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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樓春纖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黛玉見著也輕輕勾起了唇角,略用了一點細粥并些許菜肴,便是擱下了。春纖瞧著這樣,不免生出幾分擔憂來,心下一轉(zhuǎn),正要提一提那顧茂,湊個趣,忽而想起林如海之病,忙轉(zhuǎn)了個話頭,低聲勸了幾句。黛玉本就擔憂林如海之病,兼著近鄉(xiāng)情更怯,想著再過些時日,便得歸鄉(xiāng),一時思量越重,越加不思飲食,便在此時略多進了一些,也不過小半碗而已。

    紫鵑與春纖見著也不好深勸,只得尋機湊趣,又是與黛玉多添一點細點湯羹等物,卻也勉勉強強,只能眼瞧著她越見消瘦,衣帶寬了一指。

    好在今番一路南下,也算頗為順利,又有林家仆婦李嬤嬤等在側(cè),多有照應(yīng),匆匆兩月光陰猶如流水,徑自而去。卻說這一日兩船歸岸,又有小廝下去采買些東西,便有賈璉派過來的婆子通知:大約后日清晨,便能至揚州了。

    黛玉得知后,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只將將睡了半宿,次日起得遲了些,卻是形容倦倦,神思懶懶,偏又兩頰泛紅,竟有些病弱模樣。李嬤嬤原是積年的老人,見著如此,哪里還有不明白,忙令黛玉不可起身,且自將養(yǎng)。后又先與她吃了小半碗細粥,又煮了熱熱的老姜湯來,配上上等的好紅糖,且吃了一碗,捂得黛玉她出了一身細汗,李嬤嬤方松了一口氣,道:“這般方才過了一半,姑娘這幾日飲食行動間都得仔細,萬不能再著涼受凍!”

    紫鵑并春纖忙應(yīng)下,過后越加仔細,暫且不提。卻說賈璉聽得回話,說是黛玉有些發(fā)熱,雖這癥兒已是過去,只消將養(yǎng)兩日便可,他思量來回,且來回將那甲板踏了幾個來回,便令船只徐徐而行,兩日行程做三四日。

    如此,待得黛玉將將養(yǎng)好,踏上揚州城,一路車轎而回,正經(jīng)卻是大后日了。

    林如海早已在內(nèi)院的小書房之中坐著,此番想著女兒歸來,心中一面是悲喜交加,一面卻不免暗暗將前番所想又斟酌一回。原來,他此番將女兒接回來,一則是每每書信往來,思女之心越盛,偏前次女兒書信所寫,細加思量,岳家竟大有不周不妥之處,而仆婦回報亦是有些不合心意的言語;二來卻是因著今上越加老邁,太子早亡,底下的幾位皇子卻是不相上下,奪嫡之事越盛,他這鹽政之職越加入了眼,竟是在刀鋒之上,舉動之間俱得思量再三,又有鹽政之事,勞心復(fù)勞力,cao勞過甚,漸有不支之感,若是一日撒手而去,女兒失恃失怙,又無兄弟姊妹,再無族人,只一個舅家,越加可憐。

    這般而言,自己合該早作準備,總要周全妥當,方是正經(jīng)。

    他正是思量著,外頭一陣腳步輕響,繼而便有管家過來報信,且道:“老爺,外頭小廝報信,姑娘已是過了橋,正到了門口。”

    林如?;羧黄鹕恚蛑隁q已將半百,早前又病了一場,猛地起身來,一時眼前發(fā)黑,身體晃了晃,邊上的伺候的丫鬟并管家忙一左一右攙扶住了,又扶著他到榻前坐下,早有丫鬟倒了一盞茶送到跟前來。且吃了兩口茶,林如海漸覺緩過來,便抬眼看向管家,道:“玉兒的一應(yīng)事物可都妥當了?”

