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跟了周湛后,吉光便特意留意了一下以前看年鑒時漏過的那些消息,如今她自然已經(jīng)知道,自家主子原是從昌陵王府過繼出去的。且他出生時,那老昌陵王已經(jīng)過世了,他是遺腹子。如今承爵的那個昌陵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至于老昌陵王,則是圣德帝的同父異母兄長,聽說當(dāng)年眾王爭嗣那會兒,也曾風(fēng)光過一時。 景王的身世,雖說誰都知道,可也不是誰都可以議論的。見寡言溜著眼住口不言,吉光只假裝沒注意到他的失口,扯開話題,看著過道里亂竄的人流道:“人可真多?!?/br> 而直到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那來來往往的人,雖沒人刻意接近他們,可在經(jīng)過他們身前時,卻是一個兩個都將她上下打量個遍,甚至有不少人在走過去后,仍不忘回頭再看她一眼,直把吉光看得個莫名其妙。 寡言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人,便對吉光笑道:“如今你在京里也算是一號人物了呢。” 吉光的眉忍不住微微皺了一下。她雖不怕人圍觀,可被人當(dāng)稀罕物件似的看著,這感覺到底不太好。 寡言并沒注意到吉光的別扭,他正一邊看著那些在各個包廂間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一邊悄聲指點著吉光,這是戶部侍郎,那是禮部尚書;誰是翰林家的小姐,哪個又是御史府的奶奶……漸漸的,一向愛八卦的他就不僅僅是在指點吉光認(rèn)識京城的各路人馬了,在介紹那形形□□的人的同時,他忍不住又賣弄起他所知道的各種小道消息,比如哪個公爺家的幾公子正跟哪個侯家的幾姑娘在議親;誰家的老爺懼內(nèi),哪家的婆媳不合等等等等。一時間,竟仿佛這京城上下,不分男女老少,不分前院后院,甚至不分朝堂民間,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兒一般,直聽得小吉光瞪著他的那雙大眼睛里盛滿了崇拜之情。 ——后來當(dāng)吉光得知,周湛手下?lián)碛幸恢iT收集各種資料的秘密部隊,偏這寡言竟不在其列,他所收集的那些小道八卦,竟全都是僅憑著他一人之力時,吉光對他就不僅僅是崇拜了,簡直已經(jīng)到了膜拜的程度。 且說當(dāng)時,因著正戲就要開場了,那人來人往的過道里漸漸便安靜了下來。四周沒了那些時刻注意他們一舉一動的人,再加上被吉光那崇拜的小眼神兒一照,寡言頓覺渾身的骨頭都輕了三兩,不禁得意忘形地更加賣弄起他所打聽到的那些小道八卦了,卻是惹得那沉默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地過來,在他和吉光的腦袋各拍了一巴掌,二人這才老實了。 *·*·* 周湛把吉光扔出包廂,原是作為誘餌,想要釣著某人上鉤的,不想那大魚沒釣上,卻先釣上了一只小蝦米。 長寧伯府的包廂里,高明瑞原本一直背對著戲臺,在跟高明熹和請來的那三個少年說著開學(xué)的事。直到聽著串場的鑼鼓響了,那三人從長寧伯府的包廂里告辭出去,她這才回過頭去,卻是還沒看到景王那邊的動靜,就先看到了她的繼父徐世衡。 最近幾天,高明瑞一直被她祖母留住在長寧伯府里,因此已經(jīng)有日子沒見著繼父了,如今看到徐世衡竟在別人家的包廂里,她不禁一陣皺眉,扭頭對高明熹道:“爹也真是,咱家有包廂,他竟擠在別人家做什么?”說著,便要去拉了徐世衡過來。 不想她才剛出了長寧伯府那間包廂的大門,一抬頭,就正好跟鎮(zhèn)北將軍家的小女兒殷秀兒撞了個臉對臉。