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第156章

    冬日白晝苦短，有意兒在身邊，知言更覺轉(zhuǎn)眼天已黑，一天的時間瞬間流逝。屋中置著數(shù)盆水仙，官窯青釉淺瓷盆，清芬歆香，含蕊吐仙姿，厚重的門簾遮攔住寒氣，溫暖適宜。

    知言穿著家常海裳紅繡滿地繡花褙子，坐在明窗下，輕聲慢語同意兒說話，瞅著他澄凈無瑕的眼睛，眉眼五官像足了孟煥之，好似孩子的父親就在眼前陪著他們母子二人，心中安然無比。

    “意兒乖，快點(diǎn)長大，等爹爹回來咱們要長出兩顆小門牙，笑一下迷死他，讓那個沒良心的人整天往外跑?！敝宰爝呧咧?，語調(diào)溫柔對著兒子說話，整個人籠罩在柔和光線中，溫婉和氣。

    意兒生□□笑，咯咯笑兩聲，咿呀咿呀應(yīng)和，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母親，黑亮的雙瞳中映出知言的影子，他也映在母親的眼中。他因在娘胎中被束住沒長大，初生時全身紅通通跟個毛猴似的，只哭聲洪亮響徹半邊府，平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一天一個樣，才兩個多月的功夫長得白胖，活脫脫一個玉娃娃。

    意兒占去知言全部的精力，也沖淡她對孟煥之的思念之情，母子兩人相伴不知不覺間已是黃昏時分。用過晚飯，大門快要下鎖時，秦昌突然到訪，襲卷著寒氣沖進(jìn)門，高揚(yáng)聲調(diào)嚷著要見小外甥。

    意兒已安然睡下，在夢鄉(xiāng)中被中二少年鬧醒，撇著小嘴很不情愿，委屈得抽噎，長而卷翹的睫毛上掛著淚珠，胖乎乎的小拳頭攥得緊緊，不經(jīng)意間碰到秦昌的下巴。

    “jiejie，你說意兒現(xiàn)在心里想著什么？”秦昌雙眸不掩好奇，從懷中拿出一個錦盒炫耀，“我同司馬老兒比試，從他手中贏來的玉玦，就當(dāng)是給意兒的見面禮?！?/br>
    知言接過沁著光澤的玉器，魚龍合為一體，勾飾云雷紋，背飾扉棱，粗曠大氣，帶著濃厚的上古氣息。司馬氏家傳的寶貝，象征意義遠(yuǎn)超過玉器本身的價值，她只在手中一過復(fù)又放回錦盒中。

    “太貴重了，他才多大點(diǎn)人經(jīng)受不起。你先替他收著，若意兒長大是個有出息的，再給他也不遲?！敝酝裱跃芙^，說心里話，再好的東西沾過司氏兩字她也不稀罕。

    秦昌微挑眉梢，不屑道：“一件玉器能有多貴重，當(dāng)舅舅特意為外甥贏的彩頭，jiejie收著便是，扭扭捏捏倒不像你的做派?！彼呎f把錦盒塞到意兒懷中。

    秦昌絕頂聰明難道不明白此物背后的真正含義真是個傻氣的孩子！

    知言暗自搖頭，只怕秦昌明知卻從來不把凡間瑣事正經(jīng)看待。三房這對嫡親兄弟，秦昭太過細(xì)致周全面面俱到，秦昌卻又大而化之不把繁文縟節(jié)放在眼里，一母所出雖都聰慧性情差了十萬八千里。

    知言本想勸解話到嘴邊又忍住，秦昌正處在年少叛逆期，平時最怕聽她嘮叨，恐這邊話頭一提起，那邊捂耳出逃再不愿登門，得要換個方式跟他溝通。

    “莊子上才進(jìn)了剛斷奶的小羊，rou嫩鮮美，讓廚房給你做炙羊rou，再配兩樣清淡的小菜，吃完飯也不必急著趕回去，今晚先住下。正好jiejie要有幾句話對你說?！敝哉f話語氣比對意兒說話時還要溫柔。