    這話早已問了十數(shù)遍,那管家清晨才去有點了一番,此時自是了然于胸,忙躬身應(yīng)道:“老爺放心,姑娘的屋子早已收拾妥當,一應(yīng)擺設(shè)物件等也都樣樣安排周全了的。”

    林如海不過多問一句話,且去一去心中焦灼罷了,此時正待再問,外頭又有丫鬟回報,說是姑娘已到了。他便再也無心理會旁個事,忙站起身來抬頭看去。當下只聽得一陣腳步輕響,繼而簾子一動,黛玉已微微垂頭跨入屋子里。

    他由不得凝神細看許久不得見的女兒。

    說來,今番黛玉著實妝扮了一番,卻與平日不同。藕荷色綾襖,只領(lǐng)子上疏疏朗朗繡了幾枝紅梅,雖那藕荷色略略淺淡了些,到底鮮亮的色調(diào),而底下系著雪色留仙裙,只腰上系著的翡翠宮絳垂下,一點殷虹的珊瑚珠子猶自滾動,越加添了些許鮮亮。如此一身衣衫,倒是將她略有些蒼白的臉容襯托得好了些。

    然則,林如海瞧著女兒卻只覺得清瘦許多,心中酸痛,次則瞧著略高了些,竟是長大了些,自己卻不曾親眼見著,越加傷感,雖說宦海浮沉,原煉就一番城府心胸,他此時也不免顯露出來,且?guī)撞缴锨?,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臉頰,一面已是忍不住落了兩滴淚,長長地嘆息一聲,半日才道:“我們玉兒回家了?!?/br>
    聲音略有些黯啞,幾不成聲。

    黛玉見著如此,如何能忍得住,當即雙淚漣漣,已是一番哀泣低言。管家見著他們父女如此,忙上前來攙扶。春纖紫鵑等亦是知機的,自是一道兒幫襯,且將他們攙扶到榻前坐下,又是送了兩盞茶來,見著林如海揮手令眾人退下,方與旁的仆役悄沒生息地退了出去,獨獨留下管家一個。

    且不說屋子之中究竟如何,只春纖等退出來之后,站在門外候著,就聽得內(nèi)里隱隱有些低泣說談之聲。他們雖不敢說話,不免暗中有些思量。紫鵑還罷了,一則因為亦是母喪,心生悲涼之意,二則卻是耳聽四方眼觀八路地細細打量林家的種種,心內(nèi)亦是琢磨。

    春纖卻是不同,旁的不顧,心中且暗自道:若是按照紅樓夢書中所寫,黛玉歸來,林如海早已沉疴難起,竟是一病而終,現(xiàn)今卻還能起身,瞧那模樣形容,雖有病容,精神卻是不差,且風儀灑落,目朗神清,自有一番氣度,可見自己先前所想?yún)s是沒錯的。今番,原不是紅樓夢書中黛玉該回去的那一年!

    自從她成了春纖之后,先時的記憶竟猶如刻在木板的字,分明清晰,連著小時候的課本都是一字不差。紅樓夢她原就翻了數(shù)十遍,越加清晰,且因著現(xiàn)今身家性命所系,每每閑暇之時都得研究一番,哪里能不清楚!

    只是這番改變著實有些突然,她便有些不敢置信,現(xiàn)下確定如此,不免生出幾分震動,幾分喜悅:原來,在她焦灼之外,這一片蝴蝶的翅膀,早已掀起了一道風,自己若是應(yīng)對妥當,未必不能趁勢而行,且為日后做一番安排!

    而在此刻,林如海瞧著女兒黛玉,亦是滿心震動,半晌才是道:“那寶玉當真如此?”

    第二十一章 舐犢情深兩廂為難

    黛玉猛聽得如海這般詢問,當即微微一怔,一面細細回想先前所說之言語,自覺并無出格之處,不免疑惑,一面依舊言語柔和,十分真切,且與他道:“表哥為人和善,言語溫柔,原也聰慧,且難得好性情好禮數(shù)的,不說我們這些姐妹,就是底下的小廝丫頭們,也親近他呢。只一樣,在學業(yè)之上不甚用功,每每為二舅舅叱問。不過外祖母護著,卻還罷了?!?/br>
    如海聽得這話,卻是皺眉。他原是世家子弟的出身,又從科舉而來,天資自是不俗。然則,于天分之外,他也是勤勉向?qū)W而又知世情道理的,否則也不能年歲輕輕,便能一舉而成探花,而后為官亦是一路順風,竟成帝王心腹。似寶玉這等憊懶,不知世事,自為他所不喜。