那殷秀兒和高明瑞一向不和,忽然看到她,卻是一咧嘴,假裝不曾看到她一般,追上前面那幾個姑娘,大聲笑道:“才剛景王殿下的那個小僮,個子那么小小的,眼睛那么大大的,看著不知道多可愛,偏竟還有人想著欺負(fù)那孩子。也虧得他主子是景王殿下,結(jié)結(jié)實實給了那人一個沒臉。真是丟死人了。若換作是我,還不如一頭扎進(jìn)那感恩寺的放生池里再不出來了呢?!眳s是說得眾人一陣笑。 這京城愛傳八卦的,可不僅僅只有寡言一人,因此那日感恩寺里的事,早已在京城上下傳得一陣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 跟在高明瑞身后的高明熹不由就和meimei高明娟對了個眼,悄悄瞅著那站在他們前方的高明瑞。 高明瑞則是氣得鼻子都歪了。她打小就跋扈,往日里就算是她欺負(fù)了人,若是氣不平,回家也還要向長公主告上一狀的,她母親也總會替她想辦法,再叫對方吃上一些悶虧才算完事,而那感恩寺里的一幕,卻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當(dāng)眾吃下那種羞辱。更叫她氣惱難平的是,那個叫她吃了這大虧的人,竟是她繼父的親生女兒,那個徐翩羽! 對于徐翩羽,高明瑞原本就有一種莫名的嫉恨。她原擔(dān)心著這徐翩羽回來會跟她在繼父面前爭寵,卻不想她竟會拒絕認(rèn)父。她原還為此一陣高興,甚至像往常那樣叫母親替她報仇時,不想長公主的一番話,卻是叫她后背生出一層毛汗。她這才知道,這看著黑矮干瘦的徐翩羽,心思竟會如此歹毒。 這徐翩羽,從小長在鄉(xiāng)野,她自然是不在乎什么名節(jié)的,可作為她的親生父親和繼母,卻不能不顧忌著家族的聲譽(yù)。萬一要是叫人知道了她扮作男孩且還拒絕認(rèn)父的事,這徐翩羽的死活自然是無關(guān)緊要,可他們一家人,卻會因此淪為京城的笑料——只是,如今這件丑事還尚未暴露在人前,她,高明瑞,就已經(jīng)成為大家眼里的笑料了! 高明瑞越想越氣,一跺腳,便提著那裙擺往景王的包廂沖了過去。 在她身后,高明熹和高明娟又對視一眼,忙急急跟了上去。 三人拐過通道的彎角,一抬頭,就只見那景王殿下的包廂門前,正分左右站著三個小廝,其中最惹眼的那個紅衣小僮,可不就是正是如今已經(jīng)改名叫吉光的那個徐翩羽! 和高明熹不同,自打在萬壽客棧和徐翩羽分手后,高明娟就一直不曾見過徐翩羽,因此看著眼前那長發(fā)覆額的小廝,她一時竟沒認(rèn)出翩羽來,那腳下不由就是一頓。 她這么忽地一站住,便堵得跟在她身后的高明熹腳下也是一頓。 而,這兄妹倆站住了,那高明瑞卻是沒有站住。依著高明瑞的性子,她原是要當(dāng)面鑼對面鼓地跟那紅衣小廝鬧將起來的,可她雖說跋扈任性,倒也不是全然沒有腦子,何況她母親已經(jīng)再三警告過她,因此她只是陰沉著臉沖過去,卻是在經(jīng)過徐翩羽的身旁時,忽地抬手就往她臉上狠狠撓了過去。 *·*·* 吉光之前才被沉默警告地拍了一記,此時正老老實實地站著,就忽然看到那通道的拐角處沖出來三個人。后面那兩個,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站住了腳,前面那個則目露兇光,氣勢洶洶地向她沖了過來。因此,當(dāng)那高明瑞忽地抬手向她撓過來時,她本能地一貓腰,就蹲了下去。 于是,只聽得她身后的墻壁上發(fā)出一陣指甲刮擦的刺耳噪音,緊接著,就聽得耳畔響起一聲短而尖銳的呼痛聲,等她抬頭看去,就只見高明瑞抱著右手,在她面前緩緩蹲了下去。 吉光一陣莫名其妙,不由抬頭看向寡言。寡言則扭頭看著她身后的那堵墻。