸口的疼痛相比，他的臉根本不算回事。

    他猶豫不決地解開幾個扣子，拉出襯衣。他強迫自己望著鏡子……仔細查看著赤裸的胸口。

    上帝啊。

    發(fā)黑的區(qū)域變大了。

    他胸口中央的皮膚是青黑色的，昨天剛開始時只有高爾夫球大小，如今已經(jīng)有橙子那么大了。他輕輕碰了碰柔軟的肌膚，頓時痛得臉都變了形。

    他趕緊扣好襯衣紐扣，希望自己還有力氣完成該做的事。

    接下來的一小時很關(guān)鍵，他想，需要采取一系列微妙的策略。他閉上眼睛，振作起來，盤算著自己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做。我的朋友變成了我的敵人，他又想到。

    他痛苦地深吸幾口氣，希望這能讓他平靜下來。他知道，如果打算隱瞞自己的意圖，他就需要保持平靜。

    要想演得有說服力，內(nèi)心的平靜至關(guān)重要。

    此人對于欺騙并不陌生，可他的心此刻在怦怦直跳。他又深吸了一口氣。你這么多年來一直在欺騙別人，他提醒自己，這就是你的謀生之道。

    他硬著頭皮準備回到蘭登和西恩娜身旁。

    這是我最后的一場演出，他想。

    作為走出衛(wèi)生間之前最后的預(yù)防措施，他取出了手機里的電池，以確保手機再也用不了。

    他臉色蒼白，西恩娜心想。患有皮疹的男子重新走進包廂，痛苦地嘆了口氣，坐到座位上。

    “沒事吧？”西恩娜問，一臉的關(guān)心。

    他點點頭?！爸x謝，沒事。一切都好。”

    顯然，她已經(jīng)得到了對方愿意分享的所有信息。西恩娜轉(zhuǎn)換方向?！拔疫€得用一下你的手機，”她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再查一查總督的信息。我們也許可以在去圣馬可大教堂之前先找到一些答案?！?/br>
    “沒問題，”他說著便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查看了一下顯示屏?！芭叮愀?，剛才打電話時電就快用光了，現(xiàn)在看樣子完全沒電了?！彼戳艘谎凼直??！拔覀凂R上就到威尼斯了，現(xiàn)在只好等待?！?/br>
    意大利海岸外五英里處，“門達西烏姆號”船上的高級協(xié)調(diào)員諾爾頓默默地望著教務(wù)長，后者有如困獸一般在玻璃隔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教務(wù)長打完電話后，腦子一直在飛速運轉(zhuǎn)。諾爾頓很知趣地在他苦苦思索時不發(fā)出任何聲響。

    終于，這位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的人開口了，諾爾頓還從來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如此緊張過?！拔覀儎e無選擇，必須讓伊麗莎白·辛斯基博士看到這段視頻。”

    諾爾頓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不想表露出自己的驚訝之情。那個銀發(fā)惡魔？也就是我們幫助佐布里斯特躲避了整整一年的人？“好吧，先生。要我想辦法用電子郵件將視頻傳給她嗎？”

    “上帝啊，不行。我們不能冒讓公眾看到這段視頻的風(fēng)險，那會引發(fā)大規(guī)?？只?。我要你盡快把辛斯基博士請到這艘船上來?！?/br>
    諾爾頓驚得目瞪口呆。他想把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總干事請到“門達西烏姆號”上來？“先生，這種違反我們保密協(xié)議的做法顯然風(fēng)險——”

    “照我說的去做，諾爾頓！立刻！”

    68

    “銀箭”列車在飛速奔馳。fs2080眼睛盯著窗外，注視著玻璃上倒映出來的羅伯特·蘭登。這位教授仍然在苦苦思索，試圖破解貝特朗·佐布里斯特在但丁死亡面具上留下的謎語。