    若只說親戚情分四個字,究竟那寶玉也是舅家子弟,雖是外甥,他不能也不會理會許多。但先前岳母每每有提及女兒黛玉,竟有親上做親之意。他原想著林家數(shù)代單傳,竟無族親,自不能立嗣子,自己又年老體衰,未必能支撐至女兒出閣。若是那寶玉果真聰穎賢達,且與女兒自小一道長大,情分深厚,岳家頗有些權(quán)勢,自己借勢而為,且籌劃一番,未必不能將家中數(shù)代積累盡數(shù)與了女兒,只將些浮財上進與國庫。

    這般,他少不得有些意動。

    誰知今番聽聞黛玉所言,那寶玉竟是個紈绔性情,一應(yīng)上進的事體半分不理會。他自不是那等酸腐,不說琴棋書畫略知一二,便是彈琴嘯月,閑敲棋子,湖亭觀雪,乃至于挑山泉而下,烹茶待客,也是無所不至。但他依舊孜孜攻讀,于科舉之上竟不敢稍有放松,不為旁個,只為家中上下尊榮富貴,只為一展平生抱負!若是連著科舉這一塊敲門磚尚且不能,跨一門檻尚且不能,還談什么大丈夫!

    而那寶玉卻是不屑于此,不愿于此,只一心倚靠家中權(quán)勢自持清高,卻忘卻腳下所踩之地,原非自己一力而成!似這般庸庸碌碌,日后于家中也是無甚能為,如何能護得住女兒!

    可恨岳家卻遮掩至此,若非自己略有所察,且將玉兒她迎回來,細問內(nèi)里情狀,只怕如今早已計議已定,倒是將玉兒她這單薄女孩兒送入火坑之中!然則更可恨者,自己一旦身故,玉兒卻依舊要于岳家長大。至于托付旁個人家,岳家尚且不能放心,那些個人家見著林家如此豪富,也未必不會見利忘義,再者,論起遠近親疏,也是撇不開岳家的。

    先前所想,玉兒若是嫁與外甥賈寶玉,那一大注嫁妝原就要與了岳家,有夫人之故,再想著日后,也必會對玉兒好的。但現(xiàn)在看來,那賈寶玉卻配不上玉兒。然則,若自己與玉兒另外定了親事,岳家那里見著那么一筆銀錢,如何能輕易放過?人心叵測,自古而然,他如何能放心!

    想到這里,如海面色越加晦暗,心內(nèi)越加擔憂。

    黛玉見著他如此,心下一轉(zhuǎn),雖不知如海為何如此,然則父女天性,自然不愿父親擔憂掛懷,不免柔聲勸道:“父親為何如此掛懷?表哥如何,到底是二舅舅家的家事,我們雖是姻親,到底不是一家子,縱有那般的心,只怕也未必能盡力的。再者,現(xiàn)今表哥尚小,老太太護得緊,待得大了,他自家曉得安身立命四個字,又性情聰慧,想來未必不是另外一個蘇老泉呢!”

    她口中說著,便又起身倒了一盞茶,且送到如海手邊,含笑柔聲道:“女兒如今回來,雖年歲尚小,行事多有不足之處,到底也在外祖母那里見識過的,倒也能幫襯著一些家中事務(wù),只盼著爹爹能省那么一點心,好生將養(yǎng)?!?/br>
    如海見著黛玉如此行止言談,竟是無不妥帖,心下又是歡喜女兒日漸長大,竟是越加懂事,一面卻不免生出幾分傷感:先前女兒雖也玲瓏剔透,細致明白,卻還有一派天真燦漫,自在灑落之態(tài)。現(xiàn)今卻是盡數(shù)消去,倒是越加溫柔安然,卻有幾分隱忍周全之意。

    這等變化,若非有所挫折,原不該如此。這著實讓他生出些心酸之意來。可看著女兒殷切的目光,林如海也說不得什么旁的話,只在心中嘆息一聲,便伸出手撫了撫黛玉的烏黑的發(fā)絲,道:“你長大了,越發(fā)似你母親?!?/br>
    聽得如海說及母親賈敏,黛玉眼圈兒微微一紅,卻依舊忍下來,且拉著如海的手,低低喚了一聲:“父親?!?/br>
    聲音猶如杜鵑啼血,別有悲涼之意,卻是黛玉思量其舊日弟夭母亡,今日父親又是病老之態(tài),著實有些忍不住,竟落了兩滴淚。如海見狀,想著日后種種,不免也心生悲涼之意,且摟著女兒低聲勸慰許久。