    此話正中秦昌下懷，他本來另有圖謀，誕著臉皮對jiejie撒嬌：“jiejie~~”拖著老長的尾音，半大的少年伏在知言肩上套近乎，像小時候一樣膩著她。

    知言心里跟明鏡似的，輕嗤：“討好我也沒用，你姐夫不在家，外書房上著鎖，旁人都進(jìn)不去?！毙睦镱^暗罵，要不是為著老狐貍贈送給孟煥之的那把劍，小鬼頭才不會一回來直奔孟府，躲了一年多，先吊吊他的胃口再說。

    秦昌并不氣餒，繼續(xù)急?。骸拔以谖萃馇埔谎?，只一眼。”眨巴眼睛做委屈狀。

    知言毫不懷疑倒退兩年，這當(dāng)下秦昌都能擠出眼淚，她不由笑出聲，松口放話：“好，你先用飯，明天早起我?guī)闳??？墒翘崆罢f過，你想怎么玩都成，只不許帶走。”

    秦昌拍著胸脯保證只想近觀一回，星目帶笑，興奮之余他又去折騰外甥，兩下又把意兒弄哭，訥訥地埋怨：“小外甥太不好玩。”

    知言抱起兒子交給奶娘，命領(lǐng)下去安睡，終是沒忍住伸出手戳秦昌的額頭：“你見過誰家二個多月的孩子跟個大人似的懂事聽話，你都十三了，成天在外闖禍，盡給四哥惹麻煩?！?/br>
    秦昌聞言滿身不痛快，面色也由晴轉(zhuǎn)陰，收起嬉笑認(rèn)認(rèn)真真問：“jiejie也覺得我做錯了不要找我年紀(jì)還小的理由，我想為家中出一份力，想為四哥和父親分憂。”

    “結(jié)果呢？”知言反問，她很是心平氣和，既然秦昌一心想讓別人把他當(dāng)成大人看，知言不再用哄小孩子的口氣說話：“一介書生剖析時政沒錯，拿到大庭廣眾之下當(dāng)成炫耀的資本跟人比試，錯不在輸贏，意起之間便是偏差。年少貪虛名，妄想以一己之力與對頭硬拼。究竟犯了什么錯，你在心中好生衡量一番?！?/br>
    秦昌頗為不服氣，扭頭抓過發(fā)辮玩弄。

    “咱們家和司馬氏結(jié)仇已深不在乎多你這一樁，以后行事難道也不顧及家中大局，標(biāo)奇立新獨(dú)立特行，你好好想一想?！敝暂p撫弟弟肩頭，按他坐在椅上。

    秦家是一個整體，內(nèi)里團(tuán)結(jié)，協(xié)調(diào)有度，共攜手努力才不致于讓家族衰敗。先有秦林放棄個人榮辱，心甘情愿為家族效力，后有秦暉接手干著見不得光的臟活，更不說秦楓外任數(shù)年搜刮私財只為建秦州書院。

    老狐貍做不了孤臣，無法仿效孟仲白高調(diào)聲稱只忠于社稷，他當(dāng)了半生權(quán)臣，游走在君王群臣，一朝卸任就得為子孫后代做打算。男人的野心不在于一代榮耀，更多想讓自己的血脈昌盛，世代顯貴，秦氏后人個個人品端正保持住良好家風(fēng)。數(shù)年以后的秦年可，能會分崩離析，現(xiàn)時幾十個成員渾然一體休戚相關(guān)。