    貝特朗，fs2080心想，上帝啊，我真想他。

    失去之痛新鮮如昔。他們兩個人相遇的那個夜晚宛如一個神奇的美夢。

    芝加哥。暴風(fēng)雪。

    六年前的一月……但仍然恍如昨日。我踏著狂風(fēng)肆虐的華麗一英里上的積雪，豎起衣領(lǐng)以抵擋讓人什么都看不見的雪盲。盡管天氣寒冷，我仍然叮囑自己，任何事都無法阻止我前往目的地。今晚機會難得，我可以聆聽偉大的貝特朗·佐布里斯特的演說……就在現(xiàn)場。

    我已經(jīng)看過這個人的所有文章，知道自己幸運地得到了專門為這場活動印制的五百張門票中的一張。

    我趕到報告廳時都快凍僵了，但我還是驚恐地發(fā)現(xiàn)報告廳里幾乎空無一人。演講取消了？！由于天氣惡劣，芝加哥市幾近癱瘓……難道就是因為這個，佐布里斯特今天才無法到場？！

    可是他來了。

    一個高大、儒雅的人走上了講臺。

    他個子很高……非常高……炯炯有神的綠眼睛深處似乎承載著世上的所有奧秘。他望著空空的報告廳——里面只有十來位鐵桿粉絲——我為報告廳的空空蕩蕩而感到羞愧。

    這可是貝特朗·佐布里斯特！

    他凝視著我們，表情嚴肅。這一刻寂靜得可怕。

    然后，沒有任何征兆地，他突然放聲大笑，那雙綠眼睛在不停地閃爍。“讓這空蕩蕩的報告廳見鬼去吧，”他大聲說，“我下榻的賓館就在隔壁。讓我們一起去酒吧！”

    大家歡呼起來，于是一小群人轉(zhuǎn)場去了隔壁的賓館酒吧，擠進一個大隔間里，點了喝的。佐布里斯特跟我們分享了他研究過程中的故事，他晉身名流的經(jīng)過，還有他對遺傳工程未來的思考。

    大家不停地喝著酒，話題轉(zhuǎn)到了佐布里斯特最近對超人類主義哲學(xué)的興趣上。

    “我認為超人類主義是人類長久生存的唯一希望，”佐布里斯特這么宣稱，他掀開身上的襯衣，露出肩膀上所有的“h ”文身。

    “大家可以看到，我完全支持它?！?/br>
    我感到自己仿佛是在和一位搖滾巨星單獨相聚。我從來沒有想到杰出的“遺傳學(xué)天才”本人會如此富有蠱惑力，如此迷人。佐布里斯特每次看向我時，他那雙綠眼睛都會激發(fā)出我身上從未有過的情感……是那種強烈的性吸引。

    夜色漸濃，客人們漸漸各自找借口離開，返回到現(xiàn)實生活之中。午夜時，只剩下我獨自和貝特朗·佐布里斯特坐在那里?！爸x謝你讓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我對他說，因為喝了太多酒而有一點醉意。“你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師?！?/br>
    “奉承？”佐布里斯特微笑著向我這邊靠了靠，我們的大腿碰到了一起?！八鼤屇阈南胧鲁伞！?/br>
    這種調(diào)情顯然并不恰當(dāng)，可這天晚上大雪彌漫，我們又是在芝加哥一家人去樓空的酒店中，那種感覺就像整個世界都停止了。

    “你怎么打算？”佐布里斯特說，“在我房間里睡一晚？”我驚呆了，知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被汽車大燈照著的一頭鹿。佐布里斯特的眼睛在熱烈地閃爍。

    “讓我猜猜看，”他小聲說，“你從來沒有和一個著名的男人在一起過?！?/br>
    我臉一紅，竭力克制內(nèi)心的各種情感——尷尬、激動、害怕。“說實在的，”我對他說，“我還從來沒有和任何男人在一起過?！?/br>
    佐布里斯特微笑著又湊近了一點?！拔也恢滥阋恢痹诘仁裁?，但是請讓我成為你的第一個吧?！?/br>
    在那一刻，我童年時所有尷尬的性恐懼和挫敗感通通煙消云散……消弭在了雪花紛飛的夜晚。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未被羞恥心困住的渴望。我想要他。