    好是半日過去,父女兩個方才緩過神來,且又說了一番別后思親之意。林如海才令管家取來熱水梳洗,因道:“你身子弱,千里風雨一路行來,自是顛簸艱難,如今又是傷心一場,卻得早些回去安置才是。你我父女既是團聚,倒也不在這一日的功夫,翌日再細說種種,亦是不遲。再者,你二表兄千里相送,到底是一片心意,我自得去見一見他?!?/br>
    黛玉也知如此,雖仍舊有幾分戀戀不舍之意,到底斂衽一禮,應(yīng)了下來。春纖等丫鬟婆子已然進來,且與他們父女兩個略作梳洗整理。如海自去料理雜事,黛玉卻被擁簇到舊日喚作九如館的院子之中。

    一路行來,黛玉固然是見著舊日景象,心生眷戀懷念。春纖等瞧著一路行來,富貴之氣盡數(shù)洗去,唯有天然之意,風雅之氣,倒也心生訝然。揚州地處江南,本就是煙雨水鄉(xiāng),連著呼吸之間都透著別樣的潤澤之氣,房舍屋宇自與京城不同。一眼望去,亭臺樓閣,回廊甬道,自是一派粉墻黛瓦般的寫意,又或玲瓏,或古樸,或雅致,不一而同。兼著花木扶疏,溪泉奔涌,鳥語呢喃,風聲細細,越加添出十分的風流雅致,一步一行,竟有移步換景之感。

    旁個猶自不覺,春纖卻不免再三細細觀賞,心中嘆惋不已:似這等地方,方能養(yǎng)出黛玉這般出塵脫俗的骨中氣韻??上?,日后林如海故去,這揚州林家的園林,只怕也要隨之湮滅,只能留于記憶之中了。

    這般感慨之下,春纖行動卻依舊敏捷,及等到了那九如館,她忙是上前伺候,目光猶如流水只在淡淡地掃了兩眼,就是收回,口中笑著與黛玉道:“姑娘一日回到家鄉(xiāng),竟是連著咳嗽也好了不少,可見還是故鄉(xiāng)水土最養(yǎng)人?!?/br>
    黛玉自是樂于聽這個的,當即抿著唇微微一笑,眉眼間雖還有幾分愁緒,卻不似舊日那般,竟有些疏散,口中言語也越加柔和,道:“揚州自然不比別地,不說旁的話,只一句月是故鄉(xiāng)明,也就說盡此間道理了?!弊嚣N見著黛玉面容含笑,雙眸微微泛著一層淡淡的光,竟與平日的憂愁不同,心下一頓,卻也為她高興,便笑著道:“若這么著,姑娘合該更好好兒的才是?!?/br>
    如此說談一回,黛玉到底身子嬌弱,便有些神思倦倦。春纖并紫鵑見著,忙將內(nèi)室粗略收拾一回,就扶著黛玉入了內(nèi)里,且自安歇,自己人等則細細收拾一應(yīng)物件。如海獨有黛玉一女,素愛如珍,一應(yīng)布置俱是自己親自挑揀而出,竟都不俗,饒是春纖紫鵑等在賈府見識過的,見著這般,也只得收起大半黛玉素日所用,只取了入筆墨紙硯等尋常得用之物,亦是布置在側(cè),又將行李收拾出來,色色安置妥當。

    因著有雪雁王嬤嬤乃至于林家的幾個嬤嬤丫鬟幫襯,一應(yīng)物件不過一個時辰便都安置妥當了。這會兒黛玉猶自安眠,春纖悄悄往內(nèi)里瞧了幾眼后,便與紫鵑輕聲道:“姑娘猶自睡著呢。想來必是倦得很,舊日再不見著如此的。”

    這話音尚未落地,便有嬤嬤過來,請雪雁并王嬤嬤到書房去,說是老爺有事吩咐。雪雁并王嬤嬤兩個原是林家舊人,自不同與紫鵑與春纖,有這等體面,倒也不算什么。由此,春纖不過與紫鵑對視一眼,便將這事擱下。誰知等著她們回來,竟又喚了紫鵑。