吉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只見那墻上有著三道深深的指甲抓痕,其中兩道嘎然而止的抓痕上,赫然還嵌著兩枚斷掉的指甲——可見這高明瑞當(dāng)時是用了多大的勁兒想要撓花她的臉。 她和寡言、沉默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全都將視線轉(zhuǎn)移到那個抱著手蹲在他們面前的高明瑞身上。 直到這時,那緩過最初一陣痛楚的高明瑞才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隨著她的尖叫,眾人這才看到,那被她死死握住的右手間,竟是一片鮮血淋漓。 痛! 回想起才剛那指甲刮擦在墻上的聲響,想像著這指甲撕裂十指連心的痛楚,即便是作為未遂受害人,吉光那小心肝兒都忍不住跟著打了個顫兒。 作者有話要說: 啥也不說了,咱慢慢寫,您慢慢看,咱都不著急。 ☆、第七十章·你想干什么 第七十章·你想干什么 因高明娟突然站住,高家的丫環(huán)婆子們也和她哥哥高明熹一樣,被她給堵在了后面。因此,眾人竟都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高明瑞忽然伸手去打人,并眼睜睜地看著她那一下落空揮在墻上,又眼睜睜地看著她抱著手蹲了下去……直到聽到那高明瑞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哀嚎,眾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竟是遲了一步才匆匆從那對兄妹倆身后擠過去。待眾人叫嚷著圍上來,就只見那高明瑞的手上已經(jīng)滿是鮮血。眾丫環(huán)婆子頓時全都慌了神,只在那里一陣慌張叫喊。 這高明瑞自幼喪父,不僅高家人寵著她,臨安長公主對這唯一的女兒也只是在人前擺著副嚴(yán)母的模樣,骨子里則最是疼惜不過,平日里侍候的人稍有不經(jīng)心都會受到各種懲戒,何況如今自家姑娘竟還見了血。隨侍的丫環(huán)婆子們驚慌之余,便免不了生出要給自己拉個墊背的想法。于是,只眨眼間,便有好幾個丫環(huán)婆子嚷嚷著向著吉光圍了過來。 眼看著那些丫環(huán)婆子逼過來,寡言和沉默兩個不約而同往吉光前面一擋,沖著那些丫環(huán)婆子喝道:“你們想干什么?!” 這二人的個子都比吉光高出一截,被他們護(hù)在身后,吉光頓時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堵高墻給保護(hù)了起來一般。只是,那高家的仆婦們顯然經(jīng)常跟著高明瑞做些欺壓別人的事,卻是一點兒也不懼沉默和寡言的高聲喝斥,竟又有更多的人圍了過來,對著那二人就是一陣推搡叫嚷。沉默原就不是個口齒伶俐之人,單寡言一人卻是雙拳難敵四掌,漸漸便有些捉襟見肘起來。且他們二人都是男孩,也不好跟那些丫環(huán)婆子們撕扯,漸漸地便被那些丫環(huán)婆子們逼得不得不往后退去,只把那嬌小的吉光壓得幾乎都快要貼到墻上去了。 吉光貼墻而立,卻是忍不住扭頭看向那仍呆立在通道拐角處的兄妹二人。 家里有個寡言,那高家的新聞早在兩三天前就已經(jīng)傳到了吉光的耳朵里。只是那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叫她不太能肯定那傳聞中的龍鳳胎兄妹是不是就是王明娟兄妹,直到如今親眼看到這煥然一新的兄妹倆,且這兄妹倆還緊緊跟在高明瑞的身后,她這才確信了傳聞。 見她向他們這邊看來,那高明熹和高明瑞不由全都不自在地避開了眼。 頓時,吉光心頭便是一陣五味雜陳。如今已經(jīng)叫高明熹的王明喜且不說,他是個男孩,跟她到底沒那么親近,可那如今已經(jīng)叫高明娟的王明娟則是不同。