    大雁排在雁陣中披風(fēng)淋雨才能安然抵達(dá)溫暖的地方度過殘冬，尚輪不到秦昌做領(lǐng)頭雁，他該要明白這個道理。

    秦昌懷著心事用完晚飯去了前院，他本想來jiejie家躲兩天清閑，不料才到客房，就被熱情的李崇纏上。姐夫的嫡親表弟，不好冷臉，他耐著性子與之相談。

    李崇也有幾分才氣，雖仰慕少年天才秦家十二郎卻并不諂媚，加之之前數(shù)日做足功課，三句話后引起秦昌興致，兩人相談甚歡直至夜深才得已安睡。

    一夜無眠，天剛蒙蒙亮，多半邊蒼穹尚掛著黑|幕，東方一線發(fā)出亮光。秦昌心有所圖一骨碌爬起來奔到后院拉起知言，軟磨硬泡開了書房門，目光定在條案上祖父的那把劍，劍名承影，上好的魚皮做鞘，晨曦下發(fā)出淺綠色。他得到j(luò)iejie的首肯取下承影細(xì)觀，向往以久的寶貝終于握在手，雖只是片刻，秦昌不掩心中喜悅，笑聲朗朗。

    長劍出鞘，發(fā)出兵器特有的清音，寒光閃過，劍身上倒映出秦昌俊美的面龐，少年笑意開懷，當(dāng)即在院中賣弄武藝。

    雪天冰地里，紅色衣衫飄逸靈動，揮灑自如，帶著少年特有的陽光朝氣，所向披麾。一套劍法使完，他收劍第一句便是取笑：“姐夫曾對祖父有言，劍者兵刃也，因使劍的人而生威力。難得有剿滅流寇的機(jī)會，他卻不把承影帶在身邊可見也是迂了?！?/br>
    “你姐夫一個小小的翰林，出門隨身帶著前任首輔的寶劍，豈不是無事生波給自己招禍。”知言當(dāng)要維護(hù)孟煥之，說完打著呵欠回去繼續(xù)補(bǔ)覺，留下秦昌和李崇對著承影劍嘖嘖贊嘆，兩人順意把玩，游戲了半日才放回原處。

    知言瞧過意兒后，復(fù)又上床補(bǔ)睡，躲下時忿忿然暗道。

    好個孟煥之心口不一，在家時甜言蜜語信誓旦旦，出門大半個月也不見來封信，等他回來了定不會給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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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冰天雪地里，孟煥之跟著寧遠(yuǎn)侯才抵達(dá)晉豫邊界，一路上因各州府官員熱情相迎，糾纏阻撓使得他們一行人險行誤了軍令。

    寧遠(yuǎn)侯指著冰封的黃河，喟嘆：“此行不宜?！彼袂楹瑧n，冬日領(lǐng)兵本是苦差，但愿此行順利，不求大功但求無過。

    后面張盛興致勃勃對著孟煥之說著什么，孟煥之順意應(yīng)諾，心中直掛念家信是否如期送抵燕京，妻兒現(xiàn)時做著什么？這個冬天直至過年都要在軍中，他受苦不要緊，怕意兒年幼身體有恙，憂心妻子一人在家苦悶。

    正在這時，聽前寧遠(yuǎn)侯大聲的脾氣：“既如此，讓朱家去剿匪，我等調(diào)頭速回燕京向天子復(fù)命?！?/br>
    隊伍中議論紛紛，不明所以。

    大明宮含章殿中九五至尊也大發(fā)雷霆，甩了一地的奏折，怒氣沖沖在殿中來回走動，輕易不動怒的天子沖著內(nèi)侍發(fā)火：“送這些來做什么，朕又做不了主，把它們?nèi)偷接放_，讓那些舞文弄墨的御史們替朕來治理天下。”

    老內(nèi)侍縮著脖子不敢應(yīng)聲，殿中其余諸宮人全都做死人狀，殿外來了個小黃門冒死回話：“啟稟圣上，六皇子發(fā)起高熱，嚷著要見陛下?！?/br>
    長盛帝鼻中冷哼：“皇子有病找太醫(yī)就是，朕無良方可退熱?！?/br>
    小黃門面露失望，倒退身出殿準(zhǔn)備回去復(fù)命，聽見天子一聲慢，心道還有戲。果不出他所料，長盛帝掛念幼子起駕回到后宮朱貴妃處。小黃門樂顛顛一路急跑先去報信，懸在頭頂數(shù)日的劍終于可以取下，皇上最喜歡六皇子，貴妃家人干捅的那點(diǎn)簍子也就不再當(dāng)回事。