    紫鵑略有些吃驚,卻也不能推拒,忙吩咐春纖道:“姑娘醒來,一應(yīng)物件都是新的,只怕有些不合用的,你可得仔細些。”說罷,便是一路隨著婆子而去。春纖原應(yīng)了一聲,道:“我曉得的,你放心便是?!毙膬?nèi)卻不免有些斟酌:林如海這般一個個將黛玉身邊的人喚過去,說是吩咐,只怕更多是詢問。就是不曉得,他這是愛女心切,想要細問這些年黛玉的種種,還是對賈府生出什么思量,有心探問?

    衡量一回,她也就初見林如海,不知其性情為人,自然也不能猜出十分,便琢磨一回,無奈地將這番猜疑放下,又暗暗思量若是問到自己這里,是否將賈府種種和盤托出?按說,若林如海只是因愛女心切,有心詢問女兒這幾年的種種,自己便不能多說什么。畢竟她本是賈家人,萬不能說賈家的不好。可這等機會又著實難得,若不細說內(nèi)情,林如海照舊而行,將黛玉托付與賈府,豈不可惜。

    如此思量一回,春纖越加難以取舍,卻在此時,里間稍有些響動,卻是黛玉醒來了。

    第二十二章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見黛玉醒來,春纖忙收拾了心思,且打起簾子進到里屋,就見著那紗帳子里且露出兩三根蔥管似的芊芊細指,連著上面的銀鉤并香囊都微微有些搖晃,又有一聲極輕極軟的呻吟,配著那裊裊升起的香霧,越發(fā)透出幾分慵懶來。

    “姑娘醒了?!贝豪w雖是女子,見著這般情狀,竟也臉頰微微一紅,半晌才是輕聲道了一句,且自走到近前來,將那帳子用銀鉤勾住,又瞧著黛玉形容:卻是目泛秋水,面泛桃花,幾縷青絲纏綿而下,絲絲縷縷,越發(fā)襯出一段風流態(tài)度來。

    黛玉雙目似睜非睜,稍有朦朧之意,聽得春纖之話,方才慢啟秋波,且微微一笑,在她的攙扶之下支起身子,慢慢地問道:“我可睡了多久?倒是覺得骨頭且有些發(fā)酸,想來是睡得久了。”

    “姑娘比平日里多睡了一些子,倒也不過一個時辰不到。想來是舊日都是小半個時辰的,今番倦了,略略多睡了些,便有些不同?!贝豪w忙與黛玉收拾起來,一邊早有雪雁領(lǐng)著兩個小丫頭,且將熱水巾怕等物捧著,又取來紫鵑預(yù)備下的一身衣衫,不多時便都齊全起來。

    黛玉坐在梳妝臺前,攬鏡自照,見著自己原著了一件銀紅撒花紗衫,頭上又戴了三四根鎏金的如意云簪,且都嵌著一枚指頭大小的紅寶石,春纖還又取了一支鎏金小鳳釵,亦是嵌著紅寶石的,不免有些不自在,道:“這衣衫也罷了,到底已是出了孝,又是團聚??梢€戴著這些個……”

    “姑娘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傻降资菆F圓了,不如便這樣,可好?”春纖便明了過來,略一思量,且將那如意云簪取下,那鳳釵卻是依舊簪著,口中慢慢著道。黛玉也知道這般卻是情理,便輕聲嘆了一口氣,眼圈兒微微有些泛紅,卻沒再說什么。

    就在此時,外頭略有些響動,卻是紫鵑回來了。她見著黛玉已是梳妝妥當,便到一側(cè)到了一盞茶,送到黛玉身側(cè),含笑道:“姑娘起來了,且先吃一口茶。方才老爺喚我過去,問了半日姑娘的事,還令春纖這丫頭也過去一回呢?!?/br>
    黛玉聽得這話,心中一陣溫暖,又見紫鵑笑吟吟著,目光柔和,素來又是那般溫柔可親的,想來她也不曾說什么話讓父親擔憂,便也不再多問,只笑著看向春纖,道:“既父親喚你過去,你便去一趟??傻米屑毣卦?,莫要讓父親生了擔憂?!?/br>
    春纖應(yīng)了一聲,亦是道:“我明白,姑娘莫要擔心。只這會兒起身,雖腹中不饑,也得略略盡一點子湯羹,且養(yǎng)養(yǎng)精神呢。我先前已是請王嬤嬤過去說一聲兒了,想來過會兒便得的,姑娘可得略用一點子,也是我們的心了?!?/br>
    這話說得綿軟,黛玉亦是養(yǎng)成了習慣的,且到底回到家中,林如海又是病愈,卻是去了七八分憂愁的,當即略一點頭應(yīng)承下來。又有紫鵑在側(cè),聽得這話抿嘴一笑,且道:“放心,且有我在呢。”