甚至可以說,比起大她兩歲的六姐,她和王明娟之間的關(guān)系更為親密。不管是夏天夜里曬谷場的稻草堆上,還是冬天晚上裹在同一條被子里,年紀(jì)相仿的她倆總愛頭靠頭地說著一些叫六姐聽了覺得好笑的傻話??梢哉f,不管王明娟是如何看待她的,至少在她的心里,王明娟曾是她的jiejie,是這世上值得她信賴的人之一。 直到她耗盡了這份信賴。 吉光靜靜看了那兄妹倆一眼,便只當(dāng)不認(rèn)識他們一般,重又扭過頭去。 見她扭開頭去,高明熹不禁悄悄松了口氣,高明娟心頭則是一陣失落。她一直認(rèn)為,和翩羽相比,她更聰明,也更伶俐,可如今她費(fèi)盡心機(jī)認(rèn)回了親爹,不想得到的,不過只是衣食無缺…… “我們真不過去嗎?”耳畔,響起高明熹猶豫地問話。 高明瑞忽地扭頭瞪向高明熹。她以前一直以為,她的這個哥哥只是有些怯懦,如今她才知道,這個哥哥不僅怯懦自私,且還擅長推卸責(zé)任。 “你過不過去隨你,那邊也是你的妹子?!彼淅涞溃爸劣谖?,我若過去,正好叫高明瑞找著理由遷怒于我,哥哥你反正是不會為了我這么個meimei去得罪你那個meimei的?!眳s是直說得那高明熹臉上一陣羞紅。 且不說那邊高家兄妹的官司,只說吉光這邊。吉光正被沉默和寡言兩個擠在墻上不得動彈,不想旁邊包廂的門忽然被人打開了。她還沒來得及扭頭,便被人一把拽了過去,緊接著,就聽得頭頂上方響起一個帶著慵懶的聲音。 “喲,這是怎么了?我這是欠了誰家的債嗎?竟是被人堵著門要債來了?” 頓時,圍著沉默和寡言吵嚷推搡著的那些丫環(huán)婆子們就是一靜。 吉光正待要抬頭看向周湛,不想那周湛的左手仍沉沉壓在她的肩上,右手竟屈起手臂,將那手肘隨意往她的頭頂上一擱,竟當(dāng)她是根拐杖般就那么拄著她,又拿那扇子越過她的頭頂去捅了捅護(hù)在她前方的沉默和寡言,道:“誰給我說說,這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湛把吉光支出門去,原是要釣著徐世衡過來的,因此他一直注意著那徐世衡的動靜。當(dāng)他看到那徐世衡注意到吉光已經(jīng)不在包廂里,找著借口起身也出了包廂后,周湛的眼不由就彎了一彎。只是,他這邊算計著那徐世衡這會兒差不多應(yīng)該跟吉光搭上話了,正盤算著要不要去偷聽一下這父女二人的對話時,忽地就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緊接著,又是一陣sao動。他頓時就跳了起來,在十一公主和趙英娘吃驚的注視下,他飛快地拉開包廂的門看出去時,才驚訝發(fā)現(xiàn),原來魚沒咬鉤,搶先咬鉤的,竟是只小蝦米。且看樣子,他布的香餌,竟還險些被那只蝦米給吞了。 寡言一向是個能說會道的,聽著周湛的問話,只三兩句便把事情經(jīng)過向景王、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十一公主和趙英娘等人敘述了一遍。 眾人探頭往一旁的木板墻上看去,當(dāng)看到那兩枚嵌在墻上的破碎指甲后,十一公主和趙英娘這兩個也同樣愛留長指甲的女孩,不由就感同身受地倒抽了口氣。趙英娘更是咧著嘴道:“虧得沒劃在小吉光的臉上,不然他這張臉就給毀了?!?/br> 周湛也是一陣后怕,那握在吉光肩上的手忍不住就緊了緊,卻是引得吉光抬頭向他看去。 此時那高明瑞的哭聲早已引來了一群圍觀的人,就只見周湛陰沉著一張臉,冷冷看著那人群后方的一人,沉聲道:“既然姑父也在,是不是該給我這小廝一個交待?” 眾人聽他這般說,不由全都扭頭向身后看去。直到這時,眾人才注意到那狀元徐世衡也陰沉著一張臉站在人群后方。人群不由就向兩邊分開,由著那徐世衡緩緩走到高明瑞的面前。 