    ☆、157|第157章

    事實上天子最近煩心的事不少，廢立太子遠(yuǎn)超出他的意料，大批言官和文臣仍是太子忠心的擁護(hù)者，更不說武將中另有一股不小的力量誓死追隨東宮。

    要說這事不賴別人，長盛帝當(dāng)年為長子傾注心血，不僅請來名師大儒教導(dǎo)東宮，且挑選各大勛貴世家的世子給太子做伴讀，太子廢立關(guān)系到這幫人切身利益，個個跳出來強(qiáng)烈反對，全然忽略東宮的德守情cao是否配做儲君。

    天子心里直叫苦，當(dāng)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言官們中大有以爭國本為名為己謀美名的人，說辭冠冕堂皇大義凜然：御史臺只忠于社稷，不效君王。

    全都是哄人的鬼話，天子忿然暗罵。他已在長子身上投注太多的心血?dú)饬?，眼看著東宮成了扶不起的阿斗，難道讓他搭上整個江山社稷才叫好。

    這當(dāng)下還真有人為天子解燃眉之急，不是別家，江南威武伯沈氏一門聯(lián)名上京告御狀。半年前急歿的威武伯之庶弟并庶子們頂風(fēng)冒雪長途跋涉千里北上，十?dāng)?shù)人衣著單薄猶如喪家之犬跪在禁門外，哭訴要告威武伯夫人及威武伯世子沈博，罪名駭人聽聞。

    沈氏眾人聲稱有證據(jù)能證明沈博母子聯(lián)手毒害威武伯，以致他盛年暴病身亡，又拿出伯府太夫人親筆手書和花押做呈敘。

    可謂磕睡遇到枕頭，天子正愁無借口向東宮的勢力下手，再者幾月前秦昭奏折中的提議，他也深以為同，常靜思拿一兩家沒落的勛貴開刀，厲除陋習(xí)，節(jié)省國庫開支。

    甚至朝中有耳目警醒者私下里猜度，第一個被拿下的必是關(guān)中侯固遠(yuǎn)侯成家。武將家中無人能上將殺敵，數(shù)年來只領(lǐng)俸祿，世代坐享爵位，文官中不服者大有人在。同樣為國效力，像英國公張家滿門都快要死絕，個個都是戰(zhàn)死沙場的好男兒，享受超品級待遇大家也都心服口服。憑什么有那么幾家勛貴，已有上百年都沒摸過刀槍，只知吃喝玩樂，還要比大家尊貴幾分。

    文官們早都憋了一口氣，威武伯沈氏一家成了他們噴火的對象，幾天時間言辭鑿鑿，大有把罪名的落實的趨勢。

    天子派了得力的親信去江南查案，京中東宮派系和秦家都在上下奔走打點(diǎn)，只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天子近臣雷厲風(fēng)行，來去只兩月時間便查出真像回京復(fù)圣命。原來威武伯夫人趙氏憂心兒子，擔(dān)心沈博陷在東宮的泥潭中不得脫身，長住京城的她心生一計，帶著親信陪嫁等數(shù)十人急匆匆回金陵?；丶液髮χ洳螳I(xiàn)殷情，送去自己賣來的四位絕色美婢，又誘哄威武伯吞服大量助興的丹石藥丸。

    威武伯本就被常年無節(jié)制酒色縱~欲掏空了身子，見了美女連番征戰(zhàn)，流連于床第之間，不出一月便一命嗚呼見閻羅去了。喪信報到燕京，沈博便帶著知靜和兒子南下。