    如此,春纖便退到外頭,隨著外面后者的一個婆子,緩緩到了林如海所在的內(nèi)書房外。外頭候著的一個小丫頭見著了,忙與里面通知,不多時,林如海便令春纖入內(nèi)。

    小丫頭打起簾子,春纖忙謝了一聲,就自垂頭跨入屋子里,才一進去,便覺得一種淡而雋永的筆墨書香撲面而來。她抬頭一看,便見著對面靠墻擺著五六個書架,內(nèi)里滿滿的都是書冊,正中又有一張大案,案上筆墨紙硯俱全,小半還堆著小山似的書冊。林如海正是坐在大案之后,他雖已是年近半百,發(fā)須微白,卻依舊一派儒雅,風度翩翩,竟不讓等閑少年郎,可見當年風姿氣度,堪配探花郎之名。

    春纖心中掠過這么一番感慨,行止卻半分不失,只垂首深深一禮,而后不緊不慢,輕聲道了一句萬福。林如海見著她年歲尚小,卻有如此行止言談,落落大方且極周正,不免多瞧了她兩眼,心中輕嘆:當年玉兒身邊也有幾個丫頭且看得過去的,不想兩個年歲漸大求了贖身,另外一個卻是病故,拖累的另幾個大的小的都病了,只得匆匆擇了一個雪雁,又有奶娘一道陪著黛玉去了。今番回來,自己細細看來,那雪雁并奶娘雖有忠心,卻是最省心不過的,竟不得用,倒是這岳母與的兩個丫頭,瞧著都有幾分玲瓏剔透。只是不知道,她們心中到底哪個才是主子了……

    心內(nèi)想著,林如海又細細著實瞧了春纖兩眼,見著她眉如遠山眼如水,面如桃花唇含笑,一件淡青紗衫,下面系著秋香色紗裙,雖是言行有度,恭恭敬敬的,卻越發(fā)襯出一番粲然的明媚來,竟與旁個不同。

    春纖見著林如海半日不曾言語,不免有些詫異,但她心內(nèi)已打定了主意,又是有過經(jīng)歷的,越發(fā)氣定神閑,竟只垂手站著,微微低著頭,并不曾稍有動彈。林如海這般瞧了半日,見她臨事如此冷靜,也深覺訝然,但轉(zhuǎn)念一想?yún)s又松緩下來,道:“你便是春纖了?聽得那紫鵑說,玉兒與你倒是有一師之緣?”

    聽得林如海起頭問的是這個,春纖微微抿了抿唇,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輕聲道:“老爺這話,小婢卻不敢當呢。舊日里,我便羨慕那等知書達理,能詩會畫的小姐,只是原不過這么一個出身,不過心里羨慕罷了。自林姑娘來了,我便常有過去,也想沾一點兒筆墨書香。不想,林姑娘見著我著實羨慕,竟生了教導之心。后來老太太見著姑娘如此,便將我與了姑娘。”

    “原是如此。”林如海已是問了紫鵑的,自然知道這里面的故事,當即微微一點頭,又道:“老太太這般用心,卻是玉兒的福氣?!?/br>
    “府中上下人等,都是這么說的。老太太一見著姑娘,倒是將府中的三位姑娘都靠后,且待姑娘如寶玉一般,著實疼愛入骨呢?!贝豪w聽得這話,心下一轉(zhuǎn),立時將話題轉(zhuǎn)到自己想說的地方去:“要我說,便寶二爺也有不如的地方呢。”

    林如海聽得春纖這話,面色略略有些和緩,手指輕輕扣了扣大案,且徐徐道:“這又從何說來?”