那高明瑞正捧著手痛哭著,聽到周湛的話,她忽地抬起頭,果然看到是她的繼父,她那哭聲頓時又拔高了三分,站起身,捧著那血淋淋的手就向著徐世衡撲了過去。 徐世衡伸出手,看似心疼地托住她的手,同時卻也阻止了她撲到他懷里。他垂眼看看吉光,又抬頭看看周湛,開口道:“想來殿下是誤會了,我才剛過來時,正好也看到了。瑞兒并不是有意要傷你這個小廝,她不過是不小心絆了一下,也虧得你這小廝機(jī)靈躲得快,不然豈不是受了無妄之災(zāi)?”又道,“瑞兒這會兒受傷了,其他事容我們以后再說?!?/br> 說著,他低聲撫慰了高明瑞幾句,便沖著那些伺候高明瑞的丫環(huán)婆子們喝道:“你們沒看到姑娘受傷了嗎?!還不快去找大夫過來?!” 直到這時,那高明娟兄妹才過來。高明熹一臉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沒看護(hù)好meimei?!?/br> 徐世衡擺擺手,道:“有話回去再說?!北忝麄兌讼刃凶o(hù)送那高明瑞下了樓,他則站在那里,看看周湛,又垂眼看看吉光,那眼神一陣晦暗閃爍,半晌,終究是一個字不曾講,只向著周湛躬身一禮,便彬彬有禮地退了下去。 吉光像只警惕的小獸般,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離去,直到那徐世衡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拐彎處,她那挺直的脊背才忽地松懈下來。 她的身后,周湛輕輕一拍她的腦袋,道:“原來慧因老和尚說你是有福之人竟是真的,這種飛來橫禍都能叫你給躲開?!?/br> 吉光一甩頭,甩開他那仍擱在她頭頂上的手肘,卻是一陣沉默不語。 *·*·* 回府的馬車上,吉光仍是沉默著,只那原本明亮的大眼睛,變得一陣黯淡無光。 周湛看她半晌,道:“你在想什么?” 吉光眨了一會兒眼才低聲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她咬著下唇,直把那下巴又皺出一道核桃紋,卻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就是心里難過?”周湛替她說完那剩下的話。 吉光轉(zhuǎn)開眼,望著那窗外搖晃閃爍著的馬燈,抖著聲音道:“明明說好的,不把我放在心上的,我也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可我為什么會這么難過?” “因為,付出總想要得到回報。如果一旦你所期望的回報沒能得到,便會叫你替自己感到不值?!彼粗?,淡淡又道:“想要不受傷害,只有一個辦法——別對任何人任何事抱任何期望。得之,你幸;不得,你命。” *·*·* 第二天,吉光按時來到練武場時,卻是發(fā)現(xiàn),那周湛竟比往常起得要早。盡管如此,沉默寡言等眾小廝們也已經(jīng)早就就位了。 吉光默默往寡言身旁一站,寡言低頭看看她,忍不住低聲道:“你昨兒沒睡好?” 這會兒吉光的眼下有著一團(tuán)青影。 吉光點點頭。昨兒晚上,已經(jīng)很久不曾糾纏過她的惡夢又纏上了她,竟叫她不曾睡著個囫圇覺。也虧得許mama住在廂房里,不然怕是連許mama也會被她攪得不得安生。 許是那正對著箭靶練箭的周湛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便垂下那長弓,扭頭看了吉光一眼,道:“吉光,過來?!?/br> 吉光過去,他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往她臉上看了看,道:“老劉開的藥,你有按時吃嗎?” 吉光的臉不由就是一苦,道:“姥姥天天盯著呢?!蹦撬?,果然如紅繡所言,極苦。 “下次拔針是什么時候?”周湛又問。 吉光搖頭,“說是等吃了這幾劑藥,看效果再定?!笨纯此?,她揉著眼下的青影又憨笑道:“不過是一天沒睡好,沒事的。” 周湛微皺了皺眉,到底沒再說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體諒吉光沒睡好,這一天,他竟沒怎么差使她。 只是,盡管周湛沒有差使吉光,以她那坐不住的性子,仍是到處幫著別人的忙,倒也沒有真的閑下來。于是等她替大丫環(huán)無聲往外院跑腿送信,卻在路過東偏廳時,看到徐世衡竟和周湛坐在那里喝著茶,她不由就住了腳。 *·*·* 東偏廳里,徐世衡沉默良久,放下茶盞,望著周湛道:“恕下官冒昧,能請問王爺,您到底想拿我那孩子做什么嗎?” 自從翩羽被景王周湛帶走后,徐世衡就一直處于心神不寧之中,他不知道周湛想要利用翩羽做什么,憑著他的本意,他原是打算不要回翩羽絕不罷休的,偏長公主那里總覺得周湛有什么陰謀,竟再三勸告他不要沖動行事,他因看到那周湛被扣在宮里時,翩羽并沒有在外面拋頭露面,便暫時放下了這心事。不想那周湛才剛被放出宮去,竟就開始帶著翩羽頻繁出入各種要務(wù)場所,昨兒更是帶著她去了戲院。如今整個京城的人都對這景王新得的“小廝”議論紛紛,這頓叫徐世衡憂心忡忡起來。昨兒在戲院里,當(dāng)他看到吉光仿佛落單的時候,他原想借著那機(jī)會私下里勸一勸翩羽的,卻不想竟叫他親眼看到,那高明瑞竟那般惡毒地想要毀了徐翩羽的臉。 多年來,他愛屋及烏地疼愛著高明瑞,甚至哪怕叫翩羽受著委屈,也要先維護(hù)了高明瑞,卻是叫他沒想到,這高明瑞明明知道翩羽是他的女兒,竟還會對她下那樣的黑手。而當(dāng)他護(hù)送高明瑞回到府中,長公主被高明瑞那鮮血淋漓的手嚇得一陣心神散亂之際,竟也跟著高明瑞一起咒罵著無辜的翩羽時,徐世衡這才第一次意識到,不管他和長公主之間說了多么漂亮的話,最終在長公主眼里,高明瑞才是她親生的女兒,翩羽,終究是個和她沒有任何血脈聯(lián)系的外人。 而,真正和翩羽有著血脈傳承的,是他。 且不說徐世衡此時心里對長公主母女有什么樣的看法,此次他前來,卻是打定了主意,不要回女兒絕不罷休的。因此他才會那般開門見山地問景王他的打算,卻不想那周湛只是以蓋碗撫著茶葉,竟是一聲不吭,這不禁叫徐世衡一陣焦躁,忍不住道:“下官自問和王爺無冤無仇,即便您和長公主之間有何矛盾,那也是你們之間的事,和我那孩子沒有任何關(guān)系,還望王爺高抬貴手,放我們父女好生團(tuán)圓?!庇值吐曄職獾溃澳樟粑夷呛⒆?,許是看中她身上有什么優(yōu)點,但她終究只是個孩子,如今雖說年紀(jì)還小,可她將來的歲月還長,若是叫人說出什么半點不是,豈不是要害了這孩子的一輩子?還望王爺體諒我這做父親的心情,將我那孩子還我吧。” 周湛拂著那蓋碗茶,半晌才道:“你就那么確信,是我扣著她不放,而不是她不肯認(rèn)你?” 徐世衡一怔。上一次翩羽已經(jīng)把話說得那么絕了…… “能……叫我見一見她嗎?”徐世衡道,“我有話想跟她說?!?/br> “說什么?”周湛冷笑道,“她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了,說什么都遲了。至于她,就算沒有你,我也能很好地護(hù)住她。甚至可以說,比你更能護(hù)住她?!鳖D了頓,他放下一直撥弄著的茶碗,看著徐世衡道:“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委屈?你覺得你已經(jīng)很委屈求全了,你女兒竟還這么責(zé)難于你?” 徐世衡不由又是一怔。他心底多少是有些這樣的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