    十分鐘后，我們在佐布里斯特的房間里赤身裸體地擁抱在一起。佐布里斯特不慌不忙，雙手耐心地在我那毫無經(jīng)驗的胴體上激發(fā)出我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他沒有強迫我。

    佐布里斯特的雙臂緊緊擁抱著我，我感到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恰如其分。我躺在那里，凝視著窗外雪花飛舞的夜晚，知道我跟隨這個男人去天涯海角。

    “銀箭”突然開始減速，fs2080從幸福的回憶中回到了壓抑的現(xiàn)實里。

    貝特朗……你走了。

    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夜也是不可思議的旅程的第一步。

    我不只是他的情人。我成為了他的信徒。

    “自由之橋，”蘭登說，“我們快到了?！?/br>
    fs2080傷心地點點頭，凝視著橋下的威尼斯瀉湖，想起曾有一次與貝特朗一起在這里揚帆……那個祥和的畫面此刻化作了一星期前的恐怖記憶。

    他從巴迪亞塔跳下去的時候我在場。

    他最后看到的是我的眼睛。

    69

    奈特捷公司的“獎狀優(yōu)勝”飛機在強烈的渦流中顛簸。它從塔西納諾機場升空后，傾斜著向威尼斯飛去。機上的伊麗莎白·辛斯基博士幾乎沒有注意到飛機起飛時的顛簸，她一面撫摸著自己的護身符，一面凝視著窗外的天空。

    他們終于不再給她注射藥物了，辛斯基的頭腦清晰了一些。布呂德特工坐在她身旁，一聲不吭，大概仍然在琢磨整個事件突如其來的峰回路轉(zhuǎn)。

    一切全都逆轉(zhuǎn)了，辛斯基想，仍然在努力相信自己所目睹的一切。三十分鐘前，他們沖進這個小機場，試圖在蘭登登上他所預(yù)定的私人飛機時攔截他。但是，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那位教授，只看到一架在空轉(zhuǎn)的“獎狀優(yōu)勝”，以及兩位奈特捷公司的飛行員。他們一面在停機坪上踱步，一面查看著手表。

    羅伯特·蘭登沒有露面。

    這時，電話打了進來。

    手機響起的時候，辛斯基還在她呆了一天的位置——黑色面包車的后座上。布呂德特工走進車里，將手機遞給她，臉上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夫人，你的緊急電話。”

    “誰打來的？”她問。

    “他只讓我告訴你他有關(guān)于貝特朗·佐布里斯特的重要信息傳達?！?/br>
    辛斯基一把抓過手機。“我是伊麗莎白·辛斯基博士?！?/br>
    “辛斯基博士，你我從未謀面，但我的機構(gòu)對在過去一年里隱藏貝特朗·佐布里斯特負責(zé)?！?/br>
    辛斯基立刻坐直了身子。“不管你到底是誰，你是在庇護一名罪犯！”

    “我們沒有干非法的事，但這不是——”

    “你居然還敢說沒有！”

    電話那頭的男子耐心地長吸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變得非常輕柔。

    “你我會有大量的時間來討論我的行為倫理。我知道你不認識我，但我對你頗為了解。佐布里斯特先生支付給我一筆相當(dāng)可觀的費用，讓你和其他人在過去一年中無法找到他。我現(xiàn)在聯(lián)系你已經(jīng)違反了我自己嚴格的保密協(xié)議。但是，我相信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將我們的資源集中在一起。我擔(dān)心貝特朗·佐布里斯特可能干了非常可怕的事。”

    辛斯基猜不出這個人是誰。“你現(xiàn)在才想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