    “旁的都不說,只姑娘才來,老太太便將寶二爺從碧紗櫥里挪到外面,且讓姑娘在內(nèi)里住著。兩個都是依傍老太太而住,姑娘且在內(nèi)里,自然更親近些?!贝豪w微微垂著的臉越往下埋了一點,口中卻是帶著一點淡淡的笑影子的,也不理會林如海許是有話要說,只自顧著往下道:“如此,姑娘在府中自是安樂,旁人且要瞧著老太太呢。只一樣,自打?qū)毠媚飦砹?,我瞧著姑娘倒有些悶悶的,卻不知道是什么緣故了?!?/br>
    聽得春纖說碧紗櫥一事,林如海面色不曾稍變,他的手指卻是猛然一顫,且敲了在大案上面。因著離著茶盞破近,這卻磕著了一點子,當即就有茶碗蓋刺啦一聲,斜斜歪了一小半出來,一點熱茶的水汽便徐徐在空氣之中散開。他卻不曾看那茶盞一眼,只盯著春纖,待聽到寶姑娘這話,才是慢慢道:“岳家府中三個姑娘,竟不以排行而論?”心里卻是明白,這寶姑娘必定不是舅家所出,否則也不會有來了之說。

    果然,春纖雖因著這一聲心中微驚,到底早有準備,卻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站著,口中則緩緩答道:“府中的三位姑娘自是比照著大姑娘而論次序的。大姑娘且不說,二姑娘原是大老爺庶出的,三姑娘是二老爺庶出,四姑娘卻是東府珍大爺?shù)陌?。因大姑娘字里有個春字,便都以此而綴后,喚以迎、探、惜。寶姑娘卻是府中太太的外甥女,原是薛家之女,上寶下釵。姑娘只說薛家大爺先前有打死人的事兒,厭那門風,便不大喜歡寶姑娘。但寶姑娘卻是極隨分守時的,又展樣大方,府中上下人等都是喜歡得很?!?/br>
    林如海如是聽了這么些話,尚且不知道春纖的意思,便白做了這半輩子的官,心中明白,面色卻只是一冷,且道:“玉兒原生就一番性情,這般也罷了。那位寶姑娘,果真如此賢良?”

    “府中上下人等都是這么說呢?!贝豪w抿著唇,保持著微微一笑的弧度,輕聲道:“寶姑娘生得又好,端莊秀美,筋骨瑩潤,我們都說像是楊貴妃呢,且為人溫柔周全,自是千萬個里也難得一個的。府里旁的不說,太太便是極愛她,先前我們姑娘才是到了府中,因著老太太之故,也不能十分打點,一應(yīng)東西都是來了后才有老太太打點吩咐的。寶姑娘來了,老太太只交給太太。太太便是早早打點起來,又是掃了梨香院,又是細細布置,十分周全。及等見了寶姑娘,太太更是常見的,摟著喚我的兒,連著寶二爺也要倒退一射之地呢?!?/br>
    “玉兒也并非執(zhí)拗的,若那寶姑娘如此,過后必有所變,怎還是聽得她的事,便是悶悶的?”林如海聽得這一串子的話,心中越發(fā)生出幾分隱隱的怒氣來:自來舅母不如姨媽,也算的人之常情,雖于理不合,但也罷了??上惹皟杉乙咽怯心前汶[隱定了意思,如此行止,卻又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三章 為女籌謀如海勉力

    春纖便做思量之態(tài),故作尋思了半日,才是帶著一點遲疑,慢慢著道:“老爺莫要怪姑娘,小婢私下里也想過的。姑娘這般,大約也是為著薛家失了些禮數(shù)……”

    “失了禮數(shù)?不是說薛家極周全的,如何又失了禮數(shù)?”林如海聽得上面那一番話,因素來愛女如珍,雖是心有城府的,也不免生了惱怒之心,聽得這話后,竟冷言相問,頗有些遷怒之意。