    另一邊，威武伯夫人數(shù)年積存的怨氣一朝得以發(fā)泄，連夜發(fā)賣府中數(shù)名姬妾，連生下庶子庶女的姨娘們也不例外。威武伯府哭聲連天，一眾鶯鶯燕燕嘴里咒罵來了煞星，不得已凈身出府流落到各處。

    處置完姨娘，威武伯夫人又盯上府里的庶子庶女和丈夫的庶弟們，粗略一算有幾十號閑人，她不打算白養(yǎng)著他們，說到底，還不是一幫吃她兒子的蛀蟲。

    沈博回到金陵，守靈七七四十九天靈柩下葬后。威武伯夫人喚來兒子和兒媳商談，直言要把府里的庶出旁枝全都分出去。

    沈博驚訝之余，先說不妥，守制三年后分家也不遲。

    無奈威武伯夫人固執(zhí)己見，沈博又自小在京中外祖家長大，同父親、叔父及家中兄弟姐妹情意淡薄，回來這幾日功夫，也覺得他們著實厭惡，沉默不語算是暗中許了母親的主張。其間知靜雖在背后苦勸了幾回，終是胳膊擰不過腿，遂了婆母的意愿。

    威武伯家本就身家淺薄，幾十年只出不進(jìn)更是入不敷出，勉強(qiáng)支撐著。威武伯夫人拿著祖產(chǎn)單子精細(xì)規(guī)劃，分給庶子們更是有限，每人只得百余兩銀子、不足百畝田產(chǎn)并一處屋舍。

    消息一傳出，威武伯府炸開了鍋，有兩個心頭靈活的庶子聯(lián)絡(luò)叔父和兄弟全涌到太夫人房中哭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好不可憐。

    威武伯太夫人本就心思糊涂，要不然怎會慣得兒子紈绔好色，只知貪圖享受，非但不以為恥，素日只覺得世間唯她兒最好。連日來，她只曉得兒子死了傷心，那管旁的事，見屋里跪了一地的人，也只是嘴里念叨她早去的兒子。

    沈家不乏機(jī)靈的人，沖著太夫人密語威武伯死得蹊蹺。

    威武伯太夫人聽完精神抖擻，渾沌的眼睛發(fā)亮，連聲問可是當(dāng)真。

    起頭的人只是信口一說，細(xì)思之下，大家都覺得內(nèi)中有鬼，你一言我一語，順藤摸瓜理清頭緒，又花大價錢從最后伺候過威武伯的丫頭嘴里掏出實話。

    事情有了八分準(zhǔn)后，他們又私下商議，威武伯太夫人一心想為兒子報仇，聽從他人慫恿寫下親筆信，沈氏其余人則圖謀世襲的爵位，意欲取代嫡系襲爵，這才有了上京一事。

    真像水落石出，天子大筆一揮，奪沈氏一門世襲的爵位，除威武伯夫人趙氏以待罪之身押解回京，其余人由沈博為首交回鐵券、御賜的府邸田產(chǎn)等，速回原籍淮陽。

    春暖花開時，消息傳回江南，威武伯太夫人受不住打擊，當(dāng)場昏厥再也未醒來。趙氏大哭一場，都是她誤了兒子，送兒子進(jìn)東宮也是她，想出昏招拉兒子出來也是她。忍了那幫狐貍精和她們的兒女幾十年，為何不能再忍上三年。無盡的悔意淹沒她，心中了無生意，窺得官差不在意，偷喝了藥自盡。

    沈博才離東宮事非窩不足半年，母伺謀父命，雙雙斃命，祖母也故去，祖?zhèn)鞯木粑粡乃种信獊G，一夜之間青絲生出華發(fā)，蒼老許多。

    知靜倒是剛強(qiáng)，她嫁妝豐厚，倒不會讓家中數(shù)口人守清貧過日子。當(dāng)初沈家求娶時，瞧中沈博太子伴讀的身份，她一心為了三位兄長才應(yīng)下這門親事?；楹笊虿┐w貼，夫妻恩愛，誕得麟兒，早已心滿意足。