    春纖故意沉默了片刻,才是帶著一點小心翼翼,低聲道:“若說起來,卻是薛家分派的不好,可那周瑞家的,大約也有些輕狂,方才如此?!闭f著,便將先前送宮花一事說道出來,而后又道:“小婢也是在旁的,見著那宮花,那也是上等的堆紗做的,極精致。只那一支是金菊,一支是石榴,鮮亮光彩。這本是也好的,只那會兒姑娘正守孝呢。又有,那盒子極大,兩支花兒不過占了個角兒。后頭寶二爺一時不妨問了出來,周瑞家的就說什么旁的都得了,這兩支是姑娘的……”

    林如海便問周瑞家的是什么人物,得知是王夫人陪房之后,他靜默了片刻。

    春纖微微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下唇,只覺得這一番沉默竟是冷肅的驚人,饒是也算經(jīng)歷見識過一些的,不必尋常小女孩兒,但想著這會兒林如海的心情,她也不免生出幾分不安,略有些變了面色。只是,這些她也算早已有所準備,且既是開口說了這些,自然要將這些說得清楚明白!當即她便硬著頭皮,又用帶著一點顫音的嗓子道:“想來也是因著這事,雖寶二爺他們幾番說寶姑娘好,可姑娘心里也是不喜的。不過,姑娘禮數(shù)極好,哪怕心里不喜,因著周瑞家之故不言語,過后卻也走了一趟薛家致謝,兼著也是與寶姑娘探病?!?/br>
    林如海并不言語,只靜靜盯著春纖,聽著下文。

    春纖略略一頓,著實為這沉默下的壓力所攝,只覺得鬢角都要被滲出來的冷汗打濕了,但騎虎難下四個字在那里呢。由此,她喉頭上下滑動了幾下,稍微頓了頓,就又接著道:“那會兒小婢也在旁伺候。姑娘與薛姨太太道了擾,便到了里間想看看寶姑娘的。偏寶二爺那會兒正托著寶姑娘戴的金鎖細看,還說什么上面的字與他玉上面的正是一對兒,又有鶯兒在旁說是一個和尚說的?!?/br>
    聞?wù)f這話,林如海端起茶盞,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刂淮诡^吃了一口,就重重放在案幾之上。這平靜之中忽而響起的一聲,越發(fā)讓春纖生出幾分驚心,竟不能再說下去了——現(xiàn)在的她,可還只是個小小的婢女,若是受了遷怒……

    “而后又是如何?”

    就在這片刻之后,林如海就恢復(fù)了平靜,心中卻是惱恨難解,口中說的話,竟是寒冰一般,透著森然之氣。

    春纖越加垂下頭,只覺得身子也有些僵硬了,口中的話卻不知道怎么的,雖是僵硬,卻連一絲顫抖也沒有,反倒是十分條順,道:“姑娘站了半晌也不言語。后頭寶姑娘見著了,忙讓了座,又是一塊兒用了飯,便再無旁個了。”

    “那字又是什么?果真是一對兒的?”林如海淡淡道,卻似漸次平和下來,反倒透出幾分安然。

    “這個府中早已傳遍了的。小婢也是記得,寶二爺自誕下而銜的那塊寶玉,正面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八個字。背面卻是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寶姑娘的那金鎖上面只八個字,正面是不離不棄,背面是芳齡永繼。原來薛姨太太就說過的,那與寶姑娘治熱毒的和尚除卻冷香丸,又說了要鐫刻金鎖,還說什么這金必得玉來配的。想來也是這么著,寶二爺一時胡亂湊到一處,說什么一對兒的。姑娘過后卻不說什么,只離著寶二爺并寶姑娘更遠了些?!贝豪w便將最后一番準備好了的話說道出來。

    林如海這才徐徐靠向椅背,半晌過后才是道:“你這般說來,這寶玉尋常也來尋玉兒玩耍的,玉兒離了他們,過后豈不是孤單?”

    “卻是呢?!贝豪w聽得這話,心中一動,不禁往前走了半步,口中也熱切了幾分,道:“府中姑娘都淡淡的,若是史姑娘來了,她愛說愛笑,又是客,自然能湊到一處,還能熱鬧些。只史姑娘平日里也常有出門走動,交際往來的,未必常來呢?!?/br>
    見著春纖這般行止,林如海眼中略有些深意,輕輕點了點頭,道:“你是個忠心的,平日里想來待玉兒也十分周全,到不曾辜負了岳母一份心意?!闭f罷,便與了一個匣子做賞賜。