    東宮是火炕，威武伯那一大家子便是狼xue。能甩開前兩者，雖被奪了爵位，沈博也成了白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夫君年青有為且作風(fēng)正派，將來或許有機(jī)會翻身，博得功名在身。

    知靜心細(xì)，風(fēng)骨氣度都乃上乖，有她坐陣，沈氏可算平穩(wěn)交出家產(chǎn)遣散家奴，舉家遷回原籍，果斷和庶出叔父及庶弟們劃清界限，雙方各自過活，互不相干，也算暫時清靜許多。

    沈氏其余人都傻了眼，事情并未朝著他們預(yù)料的方向走，回到原籍后，守著幾畝薄田和為數(shù)不多的銀兩私產(chǎn)如何能過活。捶胸頓足后悔不已，當(dāng)初若安然認(rèn)命，拿著威武伯夫人給的家產(chǎn)也比眼前的境況好。這幫人好吃懶做慣了，窮鄉(xiāng)僻野清靜小地，兩天便膩，三年守制期間生出無數(shù)事非便是后話。

    *******

    知言乍聽沈家之事也覺匪夷所思，大街小巷傳播著流言蜚語，說法各不相同。秦楓親自到幾個女兒家中，安撫她們不用急，道家中想盡一切辦法打點(diǎn)，只圖能保住沈博的爵位。那一邊，寧遠(yuǎn)侯世子喬駿也四下奔走為表親兼好友出力。

    天子心中一早有了盤算，無論罪名是否成立，都能找借口沖沈家開刀。眾人徒勞全打了水漂，眼睜睜看著沈博一夜之間變回白身，且生母弒夫，后半輩子他都要背著這個名聲。時下聲名最要緊，沈家?guī)状訉O都要受影響。

    這個除夕夜，孟煥之遠(yuǎn)在異地，知靜的婆家又生出變故，大家等待南下的欽差回京帶來準(zhǔn)信。知言母子被秦昭一早接回三房，因大雪封路，李崇無法回滄州與雙親團(tuán)聚，故秦昭也一并邀請他去了秦府。

    事隔一年，知言頭回見到常氏，也生出惻隱之心。她最疼知恬不假，常氏今日之果也是咎由自取，真正罪魁禍?zhǔn)琢_姨媽母子逍遙法外，還有桂王。

    桂王這兩個字只心中一過都覺得厭惡。知恬因他而遠(yuǎn)嫁，三月底動身離燕京，送親使可能要到明年三月才能回來。數(shù)九寒天里，燕京城中都是滴水成冰，難以相像遠(yuǎn)在北疆的秦曠過著什么樣的日子。這些苦痛應(yīng)該讓仇家來受!

    常氏多半數(shù)青絲全白，臉上溝壑橫生，皮膚松弛，美人不復(fù)昔年艷麗，一年時間老去十?dāng)?shù)歲。她捧若珍寶抱著意兒，臉上滿是慈愛，命丫頭拿出早已備好的長命金鎖和玉虎頭給意兒做見面禮。她從來都不是壞人，心思簡單，年輕時眼中只有風(fēng)流的丈夫，年至中年一心想抱孫子才被人利用干了蠢事。

    知言和四奶奶敘著家常，任由常氏在里屋炕上心疼外孫。許是知言做母親后變得傻了，竟未發(fā)現(xiàn)秦暉時不時斜睨李崇，笑容詭秘。

    說起來，知畫臨盆的日子就在過年這幾日，聽聞年前蘇元成終于回燕京，知言也就放下心。

    知言和孟煥之一起度過四個除夕夜，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里，分外想著他，煙花燃起時，她抱著意兒輕聲耳語。

    “看，爹爹在另一頭，他也想著我們?！?/br>
    修遠(yuǎn)，蘭芷思汝!

    ☆、158|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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